数日后,驿馆之内。
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打破了迦诃砂故作的镇定。南虺国内,那些蠢蠢欲动的部族势力果然在他离国后开始生乱,隐隐有伊扈王在背后操纵的痕迹。他再也坐不住了,立刻派人传信,请洛嫣和与温知崇前来。
再次见面,迦诃砂眼中已没了初时的从容与试探:“我……本王同意你们的提议。”
他看着二人,沉声道:“重新认识一下,本王是南虺国国主——伊荼伽。”
“我可以答应取消和亲,与大应签订互不侵犯的文书,开通两国商路。但作为交换,大应必须出兵,助我扫清国内叛党!”
温知崇道:“此事重大,我需即刻禀明父皇,由父皇定夺。”
“要快!”迦诃砂的声音透着一丝焦灼,“国内情势,拖延不得!”
温知崇与洛嫣和不再耽搁,立刻起身回宫,将南虺国主的事与南虺国的最新动向一一禀明了皇上。
静心殿内,皇上听完太子的禀报,沉吟半晌,缓缓开口:“那伊扈王,近年来在滇南边境屡屡生事,劫掠商旅,确是个祸患。如今倒不失为一个将其彻底铲除的良机。”
他看向温知崇:“太子以为,伊荼伽此人,可信几分?”
温知崇答道:“回父皇,儿臣以为,伊荼伽虽有野心,却也算一心为民。他深知若无外力相助,恐难平定内乱。且开通商路,于两国皆有利,他若能坐稳王位,想必不会轻易背弃盟约。”
皇上点了点头,又看向洛嫣和:“清晏,你以为呢?”
洛嫣和上前一步,恭敬道:“回皇上,清晏以为,伊荼伽比伊扈王,更适合做南虺的国主。若能助他平定内乱,于我大应而言,利大于弊。”
询问过情况后,孟云骁与几位被传召的大臣步入殿内。经过一番商讨,皇上心中已有了决断。他命人传召伊荼伽进宫,亲自与这位乔装前来,如今却不得不坦露身份的南虺国主进行了一番长谈。
最终,和亲之事就此作罢。皇上下旨,命孟云骁即刻点兵,前往南虺边境,平息乱局,但并未在旨中提及相助南虺一事,只说是维护大应边境安宁。
此事一出,京城震动。因为这道旨意在旁人眼中,完全是皇上为了保护清晏郡主,与南虺交战。
皇上对郡主的维护令人惊讶,洛嫣和再次被卷入风口浪尖,但南虺之事不能泄露,若能由她引开众人视线,她倒也不在意。
大军定于两日后出发。
孟府内,洛嫣和送来几个沉甸甸的药箱,交给孟云骁:“孟将军,这里面是我配制的药,有驱虫避蛇的药粉,上好的金疮药,还有几味解毒丸。南虺一带常有毒虫蛇蝎,务必让将士们随身带着。”
孟云骁命人把东西收好,言道:“多谢郡主。”
洛嫣和望着他,心中有担忧,亦有愧疚:“此事……也算因我而起,累及孟将军与众将士远赴边疆,我心中实在不安。”
“别这么说。”孟云骁打断她,目光坚定,“此事与你无关。”
“守护边境,本就是我等将士的职责。况且,能解决边境之患,让你不必远嫁和亲,我……心甘情愿。”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洛嫣和微微一怔,不由避开他的目光,垂下眼眸,轻声道:“孟将军此行务必多加小心。祝你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多谢。”孟云骁语气沉稳,“你别担心,我定会解决此事。”
“嗯。”
两日后,大军赶赴南境。
晨曦微露,阳光洒在盔甲之上,旌旗猎猎,马蹄声声。洛嫣和站在城楼之上,目送孟云骁的队伍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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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承王府内,书房中气氛凝重。
温承延端坐于主位,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扫过几位谋士门客。
吕敦上前一步,语带急切:“殿下,孟云骁已奉旨前往南虺,这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我等在伊扈王那边埋下的棋子已然蠢蠢欲动,此时只需暗中递个消息,借伊扈王之手……”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一旦孟云骁殒命沙场,太子便如同断去一臂,于我等大有裨益!”
吕敦此言一出,书房内顿时议论纷纷。
“吕大人所言极是!”一名身形瘦削的门客附和,“孟云骁乃太子心腹,深受皇上器重,若能除掉此人,定能重创太子一党!”
另一名年长些的谋士却蹙眉摇头:“不可,此举太过凶险。孟云骁乃国之将领,若因我等之故折损于南虺,一旦事泄,便是通敌卖国的大罪,万万不可行啊!”
