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决断千里外

烈如秋原本是想作弄作弄沐天落,看见白帛黑字的天诏,一时惊诧,仍是不知不觉地念出声来:“人族郡王齐自诺、总督言靖哲及前先锋营罪将司马子义三人,以及御风堂一门,久藏违逆之心,妄图谋害天君圣主,罔顾君臣之道,无视天道律法,屡不悔改,恣意妄为,实证确凿。

郡王齐自诺,自圣天九十二年起,为私募湮凅军,暗中滥征少年,使沿江人丁凋敝,致两岸堤防失修,天灾频生,百姓流离失所。更甚者,私吞赈灾钱粮,乱禁灾区流民,体壮少年纳入湮凅军,老弱妇孺皆被灭口,涉及人众已达数十万。此罪依律:齐自诺削爵为民,废除修为,劳役终身;剥除齐氏族内一切官爵,查没家产,全族迁至祖籍禁居。

御风堂,与齐自诺同谋,草菅人命,擅控他人心智,藏匿凐凅兵隼,有违修行之本。此罪依律:解散御风堂各郡分堂,查没一切违禁物产,封禁青峦峰;明风斩撤除掌门之职,明风寒废除修为,所有门生于临风堂内思过三年。御风堂掌门之位,待天试之后,择良才封立。

总督言靖哲,身居要位,手握兵权,却不思进取,未尽其责。昔日,任由帝宫祸乱频起,虽有改过之机,却无悔过之心。今日,既见叛逃者,非但未能将其缉捕,反而与之同流合污。此罪依律:剥去言靖哲一切官职,废除修为,囚禁终身;废除言氏族内一切官爵,查没家产,全族迁至祖籍禁居。

罪将司马子义,斩首除籍,家眷禁居终身。

总督之职由先锋营总将苏辞羽暂理,待天试之后,择良才封立……”

烈如秋念罢,一时呆住,暗自想道:“齐自诺与司马子义二人不必说,可是言靖哲是个什么情况?在憩霞镇的时候,他不是一副深受重用老泪纵横的模样吗?怎地说变脸就变脸了?不对呀,言靖哲同流合污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沐天落一面将白绢收回手中,一面拾起身畔长笛幻化成黑石,暗聚气息,将黑石上那个繁复的符号印在了天诏的醒目处。白绢还给公子惜后,他说道:“公子不必烦劳令师,也不必亲自过来。若有紧急之事,我会直接说与你知。北冥妖族和人族圣都还请公子费心周旋。”

公子惜起身将天诏收妥,面带歉意地言道:“未曾想,君尊的神识已至这般境界,先前是臣妄自侮慢,还请君尊宽谅。”

沐天落不以为意,淡然言道:“无妨。烦请公子去一趟圣都,将诏书交给影屏庄主过目,明日申时颁诏,并依诏而行。”

公子惜问道:“这三人若是逃遁隐匿,应当如何?”

“还魂之人修为境界已然停滞,擒住司马子义不难;另二人纵使逃遁一时,亦不会隐匿不出。有我在,他们不会躲远的。”

“这二人之子,此刻均在青峦峰。如何处置?”

“百日之限,依律而行。”

既已领令,公子惜恭谨行礼告辞,退去百丈之后,唤来仙鹤,冲入云霄而去。

烈如秋总算等到公子惜离开,满肚子问题正要问,却见沐天落闭上双眼一副凝神入定的模样,不由腹诽滔滔:“这又是神游去了吗?难道公子惜还有没能探明的事情?这些喜欢说话打哑谜的人当真是神烦,神烦……”

冷不丁,沐天落轻声言道:“公子惜已经说得清楚明白。你不问,我怎知你有什么疑问。我虽然看不见,但是尚能听见。所以,有些事情,烈公子还是应该说出来的。”

“过分!”烈如秋低声呵斥。本是不想再问,又实在按捺不住一颗好奇的心,“那我问你,明风斩是怎么回事?”

