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采薇的一席话好似一记重锤,将在场之人砸得晕头转向,杜氏的病情有没有加重不知,宋成章回自家时是被宋孝仁宋孝义两兄弟搀回去的。
这两天宋老大家也没闲着,采薇一力做主让打包家里东西,还拿出钱让吴氏、宋老大去左邻右舍族亲家打听有没有闲置的柜子木箱出手。
现在倒座廊檐下,一边是柜子摞柜子,一边是背篓、篮子镰刀锄头等家具。
随着天放晴,各家各户又开始晒稻子,趁闲串门的人也多了,来老宋家的人见倒座这架势,还以为是要给宋清说亲粉刷屋子,纷纷来道喜。
采薇不给族亲邻人误解的机会,嘴快道:”不是给我大哥说亲,是我们一家要搬出去 ,我奶说我们一家子命硬克她,我爷和伯爷爷让我们一家搬走······”
待族里人打听到宋成章跟前时,心悸毛病堪堪恢复平稳的宋成章直接被气了个仰倒,抖着嘴唇一边要见大孙子,一边让儿子去堂弟家传话。
宋渊是和大夫一道回家的,见祖父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先好声安慰了一回,等大夫把脉时他出了门。
回来的路上已经听小叔说了事情原委,对于孝忠叔,他是有几分同情的,但现在让祖父难堪,这几份同情化为迁怒。
“真要搬去祠堂啊?”看着空荡荡只剩锅灶床板的屋子,吴氏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虽然小了些,也不通风,可到底是自家的屋子。
采薇踢踢踏踏,回音在空旷的屋子飘荡,“爷奶说咱们命硬克着他们了,在不搬走,伯爷爷也被克着了就不好了。”
宋渊的脸黑了两度,忍不住出声道:“你要算计叔爷爷叔奶奶,何必拉我祖父下水?”
采薇扭头,这才看到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的人。吴氏心惊,干笑着叫堂侄子进屋坐,“阿渊回来了,学里休沐了快进屋。”
宋渊没应声,也没动,站在门口盯着采薇。
采薇也在打量他,说实话,要说宋家祖坟冒青烟出个了读书人,那必是宋渊,这人看着就是读书人的样子,文文弱弱书生气十足,跟宋孝智那肥头大耳样完全不同。
她轻笑着咂摸“算计”两字,背着手笑盈盈道:“承蒙堂哥看得起,不过我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贱我必更贱’!”
“不过堂哥来的正好,我刚好准备找时间去问问伯爷爷啥时候给我们开祠堂呢。”采薇下巴点着空荡荡的屋子,“看,我们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祠堂开门搬过去呢。”
“祠堂哪能住人?”宋渊拧眉,“你不就是想占上风么,何必咄咄逼人把我祖父气病?”
采薇拿出了两辈子的演技,双手抱胸后跳一步,满脸的惊讶与不敢相信,“不是吧,伯爷爷真被我们克着啦?”
听她左一句命硬右一句克着,宋渊觉着没法深谈,肃着脸意有所指:“放心,你所求必会达成,不过在此之前还请不要再抹黑家族名声。”
他说话的分量,采薇还是相信的,收了浮夸的演技,淡淡道:“看堂哥是明白人,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从来没有故意抹黑家族名声,不过是以牙还牙。”
见宋渊还要说,她根本不给开口的机会,“堂哥是读书人,说书上那些大道理我肯定比不过你,不过人生感悟堂哥不一定有我多,比如有句话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送走宋渊,采薇哂笑,说她算计人,她不过是将计就计棋高一着罢了,真是刀不挨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吴氏更心焦了,手搓着衣襟坐立难安,“你伯爷爷和你爷爷很听阿渊话的······”
“怕啥,再说我又没惹恼他。”采薇心里冷哼,今儿算他宋渊识相,不然她还有一肚子更难听的话呢!
宋成华、杜氏从窗户看到侄孙来,结果人直接去倒座,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连上房门都没进就走了,杜氏咕哝:“书念到狗肚子去了。”
宋成华瞪了她一眼,心里对侄孙不来问安也有些生气,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儿,“你歇着,我去大哥家看看。”
“叫老二陪着你。”
俩人出门时采薇正在往屋里搬东西,吴氏叫她打发去菜地叫人了,“爷,二叔,出去呀!”
