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上,五道天罡之气汇集,满满溢溢的星辉交织在一起,赫然一个像模像样的北斗星阵自天而降,将齐家五人笼罩起来。
旁侧,御风堂的三名弟子生出飓风,无影箭阵已然成形。
陌青啸俯身对烈玉辰耳语了几句,而后随意地说道:“送他们先走。”
齐予安听了这句,立即向着正拔腿飞奔的烈玉辰二人掷出银斧,齐家的另外四人紧随其后划出剑气,试图将两人拦在平台上。没想到这两少年非常灵巧地一个急转,并未奔向石柱,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边银斧剑气落空,那方妖族的十四人同时出招,南氏与墨氏兄弟四人飞速奔向石柱,眼看就要抓到铁索,无影箭阵及时赶到,将这四人高高抛起,在半空翻滚了数周,落在数十丈开外。
趁着这个机会,陌青啸与另外九人一齐扑向平台远端,黑烟飞叶暗雾如同狂潮一般冲过去。
那个地方站着三个人:陌青鸣、疏风眠与疏风晚。
陌青鸣完全没有想到,这黑压压的一片会迎面而来。手忙脚乱之间,她抽出弹弓一阵乱射,待浪潮消散,她惊讶地发现两个小师侄不见了!
疏风眠与疏风晚被浪潮卷着,腾至半空早已吓得半死,只当是自己的小命要交待了。下一刻,双脚突然落到实处,他俩还没有反应过来,被人推上了铁索飞速坠向深涧。
等齐予安等人明白过来时,这二人已经抵达了终点。齐予安既惊又怒,急急瞥向南氏兄弟,更加意外:这两人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反倒不急着去寻找铁索了,而是与其他妖人聚在一起冷眼旁观。
陌青啸没有给对方思考的时间,领着九个侍从重新回到平台,匆匆言道:“公孙二公子,司马公主,司马二公子,得罪了。”话音刚落,黑色的狂潮如法炮制,瞬间将这三人送至石柱旁。
这次,齐予安没有分散注意力,当即将银斧掷出,不料飞至半途却被某物阻了一阻,仅仅缓了一息,那三人已经各自握住铁索飞身跃出了平台。
同时,烈玉辰与烈玉心已经跑出很远,风雪中寻不到声息。齐予安怒吼一声:“云风轻!赶紧把那两个小鬼找出来!”
平台上的瞬息之变,陌青鸣似乎悟出点道来:看师兄们与安世子的举动,他们这是打算违背承诺了吗?
她心里有点别扭,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弹弓插入土石,凝神聚起雪幕,试图找出烈焰庄的两个小弟子。雪幕刚刚成形,只听一道锐利的啸声划过,一支青铜发簪扎在弹弓上呜呜作响,震得雪幕不停抖动,雪团随即飘散开去。
凤羽辰见状,召唤灵鸢腾空而起,沿着平台的边缘急速滑翔一圈,却并未发现那两人的身影。
烈玉辰依照陌青啸的耳语,拉着烈玉心朝着山体跑了一阵,寻到一个岔路拐进去,七绕八弯,却从平台的另一侧钻了出来。
原本,陌青啸是教他俩瞅准机会就直接奔去终点的,可是看到孤身一人的陌青鸣,烈玉心又改变了主意。
烈玉辰只好跟着师弟屏声敛息奔向陌青鸣的后方,借着夜幕暗沉,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近前,一左一右地拽住了她的胳膊,作势就要劫走。
陌青鸣被这两人吓了一跳,不禁高声惊呼:“你们要做什么?!”
烈玉心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带你一起走啊!时辰快要到了,难道你还要留在这里看热闹?”
陌青鸣大力甩开胳膊,十分鄙夷地斥道:“先看看你们自己能不能脱身吧!再说了,我随时都能离开,要你们管什么闲事?真是莫名其妙!”
既然闹出了动静,烈玉辰与烈玉心失去机会再次逃遁,索性上前几步,挑衅地瞅着齐予安。
云风破一心想要把烈玉心留下,手中数枚袖箭齐发,直指烈玉心的面门。袖箭裂空破风一般的速度来不及躲避,近至咫尺,一团飞叶从天而降化作盾牌挡了一挡。
只听陌青啸大声唤道:“你们先走,不要管别的!”
言语间,十四名妖族少年结阵而行,黑色狂潮向着齐家与御风堂的八个人席卷而去。趁着对方分神旁顾,烈玉辰拉着师弟就往石柱方向跑。
陌青鸣犹犹豫豫地举起弹弓,摸出一枚松果搭在弦上,却忘了弹弓上还扎着青铜发簪,弹弓忽而一阵抖动,飞出的松果就此偏了方向。她气愤地扯着发簪,可是无论怎样使力,发簪就是纹丝不动。
烈玉辰寻到两根铁索,将仍在张望的师弟推了一把,悄声劝道:“你不用担心陌青鸣,赶紧先走。”
如此一来,平台上还剩妖族考生十五人,以及人族考生八人,仅余一盏茶的时间,而正是这十五名妖族考生决定着涧底之人的命运。不少人看到平台上的变故后,纷纷开始后悔:如果不是自己急着过关,此刻说不定还能助上一助。
想要送走的人悉数平安抵达,妖族少年围站成一圈,陌青啸站在前列,望向齐予安,冷冷地问道:“此刻,你再当如何阻止本少主?”
云风破对齐予安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将那些侍从扔几个下去。”
齐予安立即领会,八人一齐动手,这次不是阻挡,而是劫持。
陌青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特别是云风破对待烈玉心的一幕,心狠手辣得令人发指。她终于回过味来:御风堂已经将她算作妖族一类了吗?
