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翌日,寂敛去矿上稍早些,轮班的匠人还未下井,井边却早早站了人。寂敛走过去,“您的风寒已经好了吗,不再多休息一下,井下的事很棘手吗要这么赶。”

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全愈,柳初一将绳索缚到腰间扯紧绳结,“井下已经有人遇难,多耽误一刻谁都说不准会再生出什么事端,我还有力气不能因些须小恙躲在人后。”

扯上人命就是很严重的事故了,他就要下去寂敛不敢阻拦,“人命关天我不能拦您,但作为医者也想劝您,沉疴生于小恙,还请您万千珍重。”说着向一旁退去让开道路。

柳初一轻笑一声知道她的善意,却还是好笑难道大夫都是一脉相承的老气横秋絮絮叨叨,“知道了,多谢小杨大夫的医嘱,我一定以身体为重,每过两个时辰便上来休息一次接受监督,走了。”说完摆手走到井下。

劳工们陆续下井,寂敛见师傅们都不在便自己寻个空地准备和泥制范。摔打泥条的时候能够明显感受到近日来的负重确实让肌体更加有力,她有意操控着力量训练手腕发力时也能平稳。

正入神之际,不防有人鬼崇试图向矿井靠近。寂敛坐在石料堆后听到动静,透过缝隙看到几个人影约摸十人,像是狼牙打扮,坠后几人将什么撒在地面。黑乎乎的像是火药。

寂敛立时警醒,可惜手边没什么称手的利器只得将修范的刻刀藏在袖中。她绕到近矿井一侧的棚顶,待最后一个贼人身影从树后走出,摸出一支刻刀甩出。

那人一声惨叫向前扑倒,后颈正插着滚圆的刻刀刀柄。

“是谁!站出来。”他的同伴立刻站到一处,警惕环视四周。寂敛怕他们引燃火药,状似大意露出行迹引人离开矿井口。

可对方人多势众,只两人追来不足以引开全部。寂敛无称手兵器只得仗着身法与之周旋,迎面一刀劈落刀风罡横。寂敛堪堪错身避开,心中却因对方刀式生出怀疑,太诡异了明明看得出招式底韵刚正磊落却被用得卑鄙狠辣,就像......嫁接?

不,不够贴切,寂敛盯着追砍来的刀锋这样想,对方招式流畅,只是败在刀意,让好好的刀法流至下乘。

她足下点地攀向树梢,抓准时机借力向刀背踢去,如果换个刀意正直不可摧折之人来用这刀法她绝计不敢硬碰。

本应昂扬的刀势缺点意思后继乏力被寂敛踩落,她一边庆幸一边惋惜,自己性命无碍,可惜无缘得见如果这一刀挥得够漂亮,该如苍龙抬头势如破竹无可捍动。

正想着不防那人同伴提刀逼上,明显高明许多,直刀横落来势迅猛硬将寂敛急急逼退,却只险险躲过仍被刀风削掉一缕散发。她应对顿觉吃力,暗暗叫糟。眼见双刀犄角之势攻来直取心肺,只听硄的一声缁衣身形快而稳行动间便让人觉出千钧之力,不知如何出刀竟将两人兵器斩作两半。

正应如此,寂敛突然觉得遗憾得到弥补,正该如此刀意畅快淋漓令人心折。

贼人见势不妙慌张逃遁,寂敛欲要追上,却被扯住衣袖,胳膊一痛看去不知何时添了伤痕,泅红了袖上的梅竹喑纹。

“别追了。”柳初一示意她的伤口。寂敛却觉得有些不对,他过分平静似乎根本没有关注这场差点得逞的灾祸,却只是让自己处理伤口。

“伤势无碍,不去追吗。”

“我是病人如何去追。”追到又能如何,他态度很无所谓,走在前将寂敛向瓦窑中领去上药包扎。

寂敛随在后,见他走到石旁脚步一停余光似瞥一眼伏在地上的尸体,不知想到什么,“待井下事了,开始铸剑吧。”

井下的透水终于止住,坍塌的岩层也清理出大半,最危险的时间已经过去,柳初一总算可以放下心,剩下的交给劳工们做,他也能安心休养。

矿场上氛围明显轻松许多,傍晚匠人们三两散去直到空无一人,寂敛见他仍靠坐石旁,手中一酒坛实在不能分辨是驱寒或是消愁的酒。寂敛走上前,坐在一边。柳初一察觉她来,并不动作,仍仰靠在石上手掌撑在眼前望着落日余晖。

“您心中既不痛快又不悲痛,酒喝得不明不白,实在浪费。”