“何来卖国之说?”吕敦冷哼一声,驳斥道,“南虺内乱,伊扈王与伊荼伽兄弟阋墙,乃是他们自家之事。我等不过是顺水推舟,略施小计,如何能与卖国相提并论?况且,此事做得隐秘,神不知鬼不觉,谁又能查到殿下头上?”
众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温承延听着耳边嘈杂的争辩,只觉心烦意乱:“好了!”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看向温承延。
“此事,本王不准。”温承延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吕敦一怔,急道:“殿下,为何?这可是……”
温承延打断他,目光锐利:“其一,勾结外敌,杀害赴边将领,此乃叛国之举,本王不屑为之!”
他顿了顿,语气中隐隐有些顾虑:“其二……本王担心,此事会牵连郡主。”
提及洛嫣和,他眼底的狠厉与烦躁似乎都淡了几分:“如今好不容易和亲之事作罢,若因南虺再生波折,她……”
“总之不妥。”
吕敦闻言,急切道:“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并非卖国,不过是借力打力,归根结底,那是南虺内战,与我大应何干?至于郡主……”
他语气一顿,心有犹豫,但仍开口劝道:“殿下,如今郡主已然选择了太子,皇上对承王府的恩宠亦不如往日,我等若再不主动出击,便真的要坐以待毙了!殿下切不可因一时的儿女私情,而耽误了大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温承延猛地抬眼瞪他:“吕敦,你是在教本王做事?”
吕敦心中一凛,连忙垂首:“下官不敢!下官只是……”
“不必多言。”温承延摆了摆手,“此事到此为止,日后休要再提。都退下吧。”
吕敦张了张嘴,还想再劝,被旁边的人拦住,只得将满腹的话咽了回去,与其他人一同躬身告退。
离开承王府,吕敦只觉胸中憋着一股无名火,郁郁难平。他为承王府筹谋多年,眼看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殿下却因一个女人瞻前顾后,实在令他失望。他沿着街边闷头行走,心中越想越是不甘。
正行至一处街角,他冷不防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那人痛呼一声,手中的竹竿和布幡散落在地。
“走路不长眼睛吗?”吕敦本就心烦,被这一撞更是火冒三丈,正要发作,却见对方还真是个算命瞎子,眼下还有一道狰狞刀疤。
“抱歉抱歉。”那算命先生虽面相凶恶,开口却很是客气,连连作揖道,“小道眼盲,冲撞了。”
吕敦见他一副卑微模样,心中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只不耐烦地说了一句:“算了。”
言罢,便拂袖而去,径直走入不远处的信国公府。
那算命瞎子慢慢拾起地上的物件,悄悄转向吕敦的方向,看着他踏入信国公府的大门。
信国公府,书房之内。
宋奉年坐在太师椅上,把玩着鼻烟壶听吕敦汇报,脸上神色不变。
吕敦愤愤然道:“殿下执意不肯,还说担心会连累郡主,唉!”
宋奉年闻言,淡淡一笑:“承王殿下毕竟年轻,行事有所顾忌,也是常情。”
他将鼻烟壶放回桌上,语气平静地说道:“你无须顾及,直接传信给伊扈王那边的人,告诉他们孟云骁的行军路线。至于该如何做,相信伊扈王是个聪明人。”
吕敦精神一振,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是!下官明白了!”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领命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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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郡主府书房里烛火明亮。
装作算命先生的何大勇汇报道:“郡主,我把江湖上可靠的兄弟都派出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正说着,冯真快步从外面走入,手中托着一只小巧的竹筒,神色肃然:“郡主,截获了承王府谋士吕敦发往南境的信鸽。”
洛嫣和接过竹筒,从中取出一张字条。展开细看,上面寥寥数语,却是触目惊心。
她眉间微蹙,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上一世,南渝之战惨烈异常,孟家军几乎全军覆没。她在知道种种真相之后,便一直怀疑此事与温承延脱不了干系。
若他当真与南虺的伊扈王早有勾结,其目的,无非是借外力除掉太子羽翼,打压孟家在军中的势力。但这终究只是她的猜测,并无实证。因此,这一世她早早便命人盯紧了承王府和信国公府。没想到,这么快便让她抓到了狐狸尾巴。
洛嫣和并未将信销毁,而是说道:“冯真,把信原封不动继续送出,不要打草惊蛇。”
“是。”
提笔书写,洛嫣和将一封信交给冯雪:“找信得过之人,务必快马将此信交给孟将军。”
“是,郡主。”
洛嫣和看向何大勇:“承王府那边的动向盯住了。”
“郡主请放心,我一定把事办好!”
众人退下,洛嫣和独自坐在书房,微微出神。既然他敢向边境的将士们出手,她就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