“这很明显。”沐天落瞥了一眼烈如秋,未及他发作,接着说道:“公子惜去到御风堂的时候,明风斩恰恰被凛若的魅术控制。凛若眼见得手,一时得意,反被公子惜制住。公子惜只道凛若的魅术仅是教明风斩失去心智听命于她,便未多查。所以,公子惜用御心术引出明风斩的杀心,想将其引到泠曙山来。未料到,凛若之意却是令明风斩与他亲信之人为敌,越亲近,敌意越深。见了齐自诺,明风斩当即以命相搏,最终气竭而亡。”

“这魅术……”烈如秋一时无法形容,又联想到公子惜的御心术,“不是邪,就是神。但是,整件事情一点都不明显,只能说是太过怪异。凛若的驭灵又是什么玩意?是不死之身吗?不对,是不死之魂吗?”

“驭灵术,本身就是为了超脱于轮回之外,与天地同寿。”

“当真有长生不死之术?”

“驭灵术若是能修至巅峰,应是不老之身,不灭之魂。昔日,寒夜君也只是做到了不灭之魂。”

烈如秋听得心里有些发毛,“你修习驭灵术是不是也会像寒夜君那样?魂灵不灭岂不是天下无敌?横竖是死不了,失败了便再来一次。”

沐天落肯定地说道:“我不会让寒夜君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烈如秋本来还想问,若是你自己呢?转念又想到了幻冥川,“你打算去寻找玄冥神兽?”

“如果所料无误,玄冥神兽居住的地方应该有一枚天石。所以,终归是要去的。”

“无法立足的冰原,在狂风横行中步行七天?想想都可怕。还有那个六百年的法阵……既然无人可破,也不用担心天石的安危,何苦一定要寻到?”烈如秋见沐天落没有回应,又问道:“言靖哲又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在青峦峰上他改了心意。”

“你的意思是他会和齐自诺一起来泠曙山?”

“没错。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他却仍然朝秦暮楚,见风使舵之流比起齐自诺来更为可恶,所以绝不能轻饶。其实算起来,凐凅军是齐自诺最大的污点,太过暴戾恣睢。若非如此,站在人族的立场,齐自诺的所作所为亦无可厚非。”

“无可厚非?包括他几次三番派人劫杀你?”

“四族之间若非利益,便是相争。他欺我年少,亦属常理。当然,他不遵天道,我亦能治他。我将圣都稍作布置,他便去了青峦峰。明日,他来到泠曙山后,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他如果安分守己,就不会留下实证,我也治不了他的罪。一步错,便步步错。”

烈如秋听罢,不悦地问道:“你是在试探他们?”

“可以这么说。”

“你没有听过这个说法吗?‘人心不能试探,人性不能考验’。我看你这是故意将他们引入歧途。”

沐天落不屑地说道:“如果有人能够经受试探,有人能够通过考验,为什么他们就不能?”

烈如秋一惊,脱口言道:“所以,你到栖夕阁后的失心疯是为了试探我?考验我?”

沐天落倏地抬起眼帘望向烈如秋,眸中闪过一道星芒,“不是。”否认过后,他似乎有些懊恼,“至少那一次不是。”

“那你哪一次是在试探我?”烈如秋怒了,不依不饶地问道:“你疯了不止一次,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怎么样才算通过你的考验?要是没有通过,你会将我怎样?”

沐天落没有料到会遇到这样的窘境,还不得不去面对,暗地里羞恼不已,把自己狠狠地骂了几句。羞恼之余,他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直言不讳把话说清,彼此不用藏着掖着,避免生出误会……

于是,他坦白道:“你去隐乌道寻我的那十多天,我一直在暗中观察,发现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君子。我本无意冒犯,请你不要见怪。”

“哦?”烈如秋瞅着沐天落戴着泫光甲的一双手,心中稍软,怒火转瞬即逝。也难怪这小子总是思虑深远少年老成的模样,任谁有过那般经历之后不会变得疑心重重。或者,他顶着一张魔君的面容也是这个原因?

烈如秋不会责怪他,不过有的事还是要搞清楚,“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

沐天落突然变脸,冷颜说道:“不论是真还是假,再遇到那种情况,如果没有把握一招致命 ,有多远你就跑多远。”

“啥?!”烈如秋不乐意了,“你在说什么屁话?”

“你不是我的对手。”

“呵!”烈如秋觉得这小子太欠揍了,偏偏说的又是事实。“你别把话说太满,总有一天我能打得你求饶!”