“哦,你怎知我不痛快。”柳初一眯起双眼,状似懒散随口回问。

“我怎么知道您心中所想,不过是一点猜测,痛不痛快您最清楚自己的。”寂敛扶平下摆,同他一样抱膝去看夕阳。

柳初一转头看她,两人沉默着对峙,寂敛并不畏惧一脸无辜坦然,她只是说了实话。柳初一败下阵来,几不可闻一声轻笑,“你还真是敏锐。”他承认自己的不快却不愿再溯源它的起因与人坦陈,“明日先从制范开始,你有什么想法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剑吗。”

寂敛思索着回答,“有的,打了几版草图,可几处细节有些问题,需要再琢磨琢磨。或者明日我将图带来,请您帮我看看。”

柳初一唔了一声算作答应,“剑铸成呢,有什么打算,回长歌吗。”他本是随口一问却正踩痛脚。

短暂沉默后寂敛闷声答,“我自认处事上虽有时会显得木讷却不是不识趣的人,您不想说的我又不会多问,实在不必这样兜圈子。”

柳初一一怔旋即反应她的意思朗声大笑,行事妥贴无可指摘的世家贵女原来三寸在这里。从心底生出不自知的恶意,他想看她一次次行事悖逆,撕却端庄沉静后展露无遗的不驯服。

寂敛盯着他,“无冤无仇,何必互揭伤疤。”

仰头将坛中酒饮尽,柳初一站起来,“此言差矣。”他将长袄搭上肩将酒坛拎到棚中,“姑娘你太年轻,若再沉稳些抓到我的把柄才有对峙资格。今日教你一课,不同你计较此事揭过。”他实在可恶,挑了别人的痛处偏还故做仁慈扮好人。“明日早些来,让我看看过了这些天你能接我几招。”

先前觉得他脾气冷僻,寂敛现在却只觉他肯多话还不如沉默严厉来得好。

次日寂敛携图去时只有空落宅院却不见人,一如他出现时的突然,去时亦无征兆。

矿上的人知道半山之处的院落,也知那个行踪莫测戴着面具的铁匠技艺比所有人都高妙。铁匠是谁,相熟之人道他姓柳。寂敛知道更多,他叫柳初一,可柳初一是谁再无人知。

此时已是深秋,秋风瑟瑟凋碧树,比不得江南水泽之乡,北地冷而干叫待惯千岛的人一时难以招架。想必寂流一行早已回到门中,而赵玫在矿上侍腻也整日嚷着无趣,她虽没说寂敛却知她去意早生。

赵玫未见过柳初一对他放鸽子行径却骂了个狗血喷头,“世上铸造匠人千千万又不只他一个,皎皎朔北这么冷谁知道他去哪儿了,他失信在前怎么好意思让我们这么等。咱们回去,实在不行叶二家也会这个,一把剑还铸不了了不成。”

寂敛正在桌边描着已有范式试图找些灵感,看着这些图隐约是听到赵玫在说什么朔北藏剑。西湖灵山秀水蕴出逍遥君子意,北地开阔自然要配悍勇刀法,寂敛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什么,“我好像明白了!是意!剑意领会得不够通彻表现在剑式上自然滞涩,反之如若熟悉剑的每一寸自然也在心中。阿玫多谢,我知道如何做了!”

赵玫见她突然站起被吓一跳,有些惘然自己说了啥这是怎么了。

又过七日仍不见柳初一履约,寂敛不再等,与赵玫一同离开。赵玫要坐的是南下的船,她却打定主意独上华山。“阿玫你且先行,回到门中代我报声平安。华山路上险寒我自去便可,待悟得剑意即刻归家。”领悟剑意自然要去剑多之地耳濡目染,这便是她想到的主意。除却剑冢再无比华山更合适的地方了,不或者说寂敛心中想到的第一便是华山,凌绝云顶不染杂念,心静守一方悟纯粹剑意。

寂敛明年便该行笄礼,倘回门中再想如此行恣意恐难再有,赵玫不便多劝长长叹息,“你主意正我不劝你,回去后如何向师父交待你恐怕也心里有数,这些自不用我担心,只是华山向来险峻,不定还会下雪山路只会更难走,你一人一定要多加多加小心平安回家。”

寂敛明白她的好意,难得听她絮言忍不住笑,“好啦,我肯定好好的回去,你这样子真像寂流。”

赵玫闻言屈指向她额头敲一爆栗,“你再说,绑也给你绑回去信不信。”

寂敛笑着告饶,“不说了不说了,船要走了,你快去吧。”

两人不再玩笑,赵玫将琴系正登船,入仓前不忘回头挥手道别。寂敛冲她笑笑示意放心,望着船离岸驶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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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刀[剑三]
连载中Kommunis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