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世纪，奥德里亚。
晨雾还未散尽，城外的号角声闷重地穿透云层，惊飞一串大雁。尤萨尔骑在马上，带着骑士从乳白色的雾中显出，他穿着铠甲，银色长发由棕色发带低低系在脑后，一双眼眸红得像旁边猎猎飘扬的家族纹章旗。
“伯爵阁下！”
奥德里亚的贵族和教士们身着盛装，在城门口迎接他们凯旋归来的年轻伯爵。无数娇嫩的花瓣混着清晨的第一场露水飘飘扬扬落在勇士们带血的盔甲上，马蹄踩碎青草，绿色的汁液和泥土一起发着清香。
城门下，公爵的亲兵举着镶金边的银鹰家族旗帜，他上前一步，将旗面垂到尤萨尔的黑马前。
尤萨尔垂眼扯了下缰绳，马便踏着旗缘入城。
城内也是一般盛况，面包香甜的味道贯穿了整条街，街道两侧挤满了居民，面包师的妻子朝队伍抛来沾着麦香的花环，一名骑士伸手接住，笑呵呵地将那圈花团锦簇戴在头上，上身微俯。
“谢谢夫人！”
“看我打的剑，”铁匠的学徒对着另一个比他来得还晚的新学徒比划了下手中的剑，“怎么样，像不像威尔伯爵！”
新学徒十分嫌弃地瞟了他几眼：“得了吧您，就算伯爵阁下把他的佩剑给您，只要由您拿着，那就与最劣等的剑无异，更别说这把粗——啊——！伯爵阁下！”
新学徒抱着脑袋，眼睛发亮地看着走向他们与人群一起欢乐的队伍。
“伯爵阁下！”一个穿着粗衣，头上戴着纸糊头盔手中拿着木剑的小男孩坐在他父亲的肩头，旁边站着他面色红润的母亲，他一双蓝灰色的大眼睛，此刻像落尽了漫天的银河，他大声对着尤萨尔说，“我一定会成为您的骑士！”
“哈哈哈哈哈哈，小约翰，你还真是可爱，哈哈哈哈哈——”周围的人笑起来。
尤萨尔拉住缰绳，慢慢向小约翰走去，他长相冷贵，不笑的时候，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疏离的距离感。但这会儿他浅粉色的嘴唇弯起，一缕未扎进去的头发落在脸侧，肩上还挂着前面撒的花瓣，站在初生的日光下，像是降落人间象征着力量与温柔的神。
他摘下手套，抬手揉了揉小孩黑色的卷发，声音平稳却如皎洁的月亮带着让人相信的力量：“小约翰，我记住你了。”
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尤萨尔朝四周颔首，他轻轻夹了下马腹，速度便提了上去。
他挺着脊背，长而密的睫毛微微垂下，投下一片阴影。他有些累，长时间的作战耗费了他的大部分体力，这会儿头已经有些发昏，在战场上受得伤，这会儿还在痛，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但是——
尤萨尔攥紧缰绳，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借力的东西，他保持着微笑，接受着鲜花和赞美，手指发白，藏在盔甲下的躯体不断地冒冷汗，几乎要把内衬打湿透。
不能在这里，倒下，坚持了这么久，不可以。
“甘涂——”
一丝躲在狂欢的喧闹中的微小声音瞬间击中尤萨尔，他下意识回头，人很多，一个两个，几百几千几万个人头浮浮沉沉，他的目光却不知怎么直接锁定了一个离他很远的佣兵，这个佣兵正坐在木桌边喝酒，对面是另一个佣兵，两人笑着碰了下杯，酒液洒出不少。
距离实在太远，尤萨尔就算听力再好也不可能在这种热闹的情况下，听见一个佣兵叫另一个佣兵的名字，更何况，还是那两个字。
听错了，绝对。
尤萨尔舌根有些发苦，他睫毛颤了颤，刚要收回眼，瞳孔却因那个有着一头红发的佣兵的口型骤然缩小。
“甘涂。”
张开再缩小。
甘涂。
没有听错，甘涂。
尤萨尔呼吸都停下了，他只觉得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他隔着人群死死盯着那个有着黑头发和黑眼睛的壮硕佣兵。
是他吗，会是他吗？
甘涂，是你吗——
“阁下？”尤萨尔旁边的骑士见他表情不对，以为他腹部的伤口又裂开了，骑士看了眼四周，快步骑到尤萨尔旁边，掩住表情低声问，“您还好吗？”
这句问候来得巧，尤萨尔回过神，再往那木桌看去时，两个佣兵已经不见踪影。他在马上晃了几下，骑士忙不引人注意地扶住他，保证他不会掉下马。
“阁下？”
尤萨尔闭了闭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没事。”
————————