沐天落挑了挑眉,没有继续驳回去。

这事算是揭过。没心没肺的烈如秋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悟先生也没有中招。你说的没错,面对圣物的诱惑,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迷失。”

破晓时分,青峦峰,两对父子一夜相安。

待朝阳将乱石染成浅浅的金色,齐自诺从静坐了一宿的巨石跃下来,看了看染着血渍的衣衫,神色不悦。他抬眼看向极远处的一块石壁,齐予安与言世锋相互靠着肩仍在熟睡,更为不悦。

不一会儿,言靖哲走近,低声问道:“自诺,你作如何打算?”

齐自诺扫了他一眼,“公子憾到底把凐凅军弄到哪里去了?”

“一个名叫九梦泽的地方。据他说,从圣都沿浵江往西百里,一片湖泽的深处便是九梦泽。”

“沿浵江往西百里?”齐自诺念起这个方位,隐约想起旧事,心中浮起一丝不安。正沉思时,一只赤隼盘旋而至,来的正是戴着赤金面首,身披黑色斗篷的司马子义。他眼见此处一片疮痍,惊诧不已。

齐自诺却是直截了当地问道:“如今,泠曙山是何情形?”

司马子义看了一眼言靖哲,不明就里,欲言又止。齐自诺不耐烦地摆摆手,“但说无妨。”

司马子义心中虽疑,仍回道:“泠曙山脚只有天君和烈如秋两个人。前日他们破开结界之后,一直待在五行毒阵的边缘。这二人都受了伤,天君似乎伤势不轻,少有动作,多半时间是在静坐疗伤。”

“只有两个人?”齐自诺不敢轻信,“附近有没有异样?齐溢带去的千隼还在天君的手里,你可有探查到?”

“并无。”司马子义心中却道:区区千隼有什么可担忧的,你不是有数万人的兵力吗?难道到了这个时候还想隐藏实力?

齐自诺一面唤来赤隼,一面对言靖哲及司马子义说道:“你们随我一道,即刻去往九梦泽。”

“父亲!”待齐自诺三人跃上赤隼正欲飞起,齐予安跌跌撞撞地走过来,结结巴巴地问道:“您,您这是,是要,去往何处?”

齐自诺冷眼瞪向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引着赤隼急速离去。

眼看三只赤隼冲入云霄,消失在视线中,齐予安身上发软,跌坐在乱石间,全无主意。

言世锋见自己的父亲同齐自诺一道离开,同样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不禁喃喃言道:“予安,他们当真就这么走了?”

齐予安苦笑着说道:“如果他们最终功败垂成,那,那就……”

言世锋摇了摇头,“论修为境界,王爷鲜有敌手。天君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何况还有数万凐凅军,加上我父亲所领万人军士,断无失败之理。只是,这般做法……”

齐予安的心中生出异样的心绪,感慨万分:“是啊,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却要动用这么大的架势,偏生我们还担心得要死,这是什么理?”

“大概是因为,我们没理……”

经过一夜,齐予安胸口的断骨已经恢复如初,周身虽然仍旧酸软无力,但是行动已无大碍。如此神奇的痊愈速度,就连言世锋也称奇,只道是齐氏家传的丹药稀罕。对此,齐予安也没有多言。

齐予安望向远处乱石霞光熠熠处,低声说道:“世锋,我们找个地方将明先生安葬了吧。”

言世锋四下扫过一周,又远远看了看青峦峰深处,不解地问道:“予安,御风堂的传承何止百年,青峦峰当中应当有陵寝之地吧?昨日上山,仅此一条石阶,四周密林全无通路,还不知道如何去往青峦峰别的地方,难道另有密道?”

