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安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郁莘。
郁莘扬起下巴，带着几分警惕打量炎明，说话语气很不客气：“你是谁？为什么跟我姐姐在一起？”
见他这么没礼貌，郁安尴尬又懊恼，皱着眉说：“小莘，不许没礼貌，他是姐姐的老师。”
郁莘不相信，撇撇嘴，咕哝一句：“这么年轻，一点都不像大学老师。”
郁安看了看郁莘身边男孩，问他：“小莘，这是你同学吗？”
郁莘似乎不太乐意帮他们做介绍，嘟着嘴没吭声，倒是男孩很有礼貌的冲郁安笑了笑，说：“姐姐，你好，我叫梁浩然，我跟郁莘初一时候是同班同学。”
郁安这才想起来，郁莘转学去私立中学前在求是中学上过一年的学：“你在求是中学念书？”
“嗯。”梁浩然点头又摇头：“不过，我已经休学了。”
郁安突然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你爸爸是梁振义？”
乍闻“梁振义”这三个字，梁浩然有一瞬间的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说：“嗯，梁振义是我爸的名字。”
郁安看向炎明，炎明示意她先将郁莘带走。
郁安上前拉着郁莘的手说：“小莘，你陪姐姐去买点东西。”
郁莘一把甩开郁安的手，梗着脖子跟她唱对台戏：“不去！你自己不会去吗？”
“我不认路。”郁安压低声音在郁莘耳边说：“我们去给梁爷爷买点好吃的吧。”
郁莘被说服了，转身带着郁安朝便民超市的方向走去。
炎明走到梁浩然跟前，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肩头掉落的一根头发悄悄攥进手里，然后冲他笑了笑，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严肃：“我想跟你了解一些关于你爸的事。”
梁浩然稚嫩的脸变了色，眼底夹带着怒火，语气十分僵硬：“我刚出生我爸就离家出走了，我不知道他的事。”
炎明心里一动，打量梁浩然：“你今年几岁？”
“15。”
“你爸离家出走是哪一年的事？”
梁浩然低头想了想：“好像是开奥运会那年。”
“08年？”
“应该是，我也不太清楚。”
“你怎么知道他是奥运会那年离开的？”
“我爷爷说的。”梁浩然开始不耐烦：“哥哥，你为什么问我爸的事？他在哪里你知道吗？”
炎明沉默了，他无法坦率地告诉这个男孩他爸爸可能已经遇害的消息，因为他想起了13岁那年在得知哥哥自杀身亡的噩耗时整个人瞬间被掏空的感觉。
梁浩然直勾勾盯着炎明，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炎明摇头：“我不知道。”
尽管极力掩饰，但炎明还是从梁浩然的眼底看到了不甘和失望。
梁浩然咬着牙说：“我就知道，他根本不想管我们死活！”
梁浩然说完就跑进了屋，擦身而过的瞬间，炎明注意到他眼角有泪花闪落。
“咳。”老钱故意发出声响。
炎明回头看了他一眼：“你都听到了？”
“嗯。”老钱点一下头，看着梁家敞开的门洞里贫瘠杂乱的环境，重重叹了口气：“听说这孩子刚出生没多久他爸就离家出走了，再也没回来过，没过几年他妈也扔下他走了，是他爷爷一手把他带大的。爷孙俩就靠着他爷爷那点微薄的退休工资度日，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很不容易。”
“他妈去哪儿了？”
“据说嫁了一个美国农民，出国去了。”
“这些年他妈一直没跟他联络过？”
“好像是他不愿跟他妈联络，因为他妈抛弃了他，他休学是因为他爷爷失智经常走丢。这孩子挺懂事的，难为他小小年纪就要独自撑起一个家。”
“这孩子挺抗拒跟人谈及他爸的事。”
“他一定以为是他爸抛弃了他们。”老钱心情沉重地说：“如果他知道他爸已经……哎。”
“暂时先不要告诉他实情。”炎明说：“他爸离开的时候他毕竟还小，很多事他也不了解，他爷爷现在的状态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不如先找到他妈再说。”
“我也这么想。”老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往梁家大门走去：“差点忘了，我得弄点这祖孙俩的DNA回去作对比。”
炎明一把拉住老钱，他把手里那根头发丝给老钱看：“这个可以吗？”
“这是……”
“梁浩然的头发。”
“嘚，你想得还挺周到。”老钱乐呵呵的将头发丝接过来放进证物袋里装好。
“为人民服务，不用客气。”
老钱忍不住给了他一拳：“臭小子~”
“钱队，教授。”高壮壮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这是什么？”老钱吃惊的看着高壮壮手里的生活用品：“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不是我买的，是郁安他们买的。”高壮壮向后一指。
炎明看向高壮壮身后，郁莘正捧着一大袋子东西摇摇晃晃地走着，跟在他身旁的郁安想要帮忙分担却被他扭身拒绝了。
老钱走上前去问郁安：“这是特意给梁家买的？”
郁安嗯了一声。
“花了多少钱啊？我给你们报销。”老钱拿出手机来要给郁安转账，被郁安婉拒了。
“不用了，钱队，没多少钱。”郁安看着郁莘说：“梁浩然毕竟是我弟弟最要好的同学。”
老钱这才认出郁安身边这个少年正是那天怼他那个男孩：“原来这个拽小子就是你弟弟啊！”
