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星爆断祥龙

且说齐予安夺了霜断的堕天剑,沐天落刚刚收回灵识,却见灵狐现身灵海,一双眸子闪着锐利的光芒。于是他趁着众人不觉,将灵狐放出。

灵狐悄然沿山壁腾跃而上,至百余丈处看到依山而立的公平先生,便在远处停下来。

公平先生俯瞰石桥,从袖袋取出一件织物放在掌心,织物长宽约数寸,银光微闪,形若方绢,薄如蝉翼。灵狐见到此物,眼神微凝,气息骤寒。公平先生察觉到动静,目光循过去与灵狐四目相对,微微一笑,转回目光凝视手中织物,虚握掌心,呼吸间展开手掌,只见一道银光划过,那件织物倏然消失。

灵狐无声言道:“你以此物困住众人,意欲何为?”

公平先生反问道:“既然你已经发觉,为何不提醒他们,却甘心被困?”

灵狐不屑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此物无法困住数十人。”

公平先生笑言:“有你与天石为诱饵,多少人都能困住。”

灵狐默然,转头看向石桥,见陌青啸自远处山壁跃下,对着一众人侃侃而谈。灵猴不悦地斥道:“你为何教他偷梁换柱,混淆是非?”

公平先生望向石桥上的沐天落,说道:“世上仅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内情,灵狐族长林步崖的女儿其实是双胞两人,一个精通音律,一个擅长丹青,容貌生得一个模样,同为谪天仙娥。不知为何,她俩从未同时露面,故而世人皆以为林步崖膝下仅有独女一人。如果我猜的没错,她们一个嫁给天君沐君尘,一个委身妖族萧月泽。此刻,无论你承认自己是哪一家的子嗣,恐怕都无法从暮宗山安然地离开。”

灵狐的眼神渐渐凌厉冷冽,星芒隐隐耀动,语气漠然地言道:“没有人知道我是灵狐族人,我大可不理他的胡言乱语。”

公平先生抬手指向下方一人,笑道:“有一个人知道你确实是灵狐族人,想必你不会连他也瞒着吧?”

灵狐的目光骤暗,问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公平先生说道:“不如你我来赌一局。如果那些人不听陌青啸的一番妄言,一致应对妖族,同心脱困,便是你赢。如果他们为难你逼迫你,则是你输。”

灵狐不解,“赌此输赢有何意义?”

公平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灵狐,说道:“若无意义,你不会任我放下寒蝉缕困住他们。你想看的东西,我正好成全你。”

灵狐敛去眸间的星芒,问道:“你想赌什么?”

“你如果输了,便与我联手听我派遣,如何?”

灵狐反问道:“你为何想要与我联手?”

“你小小年纪就能得到天石,深合我意。何况,众所周知,还有一枚天石在你的父亲手中。”

灵狐不屑地说道:“原来,你也不过是图谋天石罢了。”

公平先生却摇头笑道:“我不是图谋天石,而是你需要天石。”

灵狐反问:“那么,你究竟图谋什么?”

公平先生看着下方的众人,淡淡言道:“以后你自会明白。不过,眼下你应该回去了。”

灵狐自然知道石桥上的局势,不得不隐去了身形。

公平先生仍旧依山而立,静静地看着石桥上的一切,暗想:却不知你会作出何种选择?

明风斩与晏桦率先发觉四周的异样,瘴毒穿过无形的屏障慢慢向石桥蔓延,陌青啸在屏障外嚣张地大笑数声,唤道:“林哥哥,趁着瘴毒困住他们,你让灵体把天石送出来吧!”

“灵体?!”霜断忽而惊醒,冲着沐天落质问道:“你的灵体呢?”

沐天落迎向霜断,却见那一双黑眸冷硬,怒火翻腾,他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依然保持沉默。

霜断正欲上前,晏桦伸手将他拦下,说道:“他与我们一同被困,暂时无法逃离。此刻我们先想办法脱困,解决了妖人再议。”

明风斩却不赞同,说道:“这个屏障乃是寒蝉缕,号称北冥的顶级法器,若是寥寥数人万难逃离,然而它却无法同时困住数十人,何况你还有十八玄骠甲,玄甲成阵能抵御瘴毒侵袭,脱困易如反掌。倒是这个灵族少年举止可疑,趁他困在这里正好问清他的底细。”

霜断连连点头表示支持,风寻沉吟不语,亦未反对。云风破自然赞同,云风隐看了看呆立一旁的齐予安,从袖袋取出那张通票递给明风斩,说道:“先生,这张通票是我在青风镇临松客栈换到的,正是这个少年用来结账的,压印清晰可见家族纹饰。”

明风斩取过通票扫过一眼,看向沐天落问道:“不知灵狐族的族长林步崖是你何人?”

沐天落瞧着那张通票,不由暗暗自嘲:怎么一时疏忽忘了玉印的来历?

这时,齐予安说道:“天下姓林的人多得去了,凭什么认定他就是灵狐族人?那小妖人一通胡说,你们就听信了吗?”

