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郁安答得很干脆,发现炎明似乎不相信,她又郑重其事地解释:“上大学之前我们几乎没有交集,后来为了考之大的心理学研究生我经常跑去学校旁听,就这样又遇到了他。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很厌恶我,我也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对我特别好,关心我的学业,经常借我复习资料,指点我考研的重点,应该说我能跨专业考上心理学的研究生有一半的功劳是他的。”
郁安一口气说完就后悔了,这些事她连养父母都没告诉过,怎么对着炎明就能这么自如地,顺理成章地说出来了。
从郁安的表述中炎明听不出何宇宁有什么问题,通常青春期的男生对喜欢的女孩表现出来的方式往往是相反的,他们会故意做一些讨人厌的事来吸引女孩的注意,不过直觉告诉他,何宇宁不像是会做出如此幼稚举动的人。
炎明若有所思地说:“你们是中学校友?”
“我们是同一所中学毕业的,不过我刚进初中部的时候,他已经在高中部了。”
“这种情况下,你们怎么会产生交集?”
郁安迟疑了一下,说:“初一的时候学校组织去山上秋游,下午的时候我想去山顶看日落,就跟队伍走散了。太阳落山后我一个人在山上迷了路,还不小心摔下滑坡扭伤了脚,夜晚的山上很冷,因为失温我差点死在上面,是学长找到我并把我背下了山,救了我一命……后来我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礼物想去感谢他,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我就很厌恶,叫我离他远一点……”郁安低下了头,表情难过:“我想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才让他那么生气,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出现在他面前,后来在之大跟他遇上我也很意外,其实那个时候他已经毕业去了电视台工作。”
炎明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为什么一个人跑去山顶看日落?”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郁安的意料之外,她愣了愣,脱口而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山上忽然就想起好像曾经有人背着我去山顶看日落,所以就鬼使神差一个人上去了。”
炎明闻言一震,心里很不是滋味,怕被郁安看出来,话锋一转说:“你记住一件事,任何关于案件的信息不能泄露给第三人,包括你的家人和朋友。”
郁安脸一红,紧张兮兮地解释:“我保证今天这件事不会再有下次了,但我真的没跟任何人提起过案件的事,包括学长,我只是让他帮忙调查一下裴国政的背景,没跟他说我是怎么知道裴国政的。”
炎明轻点了一下头:“你记住就行,我送你回学校。”
他刚要发动车子,老钱的电话打进来。
“哎,我已经查到其他六名受害者的资料了。”电话那头的老钱很振奋:“怎么样,不如我们分头走访?”
“行。”炎明看了郁安一眼:“你把资料发给我。”
老钱很快就把资料发送到炎明的手机上,给他分派了走访的受害者名单。
炎明看了一眼受害者的资料后,发动车子,掉头朝另一个方向开去:“你下午几点上课?”
“我下午没课,之前是为了骗学长才那么说的。”说完郁安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教授,你是怎么知道我找学长调查裴国政的事?”
炎明面不改色地说:“在电视台底楼的咖啡厅里。”
郁安这才想起来:“原来坐在隔壁卡座的人是你!”
“嗯。”
郁安好奇地打量炎明:“你怎么知道我会去找乔正仁?我跟学长说了不去的。”
“直觉。”
郁安感觉自己就像逃不出如来佛掌心的孙悟空,小声咕哝一句:“你的直觉真准。”
没想到炎明居然听到了,毫不介怀地笑着说:“也分人,有的人比较容易看懂,有的人很难看懂。”
这下勾起了郁安的好奇心:“那在你看来,什么样的人比较难看懂?”
“打个比方,你那个学长何宇宁就属于很难看懂的人。”
“学长?”郁安不解:“怎么会?他一点都不复杂。”
炎明失笑:“你了解他吗?”
郁安答不上来,仔细想想除了在学校里认识的那个品学兼优的学长,她对何宇宁几乎一无所知,甚至连他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也不清楚,更别提其他的事了。
炎明看她垂着眼眸,一脸沉思的样子,问:“怎么了?”
“你说得对。”郁安坦言:“我对学长几乎一无所知,但直觉告诉我,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炎明没说什么,心里想的却是,郁安虽然聪慧敏锐,但不谙世事,也不善于洞悉人心,像她这样的人真的适合做警察吗?
而郁安也从炎明的话里听出了他对何宇宁的偏见,但她拿不出证据来替何宇宁证明他的人品,只好倔强地说:“反正我知道他是好人!”