甘涂走到酒馆里面，外面有点吵，他挠了挠耳朵，握着他的酒杯和奥尼找了张空的桌子，又拎了两把椅子坐下。
“这儿真够带劲的。”奥尼咂了咂嘴，斜眼看着外面苹果酒似的姑娘们。
甘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瞧见几位眼睛纯净的像初生羊羔的活泼少女，他看了看姑娘们，又转回眼上下打量了几下奥尼，于是很不客气地笑着用力捶了下奥尼石头一样的肩膀，从额角贯穿到下眼睑的疤也跟着他一颤一颤。
“你这是什么意思，”奥尼用满是茧的手推开甘涂，开始抱怨，“一个月，我他妈已经一个月没碰过女人了，再忍下去，我还不如直接套个袍子去当神父。”
“神父？认字儿吗你，”别的桌听见奥尼的话开始哄笑起来，“上帝祈祷，哦，不，请不要再让我的神父把我给他的信当成擦屁股纸了——哈哈哈哈哈————”说话的人也是佣兵团里的一个佣兵，叫泰尼，这会儿他对着奥尼挤眉弄眼，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哦，可怜的小泰尼，都不需要屁股纸，你亲爱的爸爸会帮你舔掉的。”奥尼耸了耸肩，弹了下左耳的银质耳环。
“艹！”泰尼踢开凳子，“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嘿，泰尼。”
“放开！”泰尼甩开别人拉着他的手，大步跨到甘涂和奥尼在的这一桌，用力把腰间佩戴的匕首插到桌子里，匕首的刀尖透过桌子背面，露出的刀柄晃了晃，他逼视着奥尼，声音凶狠，“有种你就再说一遍。”
“嘿嘿，伙计们，好了好了。”酒馆老板循着声音过来，他是一个和善的小老头，这会儿看着两个外乡客要在他店里打架，忙上前劝。
甘涂和另外两个人抓着奥尼，其余的四个人制住泰尼。
“好了别打了，这才刚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就是啊，等会儿头儿知道了，你们都得被揍。”
“好了，好了。”
甘涂拍拍奥尼紧绷的背，让人冷静下来。两个尼脾气都跟火罐子一样，一点就炸，但一起出生入死这么久，已经到了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程度，所以，没过一会儿，又开始笑起对方脸上被自己打出的伤。
甘涂眯起眼睛喝了口酒。佣兵团就是这样，一帮粗鲁的糙汉子，他已经跟这帮汉子当了二十几年的兄弟。
“哎，甘涂。”一个小石头砸到甘涂后颈，力道不大，落到皮肤上不疼，有些痒。甘涂摸了摸，脖子动了几下，发出咔哒咔哒的骨头声。
“有病？”他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侧身看向砸他的人。
“你跟那个，”一个带着帽子的佣兵扭了几下，双手做波浪状，语气间的八卦毫不掩饰，“那个超辣的金发妞，怎么样了。”
“金发妞？什么金发妞？哪来的金发妞？”
帽子佣兵震惊：“你们不知道？”
奥尼大惊：“甘涂！你他妈吃独食！”
“去你妈的独食。”甘涂翻了个白眼，头跟着眼睛转了回去。
“我靠，甘涂，凭什么，你有我长得帅？你有我绅士？为什么看上的都是你啊！”
“撒开，”甘涂打掉奥尼揪着他领子的手，“没有姑娘，迪克那条狗看错了。”
众人转向帽子。
“我看错了？”
甘涂：“当然。”
帽子：“是吗？”
甘涂：“对啊。”
帽子开始沉思。
“肯定是你看错了，”奥尼说，“反正我没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看见过一个不带把儿的。”
“哦，也是——”迪克理了理他心爱的帽子，“嘿，我们要在这儿呆上多久来着。”
“整个夏天吧，听头儿好像是这么说的。”
“整个夏天？在奥德里亚？！”
“是的，整个夏天，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从头开始改了下[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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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伯爵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