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叩——”
这敲门声又急又沉，把好端端站在梧桐树上休息的飞鸟惊走一半。
林玖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自己昨晚把工具室翻箱倒柜了一遍，勉强找到些线索，还没来得及实践，就不知怎么睡过去了。
可能连夜坐车还是太疲劳了。
她摇摇头，把手里攥着的刻章重新放回盒子，走到盥洗室，拧开水管，冲了把脸。
透明的水珠顺着她额边的短发滴落水池。
林玖双手掬起一捧水，突然想到昨天在那个论坛看过的回帖。
“隔壁村的镜子鬼……专门在你洗脸刷牙需要低头的时候学你的动作，一旦让它学成了，本人立刻就没了。”
她立刻下意识地抬起头看过去。
镜子里面映出来的还是自己。
‘怎么可能呢，昨天刚刷到，今天自己就摊上这种事，不会这么巧。’林玖伸手拧上水管。
但旋即她却突然发现镜子里自己的动作停了一瞬。
顿时，她愣住了。
屋外粗鲁的敲门声震天响，大有她不开门就踹门进来之势，院门已经不堪重负发出“吱嘎吱嘎”的哀吟声。
但林玖充耳不闻。
她看着镜子里的镜像，从头到脚都窜上一股凉意。
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镜像，同样站在水池前面，和自己对视着。
而且因为刚才的停顿，这个镜像手放的位置也和自己现在一样。
这样说起来太奇怪了，一个人在镜子里面的影子怎么可能和本人完全不同，动作、容貌都相同才是正常的。
然而它所站的位置，和自己有着一厘米的偏差。
这点很难被看出来，因为人没办法从自身躯壳中脱离出来，站在上帝的视角比对本人和镜像站位的不同，除非二者手指紧紧相贴，但一般人没这个癖好，自己也没有。
不过……在察觉到异常的时候，自己正恰好伸过手去关水管，手指骨节紧紧顶在镜子上。
理所当然的注意到了这点异常。
而且这个异常在不断变化，虽然这种变化很微妙，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两人之间的偏差在无限缩小。
错误正在被校正。
‘离开这里，这只鬼必须要解决，但不是现在。’林玖当即做出决断。
她松开停在水龙头上的手，匆匆朝院门走过去。
镜中鬼虽然看上去很危险，但实际并不难解决。
镜子就是它出现的特定条件，离开镜子它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所以隔壁水门村的村民们打碎镜子后村里再也没有失踪事件发生。
只要自己不停止动作，就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它的弱点，再不济可以直接把镜子打碎。
当务之急是解决门外不知意图的陌生人。
……
“咚咚咚！！”敲门声越来越大。
林玖拉开门栓，早有防备地退到一旁。
敲门之人果然收不住力踉跄进院内。
“格老子的你开门不知道说一声……呢。”
冲进来的彪形大汉没想到给他开门的是个姑娘，站稳之后，他挠了挠头，急忙改了口风。
“你……你也是来求伞的迈？”
“不是。”林玖缓缓摇头。
‘我怎么可能是来求伞的呢？现在伞铺的主人就是我，应该问我是不是过来卖伞的才对。’林玖苦中作乐地吐槽一句。
但想也知道，这些话自己要是说出来，面前这一队人肯定会以为找错了地方，转头就走。
在GISA未公开外婆的死讯之前，纸伞林七还活着。
“苗柔！”
一道阴柔的声音插入他们之间，来人穿着宝蓝色的绸缎长袍从门口缓慢踱步进来。
他扎着道士髻，身形消瘦，眼窝凹陷，看着像是被什么吸干了精气。
道士，这种时候来青山镇找外婆求伞的道士……他们就是来解决青山镇车祸案的那队人！
联想到昨天看的帖子，林玖电光火石之间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这个穿宝蓝色长衫的人，应该就是他们口中不入流的领队——司马先。
“跟她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我们时间有限，还不快进去找人？”司马先看也没看站在一旁的林玖，提步就要往堂屋去。
“慢着。”林玖及时出声将他拦下，“你们要找的纸伞林七是我外婆，她早就让我等在这里了。刚才因为要打扫院子，所以耽误了一会。”
“呦，原来是小外孙女，怪不得我一见你就感觉亲切，”司马先一下就变得笑容可掬，“不妨事不妨事，先扫干净院子要紧。上次来的时候她也把我晾了半天，你外婆还是跟原来一样，爱干净。”
……是吗？
自己的记性一向很好，不管怎么想，都不记得外婆曾经接待过这样一位客人。
林玖礼节性地朝他笑笑，心思转的非常活络。
其实，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包括那个叫苗柔的彪形大汉一开始说的“求伞”，都是在向自己传递一个信息——
在和外婆的交易中，他们是下位者。
显而易见，在外婆死讯尚未公开的这段时间，“纸伞林七”四个字或许就是自己快速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敲门砖。