炎明笑了,这一刻他发现郁安跟他记忆里那个倔强执拗的小女孩重合了,她一点都没变。也是,失忆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即便遭遇过重大的创伤,但人的性格从出生那天起就已经定格了。
车子拐过一个弯,停在北山路的一栋老公房门口。
“这是哪儿?”郁安惊讶地发现炎明并没有将她送回学校。
“你不是下午没课吗?”炎明解开安全带,关闭发动机,推开车门,偏了一下头说:“那就跟我一起去查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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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何美玲的儿子谢一忠在一家物流公司上夜班,白天正好在家,跟前两位受害者家属一样,在听说十四年前来调查过人工心脏的记者梁振义已经死亡后,他才松口答应配合调查。
谢一忠一家四口住在他妈留下的老公房里,房子很小,只有一室一厅,谢一忠的床就搭在客厅里,卧室腾给老婆和两个孩子。大概是因为家里有孩子的缘故,屋子里特别凌乱,也很拥挤。一进门就能看见何美玲的遗像被悬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放置遗像的木质相框很干净,应该是长年有人擦拭,周围已经形成了一层带有光泽的包浆。
谢一忠把炎明他们让进屋内,指了指餐桌说:“家里太乱了,随便坐吧。” 自己则打着呵欠在床沿坐下,
炎明和郁安在饭桌的两边各自找了张椅子坐下。
炎明打开手机录音,开门见山道:“能跟我们详细谈一下你母亲何美玲安装人工心脏的事吗?”
谢一忠的手指用力按着太阳穴,,眼神逐渐从混沌开始变得清明,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炎明说:“我妈是08年大概三四月份的时候因为反复胸闷、气短、心悸才去医院做了检查。我担心问题严重,特地托黄牛给她挂了心外科主任的号,对,就是那个赖培伦赖主任,他说心脏彩超显示我妈有扩心病、心衰,极有可能出现肺栓塞什么的,很严重,建议我们立刻安装人工心脏。
当时也没多想,医学上的事我们也不懂,听专家的总没错,就同意把她转去天康心血管病医院做人工心脏的植入手术,因为赖主任说那边不用排队,可以马上动手术。但没想到植入人工心脏后我妈就被送进了重症监护病房,在里面住了三个月后医院才把我妈送回了家。结果,回家当天晚上我妈突然从嘴里喷出大量的鲜血,我很害怕就给医院打了电话,他们立刻又派救护车过来把我妈接回去,虽然他们也做了积极的抢救,但我妈最后还是死了……”
谢一忠低头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压抑地说:“我一直在想当初如果不给我妈做这个人工心脏的手术,她是不是不会死得那么痛苦?是我的错误决定害死了她,如果我早点知道这个人工心脏有问题,我是绝对不会同意做手术的,即便我妈最后还是要死,但至少可以让她走得安宁一点。”
炎明:“你后来是怎么知道医院给你母亲安装的人工心脏有问题的?”
谢一忠抬起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就是那个记者梁振义告诉我的。”
炎明点点头:“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老师跟我妈一样也被植入了这种非法的人工心脏,他调查这件事的目的就是要曝光医院利用病人做人体试验的黑幕,让法律严惩他们。”谢一忠愧疚地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我一直以为他骗了我,还诅咒他让他去死,没想到他居然……哎……是我错怪了他……”
炎明环顾四周,仔细查看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他想找的东西,便随口问了句:“梁振义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
谢一忠闷头想了半天没回答,就在炎明疑心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时,谢一忠忽然冒出一句:“哦,我想起来了,他失联之前给我寄过一个包裹。”
炎明心里一动:“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个数码相框,他说是广告商送他的礼品,他留着也没用,就送我了,让我拿来存储我妈的照片,留个念想。”
炎明心里的环扣闭合了,他没猜错,这个数码相框的出现一定不是偶然:“相框还在吗?”
谢一忠为难地说:“在是在,但被我儿子摔坏了,已经不能用了。”
炎明:“我可以看一下吗?”
谢一忠在卧室里翻箱倒柜捣腾了好一会儿才从床底的盒子里找到了一个透明的亚克力数码相框,拿出来交给炎明:“就是这个,里面还有好几张我妈生前的照片,我本来想拿去修的,可修理店的人说这种相框已经太老了,修一次的费用还不如买个新的,所以一直没修。”
炎明接过相框前后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便说:“这样吧,我拿回警局叫人帮你修一下,修好后再给你送回来。”
“真的?要是能修好就最好了。”谢一忠很是感激,一叠声地说了好几次谢谢。
离开谢家,回到车上炎明立刻给数码相框拍了一张照发给老钱。
老钱的电话很快就进来了:“你发给我的这个东西看着挺眼熟的。”
“这是梁振义送给何美玲儿子谢一忠的礼物,同样的相框在褚明明和卢教授家里也有一个,我猜应该都是梁振义送给他们的。”炎明说:“你问问其他受害者家属,他们是否也收到过梁振义送的同款数码相框?”
“这个数码相框有什么特别之处?”电话那头的老钱仔细看了看照片,没发现什么问题。
“表面上看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既然是梁振义送给受害者家属的,我怀疑他可能留下了什么线索。我现在手里这个是谢一忠的,已经摔坏了,要拿回局里找技术科的人修一下,”
“我知道了,回头我让人把其他受害者家里的数码相框都收集起来做个检测。”老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