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玖走上前：“我不是来劝你的。”
许晴不信，仍然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林玖拿着兔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程方给他女儿带的礼物，如果小姑娘有意识的话，应该很想在离开之前抱抱它。”
“……程方买的？”许晴生怕林玖唬她，眉宇间闪过狐疑，一手死死抓着栏杆不放。
高层风大，吹得众人衣衫猎猎作响，许晴的身子随着她激烈的动作前后摇摆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松手跳下去。
但林玖知道她不会，她能这么问，就说明心里萌生的死志已经动摇。
林玖又往前走了几步，“对，我在青山镇林氏伞铺，程方临死前把东西带过来寄存，第二天却连他的人也找不到了，对此我也很遗憾。”
“你看见了他！”
许晴猛地瞪大眼睛，她松手想要过来。
但她却忘了自己此刻正抱着孩子站在栏杆外，手一松，她接着就要往楼下栽。
“啊——！”
“跳了！她跳了！！”
“有人跳楼啊！！”
“……”
就像一滴冷水掉进滚烫的热油，楼下沸腾的众人瞬间炸开。
声声惊叫顺着风，直直传到十八楼。
千钧一发之际。
林玖弹跳助力，全身肌肉绷紧。
下一秒，她以一个完全不可思议的速度狂奔过去，攥紧了她的手臂。
几缕柔韧的黑发同时缠上了许晴和她孩子的身体。
但那发丝太过纤细，隐没在风里，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是那名GISA成员的天赋。’
林玖压下心头所思，勾起唇角：“不错啊，到现在都没有松开手。”
这小姑娘身上连条困着的绳子都没有，一直靠许晴抱着，但凡她支撑不住松手，小姑娘就会立刻掉到楼下。
但许晴一直没有松手，非但如此，在刚才仰倒而下的一瞬间，她更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直到死她都下意识要护住自己的孩子，但她却想拉自己的孩子一起死。
林玖看着这一幕，心中无端生出些悲悯。
“抓紧了。”她手掌用力一带，紧接着踩上栏杆底层探出半个身子，另一只手臂勾住许晴腿弯，将女人整个抱了上来。
那几缕纤弱发丝瞬间消失，快得几乎让人怀疑是自己眼花。
走了？
林玖似有所察地回过了头。
果然，那名GISA的成员已经消失不见。
“你……”
许晴坐在地上，浑身仍在发抖。
好半天，她回过神来，把孩子往安全的平地上一搁，哭着就去抓林玖的衣服。
“你还是人吗！你这小姑娘，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她想起林玖刚才说的那句“到现在还没松手”，心里泛上一股冷意，又觉得十分愤怒。
“你是盼着我死吗？你盼着我把她扔下去对不对！你恨不得我们一起跳下去，通通死掉才好！”
许晴越哭越大声，她声嘶力竭地捶打着林玖：“看见人死你开心了？你看见了程方！可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报警……你害他一个还不够，现在又要来害我和小菊，是不是要看我们一家人都死了才开心！”
“我们家到底和你有什么仇，被你这么恨，这么恨呐……呜呜呜……”
林玖脊背挺直，一步也不退，就任由许晴哭着，骂着，打着。
等她哭到没劲了，力气也逐渐小了，就用没拿兔子的那只手环过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没有立刻报警是我不对。”林玖软了语气，语调很平静，像是神在呓语。
“……你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
许晴堵上耳朵，想骂她，可又忍不住继续听下去。
“如果我知道程先生出车祸了，当时一定立刻报警。”林玖替她顺气，继续道，“可是程先生衣装革履，身上没有流血也没有伤，只是跑得满头大汗，拜托我把兔子送来给你后接着就跑走了。”
“你在说谎！你在说谎……他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流血，怎么可能没有伤……”许晴揪住她的领子，双眼瞪大，看上去有些癫狂。
林玖垂下眼睫。
上挑的眼尾弯下来，竟显得有些温柔。
“确实没流血，也没有伤。”林玖垂着眼看她，不耐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就连树木剐蹭的痕迹都没有。”
“可能许女士你还不知道，程先生遇害的地方离青山镇坟场很近，我小时候在那里见过鬼。”
“你在鬼扯什么啊！你这小姑娘……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怎么可能呢……如果有鬼的话，如果……他为什么不来看我……呜呜呜……”