沐天落转头看向被众人拦在外围的齐予安,心中微暖,冲他摇了摇头,将灵识落在他的脑海,无声言道:“你知道的,我确是灵狐族人。”

齐予安脱口嚷道:“我不管你是哪一族,反正不是恶人。”

明风斩瞥了一眼齐予安,不由紧蹙眉头。云风破揣摩堂主的心思,好言问道:“安世子,难道就算他是半个妖族人,你也毫不介意吗?”

齐予安不客气地回道:“我可看不出他有哪一点像妖人。倒是那边有一个小妖人一直在挑衅,你们却好像都不打算介意介意。”

陌青啸正在官道上悠闲地踱步,听到齐予安提听他,立即笑嘻嘻地说道:“大概还需一刻钟瘴毒才能充满寒蝉缕,你们和林哥哥慢慢聊,时间充裕,不着急。”

云风隐心念一动,对沐天落问道:“你不言不语就是打算拖延时间吗?难道你自己不惧怕瘴毒?”

霜断想起一事,说道:“他能以琴音为自己疗伤,恐怕真的不惧瘴毒!”

瘴毒蔓延甚快,晏桦令十八名玄骠甲以众人聚集处为中心布成玄甲阵,形成一个方圆数丈的封闭空间,而后有些无奈地说道:“就算是玄甲阵,最多也只能拖延半个时辰。”

明风斩沉吟片刻后,再次看向沐天落问道:“既然你不愿明言身世,那就暂且作罢。那么,天石何在?事关天下苍生,你不可再三缄其口。”

沐天落瞥向明风斩,见他目光波澜不惊,神色不露,如同一汪平静的深潭不可揣度。沐天落想了想,说道:“正如明堂主所言,天石关乎天下苍生,现有妖族在场,故而不能明示。”

明风斩说道:“众人皆疑你乃灵族与妖人之后,恐怕不能放任你……”

“不对!”不等明风斩把话说完,风寻突然开口说道:“经我仔细观察,齐予安似乎在与人暗通言语,所闻灵族能以灵识与人交谈,所以他肯定是灵族后人。”

齐予安听了一惊,不由分说地反驳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就算他是灵族后人又如何?”

风寻说道:“灵狐族人最为警觉,歹人在布施寒蝉缕时他就能发现异常。若非暗通妖族,他为什么不及时向我们示警?”

听了这话,齐予安不由自主地看向沐天落。

“灵族后人委身妖族为人不齿,他不愿明言也就罢了。但是他暗通妖族抢夺天石绝不能姑息。予安,第一个发现我们被困的恐怕不是你吧?”风寻的话提醒了明风斩,于是他看向齐予安。

明风斩的猜测激怒了沐天落,他冷冷言道:“家母并未委身妖族,且已作古多年。先人之德,勿以恶意妄言揣度,请明堂主自重!”

云风隐冷哼一声,喝道:“你这个人遮遮掩掩的,问你的话一概不答,就是想要隐瞒这些不堪的事情,何必嘴硬逞强?还是爽快交出天石来罢!”

沐天落的目光突然扫向云风隐,双眸星芒乍亮,众人皆未察觉,却将云风隐惊得心头骤寒,一时心怯哑了口。

而后,沐天落抬头看了看山壁高处,暗叹道:不过是做一个选择罢了。

沐天落环视四周,明风斩的神色看似云淡风轻,却是不容置疑,眼神自信得好像认为他除去交出天石以外别无退路。

云风破已经暗暗地将袖箭扣在掌心,蓄势待发。

方才被沐天落扫过一眼,云风隐的心神仍然有些恍惚。

风寻却在来回打量着齐予安与沐天落,仿佛想要找出更多的线索来。

霜断的一双黑眸怒海汹涌,已经认定了沐天落的妖族身份,只恨自己的堕天剑被夺。

只有总将晏桦一人稍有不同,目光落在官道处陌青啸的身上。

沐天落心念微动:如果必须作出选择,难道一定是由他来选择吗?于是,他将灵识落在齐予安的脑海,问道:“你相信我吗?”

齐予安看向被众人围困的少年,在心中应道:“当然!你打算如何?”

沐天落解下背后的琴囊,从容不迫地席地而坐,取出木琴置于膝头,将灵狐的身形映在齐予安的脑海中,说道:“你只需凝视这只灵狐的双眼,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众人见少年端坐取琴,神色平静如水,举止泰然自若,不由得紧张地各自凝神聚息,眼见大战一触即发。

齐予安担忧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沐天落答道:“你相信我,只需凝视灵狐的双眼,我们必会安全脱困。”

齐予安感受到场间剑拔弩张的气势,再看沐天落的神态,便压住心中的不安,闭上双眼在心海与灵狐四目相对……

齐予安瞬间消失,灵狐自沐天落膝上跳出,如同一道光影跃过众人,朝着山壁高处闪去。沐天落暗自推算应有百息时间,于是以灵识将星辰图引至木琴,星芒骤亮,同时拨弄丝弦,一曲气势磅礴的《星海弄潮》响彻云霄。