那么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就有两个选择，一是借口外婆正在远游，坦明做伞的事宜全权由她负责；二是假装店内生意忙碌，这段时间只能她待客。
联想到宝蓝长衫进门后态度的转变，林玖几乎没怎么思考就选择了第二种。
最近灵异事件频发，像自己这样的能力者家属都隐约有所感觉，身为能力者的司马先肯定知道得更多。
比起因为不信任自己的能力而掉头就走，第二种理由显然更能说服他。
不能错过这次接近GISA的机会！
想通这点，林玖轻咳一声，打断宝蓝长衫喋喋不休的亲昵话，公事公办地道：“你们是来解决青山镇车祸案的吧？外婆最近很忙，她让你们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有事直接在门口解决，别进屋耽误她时间。”
“你……？”
这确实是纸伞林七会说出来的话，但……跟她说？这个乳臭未干的传话筒能做的了主？
宝蓝长衫明显不信任的将林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但碍于她和纸伞林七的亲缘关系，质疑的话他不敢明说。
场面一时非常沉默。
林玖也不催促，司马先没有一口反驳，就说明这事还有的谈。
她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向后进门的人。
一位脚步虚浮，走路摇摇晃晃的灰衣老者。
刚出现就给整个团队带来一丝违和。
最古怪的是，那老头像木偶人一样，佝偻着脊背，眼皮耷拉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宝蓝长衫的方向挪。
就像是她曾经玩过的一款双人游戏，玩家一和玩家二之间拴着一根半长不短的绳子，后者的所有行动都要受前者的桎梏。
就在她打量这个老人的时候，司马先率先憋不住开口道：“你别误会，小外孙女，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你也知道，青山镇车祸案一事事关重大，短短一个月内就死了四个人，人命关天。保险起见，还是让我跟你外婆面对面谈谈。”
“外婆说了，和你的交易由我全权负责，如果你不同意可以现在就走。”林玖并不退让。
“嘶……”
明显赶人的语气让司马先心里犯起了嘀咕。
该不会这才是纸伞林七的真正目的吧？
自己不出来，弄个小姑娘在门口糊弄他，就是逮住他多疑的心理想把他劝退。如此一来，既不用跟他正面冲突，也不用做伞，实乃一石二鸟之好计。
这么一看，就算自己直说要求伞，这小姑娘也必然会百般搪塞，再找其他借口刁难他离开……嗯，且看他诈上一诈。
司马先浑浊的眼珠左右一转，道：“既然小外孙女都这么说了，那我确实不该隐瞒。司某今天登门拜访，确有一事相求，是为了一把伞……”
“可以。”林玖语气平淡，几乎没做思考就应下了和他的交易。
“阔以？”先前进来的苗柔肌肉虬结的手臂上青筋绷了绷，颇为惊异地瞅她一眼，眼里闪过同情、诧异、可惜，“你这女娃……晓得自己在说啥子吗，还阔以……小心现在在这里做些屁样子，回屋就被你外婆熊起！”
真是刚入行的幺儿不知天高地厚，都不问问是什么，就敢直接答应司马先这老头的鬼话！
不对，或许她这句“可以”只是个语气助词，表示她听见了司马先说的话。
苗柔恍然大悟地瞪起眼。
“好嘛……”他伸手挠挠头，“听见了就直说听得见，说啥子阔以嘛。”
司马先想让苗柔闭嘴，但他也是刚回过神来。
这和自己想象中的回答……完全不一样啊！
不应该先疑问“为了什么伞而来”，然后再刁难他“想要此伞必先寻得九九八十一件捉鬼灵宝”，最后是冷脸“关门送客”吗？
这一句“可以”直接把他整蒙了。
……应该就像苗柔说的，这句是这姑娘小小的口癖。
干他们这行的，哪有几个精神正常的，脑子里想的是“听到了”说出来却是“可以”，这也是完全合逻辑的嘛。
理解，理解！
司马先笑着冲她点点头，“是这样，我来求伞呢，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解决咱们这个案子……”
林玖：“可以。”
司马先：“是为了咱们青山镇所有人的安危……”
林玖：“可以。”
司马先：“是为了咱们大家，为了世界和平——”
“我说可以！可以的意思就是同意！没问题！”林玖真的忍不住了，直接提高音量打断他的话。
这道人司马先是有什么演讲怪癖吗？打好草稿的话就非得说出来才行？自己都同意了他还在这嘚啵嘚，烦人。
“啧！你这瓜娃子！”
没想到她说可以还真就是答应，苗柔气得忍不住磨牙。
他往前走了几步，想一把提起这蠢小孩扔屋里头。下一刻，却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般僵在原处，表情狰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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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演讲怪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