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云泽呈战书

距离天君对北冥五大妖族宣战恰好过去五天时间,神域的仙鹤从暗影森林向北冥各地传书,公告第一战的战果:落木族执司陌青吟战败。

萧月泽来到雅胤郡已有数日,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他独自一人来到暗影森林,本想借着递交战书的机会看一眼天君之后就返回厄运沼泽。毕竟这大半年,在他的内心深处,对暮宗山的那一夜仍然无法释怀。

云泽族甚至是整个妖族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夜在暮宗山当着众人坠入深渊的少年的真正身份。世人都以为被寒息与妖毒湮灭的少年已经永远地消失在潜龙涧底,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却在憩霞镇以天君的身份重新回到世间。

那时,萧月泽不计后果地出手相救,原本以为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麻烦。只是那一瞬息,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得来不及让他有所顾虑,快得来不及让他有任何补救的手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银发少年带着凶猛的寒息与妖毒坠落深渊。

他感到很难过吗?萧月泽此时回想起来,其实谈不上悲伤,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吧。

他亲自来到暗影森林递交战书,也只是想看一眼:遭受重创的少年变成了什么模样。

侍仆沂波从拂笙庄带回的一方白绢,萧月泽心不在焉地瞅着上面写的对战结果,暗想:仅陌青吟一人前去挑战天族,当真不像落木族的风格。瘴毒虽然号称五大妖毒之首,但速度却是它致命的短处,如果不是组阵围杀,对手想要避开瘴毒应该不难。落木族是不是太轻敌了?

他抬眼问道:“沂波,你可知道双方是否有人受伤?”

“回禀执首大人,属下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对阵时的细节。只是听说落木族几乎全族都去了对阵的地方,大概是去助阵示威吧。”

“全族出动?”萧月泽有些吃惊,这么说长老会的人应该都到场了,“落木族有没有另下战书?”

“没有。”沂波想了想,又说道:“属下打探到,自午时起,落木族将迦楠院封禁了,就连本族的子弟也不得出入。”

战败之后封禁权要中心却也无可厚非。萧月泽又问:“那拂笙庄有什么动静?”

沂波摇了摇头:“照常营业,庄子里面的伙计一如既往,接待贵宾的临水小楼依然可以凭借文书或名牌进入,只有小楼后面的红松林还是不准任何人接近。属下猜想,天族钱庄的规制大同小异,红松林深处多半是天君的行宫。”

萧月泽午时前曾前往拂笙庄要求约见天君被拒,他思之再三,说道:“你再去一次拂笙庄。一来看看落木族人对天族的态度有没有什么变化,二来找庄主问清楚,何时可以见到天君。”

不多时,沂波从拂笙庄返回苍芠客栈,“回禀执首大人,槿辰庄主告诉我,天君决定明日辰时在临水小楼与您面谈。此外,属下还悄悄打听到一件事,说落木族的少主对天君似乎有别样的情绪。”

“陌青啸?”萧月泽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想起这小孩在暮宗山的一番胡言乱语,有些嫌恶地说道:“他又在作什么妖?”

“落木族人私底下都在议论,说陌青啸好像是被神域收买了,一心向着天君,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萧月泽嗤笑道:“这种鬼话居然也有人传播?谁人不知那小孩子向清高气傲,这世间根本没有谁能入得了他的眼,他唯一敬重的只有魔君一人。”

次日辰时,拂笙庄。

萧月泽如约来到临水小楼,与槿辰相互颔首示意后,便被领到二楼的茶室。槿辰轻叩房门,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房内响起:“进来罢。”

萧月泽心中一惊:这声音?在暮宗山时,虽然只是远远地听到他与旁人交谈,但是听得非常清楚,即使是刻意地保持着几分疏离,但那声音也绝对不似此刻这般失去了温度。

他推门而入,只见少年端坐在茶案旁,周身隐隐散着银色星芒,漆黑的长发如同泼墨一般,净白的面容好似玉石雕刻,却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眼睫掩住了双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虽然萧月泽在心中想过千百遍他的容貌必定不似往日,此时亲见仍是震惊不已,竟然一时愣在了门边。

这孩子是戴了假面吗?还是用了易容术?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要把自己弄成魔君的模样?

所以,正是这个原因陌青啸会对他言听计从!

萧月泽浮思联翩,只见沐天落抬眼望过来,极为客气地说道:“萧执首不必拘礼,请坐罢。”

这样一双眼睛!在萧月泽的印象中,最为深刻的就是那对湛蓝的眼眸,清澈明亮,虽孤傲却不失温暖,与沐君尘如出一辙的让人生厌。而这……

槿辰在身旁轻咳一声,将萧月泽从神游不知处拉回来。萧月泽有点尴尬地说道:“天君少年英才,世间罕见,是萧某失礼了。”

待萧月泽于软榻坐定,槿辰关上房门离开,并留下一道禁制屏蔽茶室内的声息。

萧月泽心情复杂地看着天君,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沐天落拾起脂玉茶壶为二人斟满,自行端起一盏,说道:“谨以一杯清茶聊表谢意,感谢萧先生在暮宗山出手相助。”他一口饮尽杯中茶。

萧月泽没想到沐天落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原本控制得极好的情绪顿时松动了一分,脱口问道:“你身上的伤都养好了?你是如何死后重生的?那些妖毒……纵使是圣光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治愈,你果真好利索了吗?你跑到北冥来作什么?为什么要向妖族挑战?你是疯了吗?”

