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先和灰衣老者两双完全相同的灰白眼珠，同一时间转过来紧紧盯着林玖。
她看着这两双眼睛，在那里面没有发现任何活人的感情，只有一片诡异的死寂。
“都准备好撒！”忽地苗柔大吼一声。
司马先眼里的阴翳顿时潮水一般褪去了。
那双死物一般灰白的眼珠，霎时恢复了零星生机。
他看着林玖，怪异又恐怖地一笑。
“小友，待会儿伞可要拿稳。”
林玖沉眸看了他一会，平静地回之一笑：“不劳司老先生费心。”
她注意到司马先的脚尖一直向外。
这也就说明了，一会儿恶鬼被引来场面混乱的时候，他八成要逃离这里，独善其身，而不会向自己出手。
‘司马先的天赋没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他还在打红骨伞的主意，但碍于苗柔和沈长生，他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害我。’
想清楚了这点，林玖心下稍安。
掐进指腹的手指缓缓松开。
林玖鼓励地看向苗柔，沉声道：“开始吧。”
“咚！”
一声沉闷的鼓响，还带着苗柔刚落手的气劲，将周围的潮气骤然荡开。
林间的风从四面八方穿过来，林玖贴在额上的头发被一根一根吹起，她略略侧身，站在一个离前车镜很近却刚好照不到的地方，朝沈长生先前出神的方向看过去。
那个位置是西山坟场，青山镇死去的先辈们都葬在那里。
坟场最边上是一间小木屋，守坟的舍奶奶一直住着，但自己不常见她，只在她来林氏伞铺买伞的时候见过一次。
现在想想已经记不清舍奶奶的面容，只记得她穿着一身绿色衣服，黄昏时际往临青山上走的时候，衣服上密密麻麻的亮片在红光下亮得吓人，很像一条在山间蜿蜒爬行的蛇。
‘临青山车祸案，包括我们一行人前来捉鬼，都无法引起她半分注意吗？’林玖敛眸沉思，眼神晦暗不明。
猛地。
她察觉到风中的不对。
那股刚才就弥漫在鼻尖的腥臭味，突然间淡了。
可风是朝他们这边吹的，这股死鱼烂虾的臭味应该更浓。
林玖警惕地打量周围，远处比来的时候还要平静，连蚯蚓翻土的声音都没有。
“咚！”
人皮鼓在她沉思之间，发出了第二声闷响。
风声，鼓声，还有灰衣老者抖动间传出的咔咔骨头声……
这一片方寸之间，除了这三种杂音，静寂无声。
忽地，几人之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板结的泥土开始龟裂、拱起，似乎有什么就要出来。
“来了，布阵！”司马先高声提醒道。
沈长生抬起手，纤长的指尖纷飞，动作快得林玖都看不清。
几道金线勾在他的指间，不知道是虚拟还是实体，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画出繁奥难懂的花纹。
很快，沈长生手掌向下，几张符篆余烬从他掌心扑簌簌落下，空中弥漫开一阵香火气。
“阵起。”他淡声道。
身后，几点红光出现。
转瞬间，这微弱的红光暴涨数尺，而后迅速铺陈开来，展成一个五米见方的圆形。
然而就在困阵快要结成的时候。
司马先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脚步左右变换，背着灰衣老者疾驰退出困阵。
这边的动静自然惊扰了正在击鼓的苗柔，他转头往这边瞟了一眼，旋即怒目圆瞪：
“司马老贼，你！”
“啊，好痛！”司马先用手捂住额头，闭上眼睛，满脸痛苦之色。
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他就放下手来，惊愕地盯着他们看：“这怎么，司某怎会在阵外？”
苗柔：“……”
苗柔：“劳资日你个仙人板板！”
可彼时困阵已成，冲天的红光将这方寸之间和外界完全隔开，他就是再生气也没法将司马先揪进来。
沈长生的困阵质量很有保证，困阵一成，不到天亮他们三个没法出去，就连沈长生亲自出手都无法破解。
但苗柔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直接把人皮鼓扔在地上，冲过去，对准司马先的脑门邦邦就是两拳。
“你是脑阔有乒乓？莫不还要说自己脑阔青痛？一会儿膀子痛，一会儿背脊骨痛，看劳资不把你打得牙巴痛！一天到晚就晓得做些屁样子，捞好处尖尖，干活缩边边，丁点力不出你还想要红骨伞，想想想，该背时！”
司马先早有准备，但还是被苗柔手上吐出的气劲震得向后一退。
他心底暗暗心惊，面上却苦笑道：
“苗柔小友切莫心急，真是误会，司某也不想如此。分明是背后歹人趁我神思薄弱，作乱扰我意识，耽误了咱们之间的正事，真是该死。”
“劳资是笨，不是蠢！会信你这瓜儿嘴边边的胡话？”苗柔冷笑。
“……唉，司某此举确实失信，你会这样说也理所应当。”司马先连连叹气，“说到底，还是司某学艺不精，这才让歹人钻了空子。”
“但如今事成定局，困阵已成，那鬼就在阵中，还是抓紧引鬼才是。”
“小友放心，待这阵法减弱，司某定会主动进阵，将那恶鬼钳制。”
“不阔能，要劳资给你打白工？想的美撒。”苗柔呸他一口。
那东西早在自己扔鼓的时候就停下了。
只要他们不敲鼓，没有触发恶鬼出现的特殊条件，那车祸鬼就不会现身。
想看他们三个跟过街老鼠一样被恶鬼追着到处跑？下辈子吧！
苗柔想到的，林玖当然也想到了。
结合之前司马先表现出来的异常，她甚至还能推测出来，司马先早就打了这个坐收渔利的鬼主意。
很可能在沈长生控制不住出手的时候，司马先就已经盘算好了如何借机除掉自己的队友，所以在自己说要直接引鬼的时候他才答应的那么痛快。
‘这就是他的计划吗？趁我们两败俱伤，出手夺走红骨伞。’林玖垂下眼眸，细细看去眼角微弯，竟隐隐带了一抹笑意。
如果自己没有去解决镜中鬼，这时候恐怕还真会担心的不得了。
但万幸的是，镜老师是个十分合格的陪练，让自己几乎一夜间就掌握了红骨伞的用法。
红伞之下，绝对隐蔽。
隐蔽的时长随着鬼怪的恐怖等级而递减。
这就意味着，如果车祸鬼和镜中鬼的恐怖相同，自己可以在伞下安睡一夜而毫发无伤。
看来，司马先的疑心病真的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他绝对听说过传说中的红骨伞，也知道它的真实作用，但奈何就是不信……不，还有一种可能，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带着真正的红骨伞来。
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