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出石子的时候,墨珑也想过会不会一击落空。
但没有落空。
但……还不如落空!
他看着石子飞射向远处的山鸡,然后山鸡的脖子灵活地一扭,回头看了他一眼——
振翅一挥!
把石子打了回来!
墨珑捂着肿起的额头眼冒金星痛苦地蹲了下来。
山鸡收翅叉腰,咕咕咕骂了他几声,走了。
幸好是走了。
这阵仗声音也惊走了旁边的一些小动物,周围变得安静起来。
不,称它们为小动物或许是他失敬了。
墨珑都不敢想象,若是方才那只山鸡扇着翅膀来打他……说不准能把他打得脸上都是火辣辣的羽毛印子。
他闭着眼深呼吸了几口气,忽然开始反思,自己只是搭了个棚子就当暂居所的举动是不是太狂妄了。
如果一只山鸡都这么强横,那其他的动物……他的棚子怕不是个笑话!
耳边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警惕犹在,睁眼看过去,发现灌木丛晃动起来,但等了几息,却不见任何身影出来。
又安静了。
墨珑有些疑神疑鬼,担心自己会被什么凶兽盯上,不想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便赶紧离开了。
* * *
他饿了三天。
这几天他体验了山鸡的扇翅击石,野兔的空翻后腿蹬石,河鱼的大尾拍石。
唯一的收获是身上日渐增多的淤青点,被石子打的。
他也试过陷阱,就地取材做了几个基础简易的,默默希望这里的动物都是蠢货——但看起来这些动物都比他聪明得多,野兔甚至在他的陷阱圈饵料旁又嘲讽地放了大半根吃剩野菜。
他捡起来带回去煮汤了。
哪怕是汤也是清汤寡水的,他这几日只靠周边的野草和果实生存,他认得的不多,不认得的也不敢乱捡,总之是一点儿油脂也没有,心里苦嘴里涩,日渐消瘦。
把被“赠予”的野菜放在自己存果实的地方,他拎着自己做的树皮水袋就往河边去了,打算打一些水,用来煮菜汤喝。
这河边也并不算平静,墨珑在第一天见到的那些凶兽,这些日子虽没有再见到,但常常能在河边发现不同的脚印,还有被吃剩的骸骨,这让他是一点儿也不敢掉以轻心。
在远处观察了一阵,没发现什么危险存在,他才往河边走去。
昨夜下了一阵雨,河边还比较泥泞,大大小小的脚印交错蔓延,他一顿,发现了些许不同。
河岸上……有半条鱼?
他眼前一亮,但还是小心,观察着周围生怕有野兽埋伏,最终走到了半条鱼面前。
这鱼被吃了半截,脏兮兮地沾满淤泥,鱼鳞散落,有大大小小的啃痕,不知道为什么剩的半截被丢弃了。
也许吃它的动物吃到一半就被别的凶兽吓跑了呢?
墨珑尽量往好的方向想,看着鱼的双眼都要饿绿了,他实在太想念这一口肉味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没办法舍弃这天降的大肉!
他看向大河,活的鱼肉在远处河面上飞跃,看起来肥美无比,他脚边这条稍微小些,但就算只剩一半,也是阔别多日的肉!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蹲下来把鱼肉在河边洗干净,处理了内脏扔掉,残留的血水溶入河水中,空气中的血腥味少了些,更加安全。
水中的血味也引来了一些鱼,墨珑站在岸上与它们对视,抄起木棍尝试往水里砸,随后只听清脆的嚓一声,木棍远端就被鱼咬了一个口子,他看见了鱼口中的利齿,迅速打了水便默默后撤了半步。
他是不可能到湖中去捉鱼的,真下水去了,说不定被吃的反而是他。
回头等他有空了弄个鱼叉,再来试试。
想着摇摇头,便去接着忙手头的事情。
他离着河岸稍微远些,就地取材,煮起了鱼汤,没有调味料,也没有浪费时间回去拿自己储存的酸果,他打算赶紧煮赶紧吃,免得半途被袭击抢走,那可就亏大了。
鱼肉的香味很快就冒了出来。
他用两根树枝做筷子,顾不上烫,眼中冒着感动的泪,挑起鱼肉便往嘴中塞,被鱼肉之滑嫩腥甜和鱼皮之软腻肥美所陶醉,即便没有调料,脑中也是欢欣地感受到了营养的滋味。
越吃越忘情,还没回过神,汤都饮尽,只剩底下的鱼骨了。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看着鱼骨,还是感觉不舍。如果有个石锅,煮久一些,把鱼骨给熬烂,还再吃它一顿。
没纠结多久,横竖敌不过心中的馋意,他还是决定把鱼骨带回去,就算最后石锅来不及做成,鱼骨也能当成工具使一使。
他起身打道回府。
刚迈出几步,突然肚子传来绞痛。
* * *
漆黑的天穹上,蓝绿的光芒如同一条缎带,若明若暗飘动流淌,与夜色交织着,耳畔似有轻微的噼啪声响。
还有呼啸声。
夜色下白雾如流,翻涌飞窜过窗边。
宫纭兆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烈烈雾流。
其他人挤在他身边,也在向外张望。
他们在一艘不大的飞梭里,正在万里高空中穿梭。与窗外庞大得仿佛能把他们绞碎的灵流相比,他们渺小得就像一粒粟米,若不注意甚至都看不见。
他们是在傍晚的时候登梭的,接引使认为他们已经休整得差不多,是时候该返回宗门了,便取出来这艘小型飞梭。
飞兽倒不是不能飞,但飞得不快,坐不下这所有人,也不愿意载这么多人。
话又说回来,这飞梭虽小,但大却也未必是好事。
“都挤在窗边哪?”