许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泪像不要钱一样疯狂流出，心里已然信了八分。
只是她不明白，如果程方真的变成了鬼，为什么会选择把小菊的生日礼物交给别人带回来，而不是亲自回来……
这时。
一声干净的童音，突然间响起来。
“妈妈，这是哪儿？”
躺在地上的小菊揉着眼睛起来，她还没睡醒，觉得头好沉，眼皮好重，可是妈妈一直情绪激动的说话，像是在跟人吵架。
又有人来要债吗……
小菊年纪虽小，但懂得也很多了，她知道爸爸去世后家里大部分经济来源就断了，凭妈妈微薄的工资根本还不起欠债。
……不能睡了，我要把那个小猪存钱罐砸开。
小菊慢慢锤了锤头，一睁眼却愣住了：“妈妈……我们为什么会在天台？这个大姐姐是谁呀，你怎么哭了，还拽着她？”
猛地，她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是不是她欺负你了！”
她跑过来一把推开林玖，瘦弱的双臂张开，牢牢护住许晴：
“不许欺负我妈妈！”
“大人的事你少管。”许晴把眼泪憋回去，简单用手背擦擦，大力把小菊推开。
可小菊转头就从地上爬起，挡在许晴身前一步不让。
“不许欺负我妈妈！”
她的嗓音稚嫩，却异常坚定。
林玖恍惚间看到了当时挡在外婆身前的自己。
不知道当时沈逸的心境，是不是和现在的自己一样？
林玖缓缓走了过去。
这个大姐姐好高啊……
小菊腿都怕得抖了。
但她仍然挡在许晴身前，大声道：“不许欺负我妈妈！听到没？你这个坏蛋，快走开！”
林玖弯下腰，把小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
“你真幸福，”林玖声音轻轻的，“还有一个人……这么爱你。”
“当然，妈妈是世上最爱我的人。”许是感受到林玖并无恶意，小菊骄傲地扬了扬头，复而又好奇地问，“大姐姐，你妈妈不爱你吗？”
林玖笑了笑。
“她很爱我。和你妈妈一样，爱到能把自己的生命都献出来。”
许晴颤抖地站在小菊身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林玖没再看许晴，只是把手中的粉色兔子递到小菊面前，余光扫过工工整整叠放在她衣兜里的蛋糕收据：“拿着吧，你爸爸临走之前从我店里订的。他说了，祝你生日快乐。”
“……爸爸？”
“原来爸爸没有忘掉我的生日！”小菊愣了一下，接着便欣喜若狂地接过粉色兔子，转身冲许晴挥舞，“妈妈你看呐，爸爸还记得我的生日！”
“是啊，你爸爸他……”
“天啊天啊！妈妈你看，这个小兔子身体里面，竟然还藏了一张银行卡！”
小菊觉得手里的玩偶有些搁手，一张硬卡片的尖角从玩偶背后的拉链口顶出来，她好奇地拉开一看，瞬间惊住了。
“可是……”小菊看着银行卡背面的一串数字，心里又有些疑惑，“这不是我的生日呀？”
“这是！”
许晴颤着手接过卡反复看了一遍，再抬头的时候，那个穿着银白色衬衫的女生已经不见了。
许晴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小菊，放声大哭。
A市离青山镇太远了。
这一刻，许晴什么都信了。
林玖下楼的时候，意识忽地一轻，有些目眩。
她赶紧掏出手机往镜像空间看，却看到漂浮在黑色虚无中的两颗菱形地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碎了一颗，在她意识触及的时候紧紧攀上，瞬间便消失在她的头脑之中。
与此同时，她的大脑里多了些原本不存在的信息。
天赋：附身。
能短暂控制人的思维和意识，最长持续十秒，随着能力者实力提升而递增。
十秒！
原本只能持续五秒的天赋转化为自身能力后竟然翻倍了。
而且，今后自己不用借助镜像空间也能附身。
林玖心中一喜，连带着一直盘桓在心底的怜悯和哀伤也打消了些许。
这下，自己手头保命的底牌又增多了。
到达幸福港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片。
大片大片的房屋，只零星几个灯光亮着，显得这片地方十分荒凉。
就在一星期前，这里还是寸土寸金的住宅区，房价十多万一平，好多开发商都相中了这块地，可现在，它隔壁的小区刚翻开土皮，接标的开发商就跑路了，剩了一堆烂尾的摊子。
林玖来到提前预订的宾馆。
幸福港附近大部分宾馆都已经歇业了，只有这家还开着，就是价钱有点贵。
刚进门，就看到前台有些诧异地盯着自己。
“真是怪了，”前台说，“今天是怎么了，这一会儿功夫来了五六个人了。”
自从幸福港闹鬼事件发生，这家宾馆就门可罗雀，平时根本没人会来这里。而且说实话，要不是老板给的太多了，她也想抓紧从这儿辞职了。
“哦？”林玖挑了挑眉，“那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头发特别长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