齐予安无奈地说道:“确有密道。以前我听小隐说过,青峦峰所有的隐匿通道都和踏风阁相连。踏风阁依山而建,山体中空,有无数秘道通往各处。你说的陵寝,应该也是从某个秘道进入。”

言世锋看着面前这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经历昨日那一场对阵,已是面目全非,哪有半点密道的影子。

“未曾想到,名声赫赫的御风堂会变成这般景象。”言世锋一面叹着,一面走向石阶,“予安,要不就在松林中找一处地方罢。”

临近午时,齐予安与言世锋二人将明风斩安葬妥当,从松林深处走出,正商议着何去何从,却见一道白影从石阶一闪而过。二人惊疑之下,屏气敛息悄悄尾随过去,只见半山平台的乱石丛中掠过一人,头戴血玉面首,一身雪衣负手而立,正是从暗影森林赶来的公孙雴云。

他冷眼扫过面前的两人,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齐予安认得这人,充满敌意地斥道:“与你何干?”

公孙雴云并不动怒,转而看向言世锋,“你父亲言靖哲呢?是领着凐凅军回圣都了,还是跟着齐自诺去了?”

言世锋满脸警觉,反问道:“你是何人?”

齐予安抢先说道:“这个人就是公平先生。”

公孙雴云冷笑言道:“尔等愚昧小儿,大祸临头却不自知。”他上下细细打量几眼,见这二人腿脚处都沾着不少泥渍,眉宇间凝着一抹悲伤,便问道:“方才,你们把谁埋在松林里面了?明风斩还是明风寒?”

二人皆是一惊,心想:难道这人刚刚尾随在后?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公孙雴云见这二人惊疑不定的神色,心中明白了**分,不再多言,转身轻踏乱石,纵身跃至石壁某处,一手攀着支棱的残石,一手凝聚一道气息指向某处。只听一声巨响,堵着通道的乱石被击成粉末,尘灰飘飘扬扬。不等尘土散开,公孙雴云侧身跃向通道口,片刻便消失了身形。

待浓雾一般的粉尘散去,石壁上不见公孙雴云,齐予安与言世锋诧异地对视一眼,一同奔至石壁下,手脚并用攀爬至丈余宽的洞口,隐约感觉到一道气息横亘在幽暗的通道内,将他俩阻在外面。

二人无奈回到地面。

齐予安忿然言道:“好像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这个人一样,偏偏他哪儿都能去,就连御风堂的禁制都拦不住他。”

言世锋叹息一声:“既然已是逍遥境界,自然也没有什么能挡住的。不过,他怎么会关注我父亲的行踪?还有,他说的大祸临头又是什么意思?难道……”

齐予安却大喊一声“不好!”一把抓住言世锋的肩头,急切言道:“天族定是与妖族联手了!天族先设计暗算了明先生,让我父亲与御风堂相斗,他再来收拾残局,坐收渔利……”

言世锋表示怀疑,“他有什么渔利可收?若说利益,最大的利益不正握在天君的手里吗?再说,妖族何时与旁族联过手?妖族威震天下的时候,何曾将其他三族放在眼里?一朝失败,剩下的老弱病残躲在穷山恶水苟延残喘。就算是这样,也从未听说过妖族向哪一族人伸出过橄榄枝,私底下仍旧跟其他三族对着干。”

“那这个人来这里打算做什么?”

言世锋轻哼一声,“你我还有闲心管得了旁人么?不如先想一想,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

“我能去的地方可没几个……”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去临风堂,将明先生的葬骨之地告诉明风寒先生,然后……去泠曙山看看,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罢。”

巳时,九梦泽。

齐自诺飞至连通九梦泽的浵江上空,终于记起这个地方。一个被巨浪淹没的世外桃源,用数千条性命换来圣都的安宁。万万没有想到,天族竟然会将凐凅军安置在这里。齐自诺教司马子义落在浵江边,找个地方先候着,他与言靖哲则乘着赤隼往九梦泽深处飞去。

由高空望下去,连绵不尽的湖泽不太真切,环湖群山远近虚实不定。须臾间,赤隼失去了方向,不顾一切地朝低处俯冲。

齐自诺暗道一声“不好”,腾身跃起离开赤隼,抬手挥起,玄铁短斧携天罡之气而至,借飞斧缓住下坠之势,寻得数片残留的荷叶落下去。

言靖哲同样发现异样,借着手中的伞剑一路滑行,落在荷叶上,口中言道:“这湖泽上竟然结有法阵。”

齐自诺紧握短斧,冷眼看着数丈外的言靖哲,“靖哲兄,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言靖哲先是一怔,随即自嘲笑道:“我能有什么意思?自诺,你不要想多了。我若是存心想把你困住,就不会与你一同飞到这里了。”

“这可难说。”齐自诺的语气更加森冷,短斧上的星芒亦愈发闪亮,“你不如先解释一下,凐凅军当真是被领到这个地方来了吗?”