郁莘闻言不客气地横了老钱一眼，鼻子哼了哼，顾自走进梁家的大门。
郁安很惊讶：“钱队你认识我弟弟？”
“不认识。”老钱呵呵笑：“那天我们在这附近正好遇到你弟弟跟梁家爷孙，你弟弟还怼了我两句。”
“对不起，钱队。”郁安歉疚地说：“我弟弟有些任性，不过他人不坏。”
老钱倒是不介意：“男孩子到了他这个年纪都有点个性，对了，你弟弟也在求是中学念书？”
“初一的时候在这里上过一年学，后来我爸把他转去国际学校了。”郁安说：“他跟梁浩然就是初一时候的同桌，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弟弟经常偷跑出来帮梁浩然补习功课。”
老钱跟炎明互相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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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安带着郁莘走进事先跟老钱他们约好的餐厅包厢内。
进门后见到在座的老钱跟炎明，郁莘撇撇嘴，十分不情愿地落座。
“想吃什么？随便点。”老钱十分慷慨的把菜单递给郁莘。
郁莘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偏开头，像个小大人似的敲了敲桌子：“找我什么事？”
看他那人小鬼大的样子，老钱跟炎明都有些失笑。
只有郁安十分尴尬，轻轻碰了郁莘一下，低声道：“小莘，好好说话。”
郁莘嘟嘟嘴，轻哼：“是他们找我，又不是我找他们。”
“你跟梁浩然是好朋友？”炎明先开了口。
“是又怎样。”郁莘依然没好气。
“我们刚刚得知，梁浩然的爸爸已经过世了。”
炎明注意到郁莘那张略显幼稚的脸刚刚还十分漫不经心，在听到梁振义死讯的瞬间就变了色，眉宇间多了一份跟年龄不符的沉重。
“真，真的吗？”郁莘惊惶地看向郁安。
郁安脸上严肃的表情让郁莘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难过地垂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来看向炎明说：“哥哥，你想让我做什么？”
炎明看了看老钱，老钱说：“你暂时先不要告诉梁浩然他爸爸已经不在了的事。”
“嗯。”郁莘懂事的点点头：“知道了。”他想了想又问：“叔叔，梁浩然的爸爸是什么时候死的？”
老钱摇头：“我们还在调查，暂时无法确定。”
郁莘忽然想起什么，惊恐地瞪大了眼：“那……那具埋在求是中学操场下面的尸体就是梁浩然的爸爸吗？”
老钱惊讶于这孩子的聪慧，他没办法对他撒谎，只能默认。
郁莘咬了咬嘴唇，难过地说：“我听梁浩然说他爸爸离家出走后给他妈妈留下一封信，说自己在国外暂时不回来了，可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没过多久，梁浩然的妈妈也抛弃他们离家出走了……”
郁莘的话让老钱心里一突，他怕自己听错，身体微微前倾，脸色尽量平和地询问：“你是说梁浩然的爸爸在离家出走后曾给他妈妈留下了一封信？”
郁莘点点头：“好像是。”
“那封信还在吗？”
郁莘摇头：“我不知道。”
老钱搓了搓手，说：“郁莘，你能帮叔叔一个忙吗？”
郁莘郑重地点了一下头：“是想让我帮你们找到那封信吗？”
老钱揉了一下郁莘的头，高兴地说：“真聪明！”
郁莘有些懊恼，板着小脸严肃地说：“叔叔，你让我帮忙可以，但不能摸我的头，男人的头是不能随便乱摸的。”
老钱哈哈大笑，伸出手用成年人的方式向郁莘表示：“谢谢！”
郁莘老成在在地跟老钱握了握手，语气十分淡定：“不用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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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老钱炎明他们分开后，郁莘突然问郁安：“姐姐，你为什么撒谎？”
郁安哑然。
“你为什么不告诉爸妈换专业的事？”郁莘刨根问底，看来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是不打算放过郁安了。
郁安被他纠缠得没有办法，只好说：“我怕他们反对，所以才没告诉他们。”
“那你打算继续瞒着他们吗？”郁莘咄咄逼人。
郁安咬咬牙：“找到合适的机会我自然会告诉他们的。”
郁莘扬起下巴，狡黠地笑了笑：“你不怕我出卖你？”
郁安看着郁莘，无所谓地说：“随便你。”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郁莘所料，他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争强好胜之心远胜于心机城府，他不知道郁安最了解他的个性，如果郁安求他保密，那他未必肯保密，相反，郁安表现得越无所谓，他却反而觉得告密无趣，便再也不想讨论这件事了。
郁莘扭身就走，边走边说：“我帮你保密，那你也要帮我保密。”
“好！”郁安笑了笑，跟上去同郁莘并肩行走。
姐弟俩一前一后往公交站方向走去，一辆车在他们身旁停了下来。
“郁安。”
车窗落下，郁安诧异地看向正对着她微微笑的何宇宁：“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