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番外一

安康二十一年,九月初四,前朝叛军天德军打进酆都城,闯入皇宫,死伤无数,尸横遍野,史称‘德明之祸’。

后,煜王姜凝曜率卢龙军,楚王姜铭谨率神武军合力抗敌,叛军被一网打尽。

安康帝久病不愈,朝政荒废,尚书省左仆射韦长明忠心护君,死于‘德明之祸’,安王暂代朝政。后,帝下诏,传位于安王。

安王即位,改国号为昭和,昭和帝虽身残有缺,但是文武百官无一人有异议,皆簇拥听从。

即位第二日,昭和帝下旨将陇南设为封地赐给楚王,所剩千人的神武军也成了楚王封地的亲兵。

与此同时,突厥异动,煜王姜凝曜恢复太祖之子的身份,赐幽州为封地,率领卢龙军赶回幽州抵御外族。

一时间,北地外族猛迅攻来,单于府,幽州,乃至于河东道,镇州也受波及,战事焦灼,短时间内不分胜负。

初冬,

酆都城比往年冷的多,昨夜居然下了一场小雪,地面铺了一层银白,天色还未亮,宵禁才解,路上的行人寥寥散散。

要说天冷,来上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最是驱寒,东市巷子里的羊肉馆子亮着昏黄的灯火,夹杂着羊肉香的热气腾腾而上,在昏暗的雪天带来一丝温暖。

店门出现一个人,熟门熟路的走进来坐到了临近窗边的角落位置,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道:

“一碗汤,两个胡饼,汤里多放点胡葱末。”

卫老头儿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连头也不抬,手脚有些不利落的抄匕盛了一碗羊肉汤,撒上一把厚厚的胡葱末端了出去。

刚出锅的羊汤味道浓郁极了,韩惟仁顺着氤氲的热气瞧过去,店门口又进来一个人,瘦巴巴的,纵然裹了厚实保暖的皮氅,但好似风大一点儿,便能将其吹倒。

“哟,这不是朝中新贵柳大人吗?你这么尊贵,还来吃这小破摊子的羊汤,可真是稀奇!”

韩惟仁素白的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意,眉梢中还藏着几分不甘心。

柳风从走进店铺,拂去肩膀上的飘雪,脸上略显出几分疲累,却还是打起精神应对着韩惟仁的调侃:

“韩大人过谦了,深受圣人器重的不止我一个。你以身入局,潜在楚王身边,又说服他与圣人联手,在紧要关头诛杀叛军,这是天大的功劳!”

“待到明年政绩考核,韩大人你怕是要荣升大理寺卿,这般年岁能当上九寺卿的寥寥无几。更何况,如今的大理寺卿多病,全靠你这个少卿独当一面,上下无人敢不听从,虽是副职,却与正官无异。”

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身上的大氅,露出里面的深绯色官服。

韩惟仁撇撇嘴:

“天大的功劳,但楚王也因此恨上了我,我对他….多少有愧。”说着,他瞥见柳风从身上的官服,今日休沐,不必早朝,问道:

“又是一晚上都在太极殿议事?”

柳风从刚要开口说话,卫老头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羊汤走了过来,他忙伸手去接:

“卫伯,您的伤还没好利索,我来。”

卫老头儿却坚持要亲自给他摆在桌上,语气固执:

“这点子伤算什么?不疼不痒的,想当年我身中三箭都能捡回来一条命……”

韩惟仁不耐的打断,撇了一眼他手腕上的伤处,带着几分调笑:

“得了吧,听说当日在地道,明明是你不管不顾的冲进去,才被里面的机关击中受了伤。”

卫老头儿被戳中痛点,脸色一黑,立马大声喝道:

“你懂个屁!那是我担忧殿下安危,若不是我们找到了地道的入口,南衙十六卫能进去扭转局面吗?”

卫老头儿说完扭头就走,丝毫不给韩惟仁说话的机会。当日张文德虽然告诉姜凝曜密道的秘密,又给了地形图,但谁也不知道密道入口到底在哪里。

当日,卢龙军攻城之前,卫老头儿就接到密令 ,带着千面卫找寻太祖皇帝在酆都城留下的密道入口,秘密搜寻了三日,才终于在城外不远处一座破败的城隍庙发现了端倪。

柳风从看着他们二人拌嘴笑了一笑,但很快眉眼又被忧愁所掩盖:

“今冬比往年冷的多,而北地的战事还未结束,一批又一批的粮运过去,我瞧着圣人这些日子都长出了白发,怕是忧心的厉害。”

韩惟仁闻言,手上的汤匙一顿,鲜美浓郁的汤水霎时间没了滋味,恨道:

“贼子误国!就该杀了那个妖道!”