对她笑嘻嘻的打招呼,宋成华当没听见,宋孝仁倒是嗯了声,背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口了还能听见宋成华训斥儿子的声音,采薇撇撇嘴继续忙碌。
不知如何商量的,傍晚时宋渊又来了,硬邦邦道:“明儿去看地基,叔爷爷出钱给你们重新盖一院房。”
乍闻这一喜事儿,除了采薇其他人都不敢相信,尤其宋老大,又惊又喜又不知所措,“阿渊,这······”
见一大家子满脸喜气双眼放光,活似见了肥肉的饿狼,宋渊心里不喜,面无表情道:“家里财力有限,盖多好不敢说,三正两厢五间房却是能起出来,还望堂妹你诶后行事莫要忘了自己姓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
眼看新房新院搞定,采薇也乐得笑脸待人,热情道:“知道知道,堂哥进屋坐,咱们慢慢说。”
宋渊不想给她好脸,可也知道孝忠叔家是她说了算,再者钱已经出了,他不想落人口舌,猜测采薇有自己的打算,遂进了屋。
东西才开始重新摆,屋里还算整齐,宋渊坐在光床板上,温声道:“叔,关于新院新房你也说说打算,到时候我跟叔爷爷说。”
“家里你堂妹做主,听她的就成。”宋老大挠挠头,出门去搬木箱。
采薇点头附和,抽了一根细柴棍拿小杌子坐在宋渊对面不远处,“堂哥,五间屋子连带地基爷爷他预计花多钱盖?”
就知道她要问,宋渊微哂:“你放心,五两银子足够了,不过这倒座叔爷爷要收回去的。”
“嗯嗯收回,新房盖好散去潮气我们就立马搬。”采薇笑眯了眼,“那院子大概有多大,屋子能有多大·····”
作为隔房侄孙,能说服宋成华,宋渊不只是靠他祖父的辈分地位威逼于人,他的长远考虑、口才功不可没,就像他说的,既然是理亏想息事宁人,那就拿钱平事儿,且办得风风光光让旁人挑不出错。
细细听了采薇的打算,宋渊斟酌后说道:“既然堂妹手里有钱,不妨添上把新房盖如意,你放心,砖瓦木材都是我爹和瓦匠一起订,不会糊弄你。”
采薇就等这话呢,反正宋老头杜氏肯定不会直接把盖房子的钱给她,而且看样子老宋家要在这事儿上出风头掰回点面子,她只要等着住新房就好。
“麻烦大伯了,正好我有点自己的想头······”采薇将自己的打算说来,末了给宋渊拿了五两银子。
屋子大间数多,还要修院墙,即便有采薇添的五两,不延长工时就得增加人手,总归是成本高了,不过宋渊没计较,十两银子给孝忠叔盖一院新房,兴贤乡宋氏一门名望就能上一层楼,即便有人提起旧事,人心口碑也会站他们这边。
采薇、宋渊两个小辈相谈甚欢,甚至因盖房一事交给宋成章长子宋德忠,分家给起十两银子的新屋,说出去多体面啊,虽是隔房,可宋成章一家与有荣焉。
宋成华、杜氏就没这好心情了,且因周氏知晓后在两人面前嘟囔了几句,上房又爆发了一轮吵架。
周氏哭哭啼啼,回屋收拾了包袱扯着儿子要回娘家去,陈氏拦着说好话,宋孝义也低声下气,却被妻子抓花了脸。
宋成华搬出了大堂哥,“闹,使劲儿闹,孝忠这院子是大哥和渊哥儿定的,轮到你们,我看能闹出个啥名堂!”
周氏如何能服气,只是她嚷嚷着回娘家也是做样子唬人,就想给自己房头谋点钱财,堂伯是里长也是族长,真闹大她被送回娘家或是被休都有可能。
宋孝仁、陈氏夫妻俩将两人拉回屋,又说了一箩筐劝慰的好话,才回自家厢房。
与丈夫对视后,陈氏低低道:“以后就当亲戚走吧!”经这一回,大房算是起来了,钱都花了,见面笑说几句话的面子功夫又有什么难的。
采芷却和周氏一样的心理,“凭啥呀,给他们盖了倒座不行,还要花大钱盖新院子,还离得那远,我们又住不上。”
“住嘴。”陈氏无奈,大女儿性子越发拗,越来越像采薇以往的行事,婆婆都提了一嘴“好不容易送出去个搅家精又新来一个”。
“你大伯和你爹、你三叔他们不一样,这也是你堂爷爷做主决定的,你就别说那不好听的招人厌了。”
“分家这好,干脆我们也分出去算了。”采芷愤愤。
陈氏恨不得上手捂她嘴,“你消停些,采薇闹能得好,换做是你,就得被除族。”她没说的是,除族都是轻的,若是影响家里名声妨碍渊哥儿科举,怕得“病亡”!
采薇不介意上房甚至宋成章家拿她的五两银子给自己做脸,她还约束家里人出去不要乱说,别人问就说爷奶、伯爷爷商量的,叫我们不要操心等着住新房就成······
宋老大一家喜气洋洋,宋老头、杜氏心里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只能憋着,宋孝仁、宋孝义还得主动去地基上帮忙,乡里人夸得越厉害他们越心塞。
宋慧跑地基上看了一回后脸黑成了锅底,看宋老大家人的眼神阴嗖嗖的,恨不得啖肉饮血。
采薇叮嘱弟弟,“那是想刀人的眼神,离小姑姑远点。”
就在她担心宋慧黑化时,县衙来人了,敲锣打鼓来的,还带了个喜讯。
宋成华当上保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