沐天落不紧不慢地自斟自饮,缓缓言道:“本君来到北冥,旨在收服妖族。萧执首既然提起挑战,不知云泽族作何打算?”

听到这番话,萧月泽不禁暗暗自嘲:果然,彼此的距离与生疏不是生死之间伸手一拽就能化解的……

想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他稳了稳心绪,郑重其事地说道:“敢问天君,神域欲图收服妖族,对我族人的修行之道有何说法?”

“作为神域的属邦,毒道邪术皆为禁忌,凡有违律者,废除修为,幽禁终身。”沐天落顿了顿,加上一句:“关于妖族的狂化之秘,本君将在一个月后公布于世。”

萧月泽大惊失色,怒言:“你究竟是要收服妖族,还是要覆灭妖族?”

“当然是收服。”

“呵!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如果人族与灵族知道了妖族狂化的秘密,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原本以为你来北冥是为了化解仇怨,此刻看来,你的这番举动与挑起天下战乱有什么区别?!”

“人族与灵族是神域的属邦,同样遵循天道。再则,有本君掌理天下,怎会容许战乱四起?”

“你!”萧月泽瞅着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自信,居然语塞。过了半晌,他才想起问题的关键:“既然你知道妖族的隐秘,那就应该明白,废除毒道对妖族来说就等同于自取灭亡。另一方面,如果没有毒道的约束,恐怕就算是三族联合起来也不是妖族的对手。”

“是否自取灭亡,萧执首不妨一个月之后再来评说。”沐天落仍是满面的云淡风轻,一边慢悠悠地品着茶,一边说道:“这么看来,云泽族的选择应该是挑战。那么,萧执首是第一战的人吧?”

萧月泽本来想说“不是。”其实的确不是由他出战,战书上的挑战者是执司墨启殃,地点定在厄运沼泽境内的净菩潭。不过,他改了主意。这一次他原本打算置身事外,派出族里任何人都行,收拾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绝非难事。可这个孩子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任其胡闹下去,不仅是妖族,天族恐怕也难全身而退。说战乱四起还过于保守了,末世劫难都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他定下心神说道:“不错,我是代表云泽族来向天君挑战的。”

“战书可否一观?”面对萧月泽起伏的心绪,沐天落问道:“萧执首该不是临时起意吧?”

沐天落抬起眼睫望向萧月泽,稍稍凝视?后,犹自说道:“果然是临时起意。萧执首的修为境界在云泽族首屈一指,甚至放眼整个妖族亦难有敌手。所以,你决意亲自出手阻挡本君收服妖族。”

萧月泽对沐天落看破自己的心思不觉意外,毕竟是家传的天赋。他冷哼一声,严肃地说道:“莫再对我提起收服二字,似你这般胡闹,神域就没有人对你提出异议吗?你这是在覆灭神域!”

沐天落反问:“你与公平先生往来密切,近段时日他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萧月泽不由一怔,暗自想道:铭赤云吗?此刻听这孩子提起那人,倒是确有蹊跷。往年,铭赤云只在兰月来到暗影森林,多一天都不会逗留。今年却一反常态,现在已是桂月末,他竟然还待在迦楠院。甚至有传闻说他是拂笙庄的常客。铭赤云什么时候与天族走得这么近了?

沐天落看透萧月泽的心思 ,说道:“原来你知道公平先生真正的身份。这么说来,你大概也知道暮宗山的那枚天石正是铭赤云有意遗落的。那么,你可知道他的一番谋划究竟为何?”

“当然。”提起铭赤云的那些算计,萧月泽还是有些心不落忍。想起那夜铭赤云站在风雪中,带着一丝快感说出“魔心”二字时的神情,以及后来看到沐天落坠入深渊毫无生还可能的时候,他那掩藏不住的遗憾之色。

萧月泽本不该对面前的少年存有这种奇怪的情绪:是心疼?还是责备?他找到一点头绪,说道:“他说要送你一份大礼。所以,你现在是受铭赤云摆布了?”

沐天落眉尖轻扬,语气冷冽地说道:“萧执首,本君要声明几点。其一,灵狐一族因云泽族而亡,无论你在其间扮演过何种角色,本君都不会释怀。其二,当年神域之乱,天石失窃,先祖圣主因此重伤而殇,你同样参与其中。本君虽然不会向你寻仇,但是做不到心无芥蒂。其三,此次北冥之行,本君决意收服妖族,共举天道。对于妖族的狂化与毒道,本君自有化解之法。若是妄图阻挠,无论是谁,本君都会视为敌人,绝无法外留情一说。其四,铭赤云是人族的后人,理所应当臣服神域。有些事情他没有说与你知,说明并不信任你。最后,你若要战,便呈上战书,本君自当全力以赴。”

言罢,沐天落挥手聚起一团小巧的银云,弹向门外。少顷,槿辰推门而入,带来笔墨白绢放在茶案上,说道:“萧执首,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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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惹枫红
连载中筠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