身后传来接引使的声音,下界修士们纷纷回头问好。
“这灵河可还漂亮?”丘雍刚把闹脾气想出去玩的飞兽安顿好,费了老大劲儿,现下心里高兴,笑呵呵问道。
“漂亮得令人心惊,这景色在下界是从来没见过的。”修士答道。
“唔,这我倒也听你们前面几批的提起过,”丘雍道,“那便给你们说说。咱们上界大大小小洲界,都由这灵河与河脉分支相连,有的地界界壁坚固的,除了能靠特殊手段破开窄隙,便是靠灵河的磅礴能量冲开通道,而飞梭在灵河中行动更省力,借着灵河的能量行动也更快。
“现在这条河段叫勾陈天溪,别看窗外这灵气流呼呼的吓人,这还是算平稳的。等过些时候到了主干流,可别站在窗边了,那包准给你们跌到爽,记得护着点脸,免得到时到了宗门什么也没做倒尽是丢脸了。”
她开个玩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但也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等通知说进入主河段的时候,大多也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飞梭顺着灵流被裹挟着冲入主道,整个飞梭都震颤摇晃起来,坐在位子上的修士被蒲团一股怪力束缚着不至于飞出去,但也免不了东倒西歪。
个别头铁的留在窗边,这会儿直接撞在了窗上,脸贴着梭窗透明的晶璃,头晕眼花中一瞬看见地面的漆黑,下一瞬又看见夜空的蓝绿幽光,不知自己在何方。
* * *
幽幽鬼火。
天上飘啊。
好似地府。
他命休矣。
仰躺在草堆上,恍恍惚惚间视野中若隐若现的景象,让人更陷迷茫。
太凶险了,墨珑把自己拉得快虚脱了。
这鱼有毒。
这鱼它有毒啊!
绞痛和坠痛让他直都直不起身,稍微动一下就是满头冷汗,呼吸不畅,甚至筋络发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歇脚地的。
他……该不会就要死在这里了吧?
他心里发苦地想着,但也实在虚弱到动弹不了,这荒坡野外了无人烟的地方,他也没什么能做的。
该吐的吐了,该排的排了,只是仍然疼痛,虚弱无力。
他已经没法再做什么。
甚至神智也在逐渐离他而去……
很快眼皮不受控制一闭,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啷——咔——
异响声令他惊醒。
入目是微微映着火光的草棚顶,幽幽蓝绿光依然飘在夜空中。
他感觉状态好了一些,意识到原来那是有时会在寒地出现的光线,在下界的时候他也见过的,就是方才脑子傻了,没认出来。
他还活着。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求生欲突然就激增了,翻身而起,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先前有空的时候,在歇脚地周围做了一些未必有用的警戒陷阱,这声音像是陷阱被触发了。
考虑到自己虚弱的身体,心中的不安感又加剧了。
咔嚓。
细微的声响不断传来。
他耸动鼻子,闻了闻,并没有闻到非常浓烈的气味。
应该……不会是大型妖兽。
他微微扒拉开草墙上的缝。
往外看去。
夜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再加上火光的辅助,他很快找到了声响的来源——
一只小鼠?
约莫三个拳头大,毛茸茸圆滚滚,背黑腹白,背上几线条纹颜色藏在黑暗里看不太清,尖锐的爪子刨着地面,短小的前肢灵活地抓起他带回来的鱼骨头,咔吱啃碎了就往嘴里塞。
这模样——
毫无忌惮,小眼睛望向他,漫不经心,竟是充满了不屑和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