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明想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试探地问道：“你怎么看出画里的这个女孩不是郁安？”
秦曼云指着画中的少女说：“画像里的这个女孩年龄应该在十二三岁左右，但我们是在小安九岁那年领养她的，所以她从小到大什么样我最清楚不过了。这个女孩虽然长得跟小安一模一样，但她们的神态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小安从来不会露出这种表情。还有一点，小安是绝对不会穿碎花连衣裙的，因为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碎花连衣裙？”炎明很疑惑：“什么原因？”
秦曼云摇头：“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个人喜好吧，我记得她小时候我给她买过好多碎花连衣裙，但她连碰都不碰一下，久而久之我就知道她应该是不喜欢这种花裙子，所以也就不再给她买了。”
“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郁文和求证似地看向炎明：“裴丽？”
炎明没什么反应，但郁文和知道他认识裴丽，因为裴丽就是他哥谭清的女朋友，不过他没有说破，反而给了炎明一个台阶下：“裴丽就是小安的亲姐姐，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她的照片，她们两姐妹长得非常像，就跟双胞胎一样，她比小安大几岁，死的那年还不满二十岁。”
炎明答非所问：“在这之前乔正仁知不知道是你们领养了郁安？”
郁文和想了想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按理说他不可能对小安感兴趣。”
“为什么？”
“据我所知，国仁律所是乔正仁跟裴国政一起合伙开的，两人各占一半股份，裴国政死后他的那一半股份就应该由小安来继承，但如果小安不再出现，那么乔正仁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裴国政的股份据为己有，这样对他来说不是更好吗？”
郁文和的推论听起来很有道理，但那是因为他没去过乔正仁的别墅，如果他知道裴丽这幅画像被乔正仁挂在床头上方的话，他应该就不会认为乔正仁对郁安没有企图心了。
炎明颔首：“还有一个问题，乔诗韵跟郁安是中学同学，你们之前难道没见过她父母？”
郁文和看向秦曼云，秦曼云点了点头说：“我见过她妈妈几次，都是在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但从来没见过她爸爸，而且有件事很奇怪……”
秦曼云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拿出手机把乔正仁的照片搜出来给炎明看：“这个乔正仁虽然上了年纪，但气质儒雅，风度翩翩，一看就是个社会精英。可我记得乔诗韵的妈妈非常朴素，一点都不像律师太太，更像是长期操劳家务的农村妇女，我实在很难想象他们竟然是夫妻。”
炎明心里微微一动，联想起之前在乔正仁别墅里看到过的那些有恋/童暗示的艺术装饰，一个不成形的假设开始在脑海里浮现。
“感谢你们的配合。”炎明站起来跟郁文和夫妇握手：“你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几天应该暂时还不能见到郁安，等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的。”
秦曼云不想离开，等了一整晚都没见到郁安的面，她实在担心，回家根本不可能睡得着，便对郁文和说：“要不你先回去，我在这里等，反正我明天也不用去学校。”
郁文和倒是比较冷静，劝她：“炎教授都说了，这几天应该不可能见得到小安，你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今天先回去，真要不放心明天再来也行。”
在郁文和的劝说下，秦曼云终于答应跟他一道回去，快到分局大门口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瓶药转交给炎明：“炎教授，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小安，这药是她每天必须吃的，不能断。”
炎明接过药瓶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没有任何关于药物的标签。
秦曼云怕他拒绝，赶紧解释：“这只是普通的维生素，我们家小安从小身体比较弱，需要每天补充大量的维生素。”
炎明点了点头说：“好的，我会转交给钱队，没什么问题的话让他给郁安。”
郁文和夫妇跟他道了谢后就离开了，秦曼云走出分局还一步三回头，炎明心想不管当初他们收养郁安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他们是真心把郁安当成自己的女儿在爱护。他拿起手里的药瓶看了一眼，转身走进分局大门。
刚从留置室里出来的老钱一看见炎明就问：“他们走了？”
炎明点头：“郁安怎么样？她说什么了吗？”
老钱疲惫地搓了搓脸，摇头：“没说，不管我怎么问，她一句话都不肯说，不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我看她也累了，索性就不盘问她了，叫她先睡一觉，明天再继续审。”
“我能进去看看她吗？”炎明将药瓶拿给老钱看：“这是她爸妈带来的，说是她每天都必须吃的。”
老钱疑惑地接过药瓶，拧开来一看：“这什么药？”
“好像是维生素。”炎明想了想又说：“郁安从小身体就不好，小的时候经常生病，有时候多走几步路都会喘。”