言靖哲不免一怔,心想那时在踏风阁外,他仅是耽搁了片刻,公子憾就已经手执玉牌先行进了密道,并且留下一句话,要他在通道外防着明风斩。那时他亦未作多想,此刻仔细一想,不免生疑。

齐自诺见他面露犹疑之色,又问:“在踏风阁时,公子惜对你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公子惜么……”言靖哲稍作回想,说道:“他只是问我如何安置凐凅军。我原本打算把凐凅军带回圣都,但是天君说……”他突然顿住,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寒意,瞬间寒意漫延至全身,竟然惊惧得说不出话来。

齐自诺见言靖哲神色突变,也很意外,追问道:“天君说了什么?”

言靖哲勉强凝聚心神,艰难地说道:“天君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他忽然而至,授意公子惜对我说了一段话……”

“究竟说了什么?”

“不知。”言靖哲摇了摇头,“自诺,恐怕是在那时,我便已经中了公子惜的御心术……”

齐自诺将言靖哲细细打量一番,不似有假,又问道:“九梦泽这个地方,也是公子惜告诉你的?”

“不是。公子惜问我如何安置凐凅军,我思之左右,没有合适的去所。是公子憾提起九梦泽,他说这里是世外桃源,可供数万人自给自足。随后,他还清楚明白地将方位告诉了我。”言靖哲非常懊恼,“想不到啊!言某一个不慎,竟然被这两个御心族人耍得团团转!”

齐自诺冷冷笑道:“不错,九梦泽确实是世外桃源,抑或他们真的把凐凅军藏在这里了。我倒要看看,御心族的法阵能不能困住齐某。”

午时,圣都西南郊,滨水沼泽。

公子惜来到这片距离圣都不足十里的荒凉之地,眼见一片乱坟杂草,阴风阵阵,一边暗叹,一边足尖轻点,悄无声息地来到沼泽之畔。浑浊的水面漂浮着苔萍,水中生长着乌黑的水杉,远远望去,茂密的水杉林仿佛无边无际,林间瘴气隐隐,虫鸟不生,鱼兽无踪。沼泽无路,阴森诡异,荒无人烟。

他凝神敛息,纵身跃起,在水杉的枝干上点足轻踏,在幽暗的林间穿行大约一盏茶的工夫,眼前渐渐开阔明亮,脚下已非浮萍,而是青草茵茵,水杉亦逐渐被杜英树替代。直至再无一丝瘴气,一条青石小路出现在面前。

公子惜探了探杜英林深处的隐隐迷雾,心念一动,林间无端生出一缕清风。须臾间,清风化作一柄无影利剑,星辉闪过,重重迷雾被斩开一条通道,他从通道一跃而过。待身后的迷雾恢复如初,他已经站在一个气派的庄园外。

抬眼望去,庄园占地何止千丈,白墙黛瓦,飞檐兽首,墙面浮雕麒麟虎刺栩栩如生。公子惜跃过庄园的院墙,但见园中的杜英林间溪水清澈,白玉石桥蜿蜒回转。沿石桥走过前院,却是一片耕田农舍,午时农歇,未见一人。穿过这片方圆百余丈的耕田,又是一道数丈宽的清溪,水流潺潺,鱼虾相戏,浮莲微摇。

溪面无舟无桥,他轻轻一纵,落在对岸,站在一幢清雅的小院前。院内某人仿佛听见召唤一般,轻启院门,走出一个不足十岁的少年,身穿一袭精致的雪色锦衫,面容清秀俊逸,浅褐色的头发扎着发髻,端正地插着一支血玉发簪,一对眸子极淡,好奇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犹豫着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何意?”

公子惜微笑言道:“公孙离尘,我受了令尊之托,特来邀你去一趟柳溪庄。”

其实我觉得,沐天落对烈如秋的暗中观察不算试探人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决断千里外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飞雪惹枫红
连载中筠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