星辉与琴意相融相合,势如海啸向四面奔腾,朝着玄甲阵席卷而去。晏桦见状大吼一声:“不可!”他腾跃至半空,挥舞残魂矛如同铁盾,织出光网挡在怒海巨浪之前。

明风斩同时行动,指尖掷出无数气刃直指沐天落的心口。

沐天落毫不理会呼啸而至的气刃,将第二幅星辰图叠加在木琴上,激荡的星辉以木琴为中心爆裂,瞬间将无数的气刃吞噬,明风斩亦被狂暴的星辉掀开,后退数丈撞向晏桦,玄甲阵岌岌可危。

风寻见状立即双手执刀挥出血色刀海,将晏桦及明风斩护在其中,勉强维持玄甲阵形。晏桦再召残魂矛挥出冷冽的寒光将玄甲阵笼罩。明风斩稳住身形双手拈诀,一股飓风自刀海冲出,以吞天之势扑向沐天落。

站在沐天落身后的云风破将掌中的十枚袖箭尽数发出,袖箭赤焰汹涌,其间隐藏着一支凝魂箭,钻入星辉的巨浪,直指沐天落的脉丹。

沐天落见玄甲阵被护住,强忍星海狂怒带来的反噬,再叠星图于木琴,一时间,从祥龙天涧的底部传来轰鸣声,与琴声相合,石桥承受不住声浪的拍打,瞬间断裂坍塌。星辉以百倍之势爆裂,被沐天落的灵识指引直扑玄甲阵的阵眼。

群星坠落无人可挡,玄甲阵失去保护,十八个玄骠甲兵尽数掀至数丈高处,陆续摔落在地上受伤不轻,短时间无法重新结阵。没有玄甲阵的阻挡,瘴毒向着众人飞速蔓延。

而这时,沐天落却敛尽星辉,止住琴声,狂暴的星辉荡然无存。一刹那,天涧底部的轰鸣声也戛然而止,祥龙石桥的四周变得异常安静。

晏桦愤怒地看向沐天落,大声喝问:“你为什么要破阵?”

沐天落站起身来,暗暗平复体内遭星辉反噬的气息,一边将木琴放入琴囊背在身后,一边平静地说道:“尚有十息时间,足够你们脱困。”

明风斩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冲着众人说道:“我们先走!”

玄骠甲纷纷挣扎着站起身列于晏桦身后,风寻看向身边却不见霜断的身影。四下看去,发现霜断站在不远处圆睁双眼瞪着沐天落,呆若木偶。风寻喊道:“师弟,快过来,没有时间了!”

霜断的脑海里还在不停地浮现方才的情景,星爆中心的那个少年面色淡然,悠然抚琴,银发被星辉激起四下飞舞,仿佛正闲情逸致地坐在晨风中,全然没有理会周遭的刀光剑影。还在十多天前,这个少年在堕天剑雨下毫无反抗之力,如今却是这般情形,教他如何能信?

风寻只好跃过去将懵懂的霜断拉过来,明风斩与两个弟子并肩而立,众人将气息合至一处,形成一道巨大的剑气斩向屏障,却似斩入虚空,不料想那处并无屏障,寒蝉缕竟然已经被人提前收回。再看官道上,陌青啸早就没了踪影。

众人迅速奔离瘴毒聚集处,回头却见沐天落站在毒瘴间毫无惧意,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明风斩既疑又怒,目光快速扫过四周,竟然真的有一个白色的身影自天而降,如同救走陌青啸那般,将沐天落迅速地掳走。

飞向冷杉林深处,公平先生将沐天落带到一处平地,说道:“没想到,你会作如此选择。”

沐天落暗笑,神色平静地言道:“我并没有做什么选择,是你选择将我从妖毒中带走的,你并不希望我死在这里吧?”

公平先生有些意外,心想:没想到竟被这小子看透了。

沐天落见公平先生沉默不言,便提醒道:“你赌赢了。”

公平先生转过身来,瞅着沐天落的双眸,眼神与先前看到的灵狐有些不同,虽然是一样的清澈平静,孤独疏离,却少了许多高高在上的冷傲与威严。他暗暗称奇: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沐天落回视公平先生,问道:“既然你想要与我联手,我有权知道你的筹码。”

公平先生听及此言,又觉得这样的口气与灵狐并无二样,不由笑了笑,说道:“另一枚天石的线索,这个筹码可以吧?”

沐天落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要从我这里换取什么?”

公平先生回道:“只要你能活着。”

“如此简单?”

公平先生轻笑言道:“对于你来说,活着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方才,亲眼见到祥龙石桥崩塌的人可不少。你要是能活着走出暮宗山,到了阆丘我就告诉你天石的线索。”言罢,转身离去。

下一秒,灵狐自山壁高处优雅地落下,将口中的天石吐在他的掌中。沐天落剑眉微扬,暗道:正好百息时间,你也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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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惹枫红
连载中筠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