老钱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揶揄的话在喉咙口滚了滚又咽了下去，点点头说：“你进去给她吧。”
推开留置室的门，炎明一眼就看到郁安抱着膝蜷缩在靠墙的那张行军床上，她身上披着一件风衣，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像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炎明走到她身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将药瓶放到行军床上，说：“这是你爸妈刚刚送来的药，他们很担心你，叫你务必一定要按时服用。”
郁安没什么反应，连头也没抬。
炎明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站起来说：“你早点休息吧。”
在他转身的时候，耳朵里传来一声极细的声音：“他们为什么骗我？”
炎明回过头去，见她慢慢抬起头来，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怀疑。他不知道她说的“他们”具体指谁，但看她的样子似乎应该是指郁文和夫妇。他重新坐了回去，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柔声说：“发生什么事了？”
郁安困惑地看着炎明：“乔正仁说我爸妈知道我的身世，可他们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炎明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却忽然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为什么未经同意就鲁莽行动，擅自去找乔正仁？”
郁安一愣，羞愧的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没有主动去找他，是他故意引导我去找他。”
“他引导你去找他？”炎明很疑惑：“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昨天跟你谈完回家的时候我发现小区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车，我家那地方附近很少有车辆停靠，所以就多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车里好像有个人也在看着我，于是就悄悄记下了车牌号。”郁安抬起眼看着炎明：“我在网上查过车牌号，但没查到车主的信息，担心是自己太敏感了，就不敢告诉别人。可是今天早上我在学校门口又看到了那辆车，而且我发现乔诗韵的妈妈随后上了这辆车，所以我推测开车的人应该就是乔诗韵的爸爸乔正仁。”
炎明凝神听着她讲述，心里在思考一个问题，乔正仁为什么突然找上了郁安？
“我把乔妈妈托我带给乔诗韵的保温壶给她后，她突然跑来跟我发脾气，我以前知道她跟她妈妈关系不太好，但不知道她会发那么大的脾气。”郁安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梳理着整个案发过程：“但她反而提醒了我，乔正仁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我家门口，也不会连续两次出现在我面前，他是故意想引起我的好奇，所以我就去找他了。”
听到这里炎明皱了皱眉，如果不是天生第六感发达，加上对自己失去的记忆有着强烈的好奇，恐怕很少会有人具备像郁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和当机立断的行动力，可她不知道的是这样的行为往往暗藏着巨大的危险。
“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说我们好久不见，问我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郁安茫然地看着炎明：“我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他，我跟乔诗韵是中学同学，我见过她妈妈，但从来没见过她爸爸，我很确定我没见过他。可他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他说我长大了，那就意味着他极有可能在我小的时候见过我，还认识我的亲生父母。我向他追问关于我的身世，他却故意卖起了关子，他给了我一个地址和一条碎花裙子，叫我晚上九点穿上这条裙子一个人去找他。”
炎明低头瞥了一眼她身上的那条碎花裙，即便外面罩着一件风衣也能窥见这是一条洛丽塔风格的裙子，穿在郁安那略显单薄纤细的身体上难免不让人联想起那部著名的恋/童电影。
“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冒险去一趟。”郁安不敢看炎明的眼睛，低垂下了头：“我知道如果告诉爸妈或是你，你们一定不会同意我这么做，可我实在太想知道我的家人究竟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找过我？”
“所以你就假装下楼去做雕塑，骗过你妈后偷偷跑去了乔正仁的别墅？”炎明的语气里夹带着一丝怒火：“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可你做事从来不计后果，鲁莽又冲动，你难道没有想过一个老男人半夜三更把你叫去他的别墅意味着什么吗？”
郁安的头低的更低了，声音细如蚊蚋：“我想过的，所以我带了把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