她不敢轻信,心中一横,背起弹弓朝着平台边缘飞奔。没跑几步,迎接她的是漫天飞箭,是再也熟悉不过的无影箭阵。
她停下脚步,心里阵阵生寒,回头颤声问道:“二师兄,你这是何意?”
云风破不敢看她,手中没有停下的意思。
凤羽辰万般无奈地说道:“小师妹,你要体谅二师兄的苦衷,也是迫不得已。”
“什么苦衷?有什么迫不得已的?”陌青鸣大声地质问道:“先前你们要对付妖族,我从未说过一个‘不’字。那日在昱晖阁起誓,不是安世子的意思吗?怎么现在你们又改了主意?而我却一点都不知情,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你们瞒着我,究竟在试场里面做了些什么?你们难道是要把我赶出御风堂吗?凭什么?你们凭什么?!”
齐予安狠心喝道:“你要问凭什么,《点霜录》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
陌青鸣忍不住噙满双眼的泪水,哭着喊道:“就凭那一卷白绢?!我自幼生活在青峦峰,是掌门先生一手带大的,是先生赐下的名字,是先生传授的修为,我是云风轻,是你们的小师妹啊!先生不在了,难道你们就不要我了吗?”
齐予安自打看到陌青啸之后,心气就不顺,此刻更加烦躁,“师门之名又不是血脉出身,天族的榜名从来不录虚名。你既然身属落木族,就是我人族的敌人,更是我齐家不共戴天的世仇。于情于理,都不会任你晋级。”
一席话说得陌青鸣如同五雷轰顶,仿佛失了三魂七魄。
这时,陌青啸冷笑几声,嘲讽道:“齐予安,你这狗脸是不是变得太快了?刚刚还在唤她云风轻,巴巴地替你找人,现在就成了你的世仇。难不成你的脑子里面塞满了屎,再没有一丁点儿的位置留给记忆?”
“妖人!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别惹你爷爷,小心废了你!”
“别啊!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随随便便就废人修为,眼里还有没有天道?哦对了,你姓齐的全族都还戴着罪呢,原本就是目无律法的疯子!”
齐予安的心火更旺,不管不顾地挥着银斧朝陌青啸劈去。
一群人缠斗在一起互有伤损,却都毫无退意,没有一人被抛向铁索。眼见子时即至,齐予安等人越发焦躁。他们根本不介意妖人们误了时间,但是要让他们跟着陪葬,失去参加终试的资格,那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气息与杀意在平台上碰撞,混在黑色的烟雾当中,金石相斫之声不绝于耳。某一刻,凤羽辰终于抓住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灵鸢扑扇着巨翅携挟着银刃针雨,直直地冲向陌青啸。
见此危机,栱桐率先反应,飞步跃到陌青啸的身前,想要帮他挡下灵鸢的这一击。却没想到灵鸢灵巧地一偏,利爪拍在栱桐的背上,顺势抓起背上的行囊将他提到了半空,侧身向着平台边缘飞去。
栱桐心知中计,情急下扯断行囊的束带,摔落在平台的石柱旁,眼睁睁地看着灵鸢将行囊抛下深涧。
一击未成,灵鸢再次扑向栱桐。栱桐召来飞叶幻化成一柄长鞭,甩向平台中央的同伴,将自己卷了过去。
回到陌青啸身侧,栱桐既自责又惶恐,低声说道:“少主,我失了行囊……”
陌青啸果断地说道:“你们把那东西藏在身上,都将行囊扔了。”
其他八名侍从当即从行囊中掏出一物塞入胸襟,各自将行囊远远抛开。而后,黑色的烟雾聚得更浓,让灵鸢再难寻到机会。
十四人应对八人,一方是心意一致,不急不躁;另一方是患得患失,焦虑不安。原本就有优势的一方越发自如,齐予安等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退到了平台的边缘。
这时,山下突然传来一声钟鸣,洪亮悠长的呜鸣声仿佛击打在每一名考生的心脉上,这是试场赛道专设的提示:一声钟鸣还剩十息,最后三息当有三声钟鸣,声止时尽。
距离结束仅剩十息,平台上还有二十三人,除去好像失了魂的陌青鸣,其他人依然斗得正酣。浮珏山内,几乎每一个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谁也无法预测最终的结局。
钟声渐渐淡去,一直没有动静的陌青鸣忽然侧了侧头,眼泪已经流尽,双眸红肿,只见眼底时而闪过异样的光芒,阴鸷而又癫狂。她握着巨大的弹弓,步履沉稳地走向正斗得天昏地暗的那一处,在距离十余丈时停了下来,抓出挎包里的一把松果搭在弹弓上,将所有的气息聚集在掌心,拉开坚韧的鹿筋,直到拉到极致,弹弓开始呜咽,开始嘶吼。
陌青鸣突然放声狂笑,骤然爆发出来的力量堪比山崩地裂,数十枚松果好似星辰坠落,砸向那群处在平台边缘的人。松果离手,她亦晕了过去。
谁都没有想到陌青鸣会使出这么一招,所有人都腾向高处失去了章法。
除了陌青啸。
眼见齐予安那八人被松果弹向高空,他当即扯住腰带上的铜丝,那一端的青铜发簪还扎在弹弓上,一股劲力将陌青鸣甩向石柱。接着,他聚集飞叶化作长鞭,长鞭的顶端分向八个方向卷起齐予安等人,将他们分别抛到铁索上。而后,他收回发簪,将自己拉回到平台上。
与此同时,栱桐、桫椤与梓栎三人依葫芦画瓢,同样化叶为鞭,准确地接住其他同伴,全部回到了平台。
最终的三声钟鸣已经响起,妖族的十五名少年仍然处在平台上,手中握着七十五个考生的命运,包括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