柳风从叹了口气:“德顺经营一生,若是能那么容易就毁了他的布局,才是真的天方夜谭。对了,圣人打算等战事平息之后迁都。”

隔着一窗之隔的后厨,卫老头儿闻言赞同的点点头:

“的确该迁,不然住在这骰子一样的酆都城,谁也不会安心。毕竟,正睡的好好的,兴许就有什么刺客逆贼从地下直达紫宸殿的床榻下。”

多条地下密道,快要将酆都城挖空了,更不用说密道直达城外与皇宫,已经不适合再做都城。

一口热乎鲜嫩的羊汤下肚,身上的寒意被驱散,暖和了起来,好似这一夜的疲累都一扫而光,柳风从瘦白的脸色渐渐转红,舒喟一口气:

“还有,圣人想要重立翰林院,广纳贤才,提拔年轻的官员,培养亲信。”

最初,翰林院人才广纳,有起草诏书,编撰史书的职责,而后随着前朝几代帝王对翰林院人才的重用,使得翰林院学士可参与政事,军事,起草机密诏令,变成了‘天子私人’,最最亲信。

到了前朝后期,帝王只知奢靡享乐,国力逐渐衰退,翰林院的权利职责不断消弱,在哀帝时期,各类溜须拍马,精通玩乐的人进了翰林院,供帝王消遣解闷。

故而太祖登基之后,将翰林院废除。如今昭和帝想再度重设,想想也在意料之中,当日‘德明之祸’,群臣的表现令人看在眼里,如何会不失望?

大多朝臣都被德顺拿捏着把柄,不论是否为德顺刻意为之,既然上了勾,便说明起心性不坚,品行不端。这样的人,昭和帝不敢用。

但眼下大酆经历了‘德明之祸’,北地又战事四起,那些朝臣大多世家出身,势力盘根错节,妄动不得,故而想要培养一股新的势力,开设翰林院是必行之路。

一碗汤快要见了底,柳风从看了一眼没有胃口的韩惟仁,开口道:

“最近都是烦心事儿,不过好像也有一桩喜事,周郎君和沈四娘子,是不是快要成婚了?”

韩惟仁点点头,更没好气儿:

“是啊,周海楼这小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花花心眼儿,外任其间竟然给人家姑娘偷偷传信儿,明明之前还避之不及……真是个混蛋!!”

沈四娘子便是沈家二房的沈缘。

沈阴阴假死之后,沈缘日日难过,好容易出去散心一回,遇见了马上要外任的周海楼,二人相较之前都沉稳了不少,倒是能心平气和的说说话。

再之后,周海楼外任离开酆都城,可不知怎么的,总能想起当日遇见沈缘时,她那副眼眶红红,伤心难过的样子,便写了封安慰的信叫人送回酆都城,因着为了沈缘的清誉,只挑着人出门的日子才找机会把信送到。

一来二去,信越写越多,不止周海楼写,沈缘也写。当时正巧宫里的沈绮得宠生子,又失子失宠,沈望之和李氏无暇顾及沈缘,亲事也耽误下来。这才让二人如此频繁通信,而永平侯府则无人知晓。

沈家二房已经外任回来,周家便上门提亲,周家是郡公,周海楼也不再是之前的纨绔子弟,这回‘德明之祸’也有功在身。而沈家,却已经渐渐没落,沈缘的双亲自然没有不应的。

“更何况,永平侯府夫人李氏身子每况愈下,再不抓紧办婚事,只怕沈四娘子就要为其守丧,更是遥遥无期了。”

柳风从点了点头,‘德明之祸’算是把那些人华丽光彩的外皮扒了下来,露出其中的烂肉臭脓。

他们互相知道了其隐秘,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闭口不谈,这是这群人不约而同的默契。

李氏无法承受事情被暴露,隐秘公之于众,也无法忍受沈望之那嫌恶的眼神,所以即便沈阴阴答应了沈绮不会报复,她也在一日日的煎熬中,拖垮了身子。

外面的天比方才亮一些了,雪却下大了,洋洋洒洒,透过窗,外面白茫茫的,路上的行人依旧少的可怜 。

“说来,你年岁也不小了,周家郎君成了亲,是不是就该轮着你了?”

这话柳风从才一问出口,就受了韩惟仁的一记白眼。

“少来操心我,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小爷我在街上走一遭,不定引来多少小娘子芳心暗许。如今城郊的道姑都能寻得如意郎君,小爷我难道还用愁?”

柳风从闻言忍不住笑了,他说的道姑正是马大燕,她与姜凝曜救出来的江逸成了亲,二人在城郊山上重建道观,日子过的红火。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韩惟仁见了忍不住蹙眉:“前方战事焦灼,这雪怕是添乱……”

话音未落,一碗加了胡葱末热气腾腾的羊汤便放在他桌前,先前凉了的那份被收走了。

卫老头儿收了碗,头也不回,大着嗓子:“瑞雪兆丰年,这是好兆头,你这小子懂个屁!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以后就别来我这儿。”

韩惟仁失笑,透过热汤升腾的水雾看向窗外白茫茫一片,低声附和:

“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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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阴阳客
连载中耳刀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