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第一定律:临近下班,老板总会给你甩个活,精准留你半小时。
聂安之刚合上电脑,包刚挎到肩上,主程序熊威便小步踱来。
他要找她核对新版的资源异步加载配置表。
其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二十分钟就能搞定。
但下班时间的二十分钟,和工作时间的二十分钟,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终于,核对完毕。
熊威却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这人嘴碎得要命,平时就八卦得很。
郁扶秧去开会了,大半个程序组也都被抓去各自的需求会,他直接开启放飞自我的模式。
“你说,秧姐怎么一听到闻青野,脸色就不太好看?”熊威神秘兮兮的。
在公司里,大家只要是跟聂安之说话,都没什么顾忌。
她为人温和,从不搬弄是非,嘴也严得很。更重要的是,她不会乱发表情绪激烈的看法。
“我不知道。”聂安之说得平静,明显没打算深聊。
熊威哪是能被一句话堵住的人,自顾自又嘀咕起来。
“秧姐以前是学戏剧文学的吧,估计看同行不顺眼……女人之间嘛,难免有点竞争心理。”
聂安之听到这话,眉头轻颤。
怎么在男人眼里,女性之间所有的关系都能简化成“雌竞”两个字?
“熊威哥,我觉得不是那回事。”
“那还能是啥?”熊威好奇地看她。
“偶像。”
“一看就不是,”熊威毫不犹豫地否了,“秧姐那眼神儿,明显来者不善。”
聂安之也觉得不像,但是她就是很反感雌竞。
她沉默半晌后,给出了另一种可能。
“分手闹得不欢而散的前任。”
熊威差点喷出来。
这孩子看着挺安静,没想到有时候,还真的挺语出惊人。
“说什么啊,秧姐那种大美女,怎么可能喜欢女生呢……”
聂安之直接打断他:“太晚了,我该走了。”
毕竟还在职场,她至少还是要保留上下级间的体面的。
她又不能开口说——
熊威哥,你那天可是没看到,某漂亮女人因情生恨,当众扇了大老板一巴掌,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聂安之走到电梯口,刚好碰上郁扶秧从会议室那头折回来,手里还拿着平板。
“秧姐好。”
“嗯。”
郁扶秧神情淡淡的,站在她身侧一起等电梯,大概是要下去吃饭。
大老板一直都是一个人吃饭。
这很好理解。
她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总能用那种不动声色的疏离,把一切靠近的人劝退。
仿佛一靠近,就会不小心撞个头破血流。
偏偏这样的郁扶秧,看起来并不寂寞。
她像是习惯了一个人,甚至还有点享受,那种被安静包裹的感觉。
聂安之心里泛起敬意,至少那是自主选择的孤独。
两人走进电梯,依旧保持舒远又体面的距离。
聂安之按了自己的楼层,也顺手替她按了“B1”,公司食堂所在的楼层。
她的余光隐隐发觉,今天的大老板格外高挑。
郁扶秧今天竟然穿了一双浅高跟鞋,鞋跟很细,鞋型精致又利落。
也许是早上心血来潮,也许是有什么特别的日子,聂安之不知道,只觉得有些新奇。
都说高跟鞋是性感的刑具,郁扶秧也不例外。
聂安之不是没见过别人穿高跟鞋,但没人能像郁扶秧这样,把性感穿得如此冰冷,光剩刑具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郁扶秧率先迈出一步。
咔嚓。
一声细微的断裂声,在走廊里格外清晰。
郁扶秧的脚步倏然顿住,肩膀也轻轻一颤。
聂安之随即停下,她的视线往下一瞟,发现大老板的鞋跟断了。
郁扶秧略显狼狈。
毕竟高跟鞋的设计本就依赖鞋跟支撑,一旦断裂,步履自然艰难。
聂安之并未上前搀扶,只是问:“秧姐,你穿的是37码?”
郁扶秧转头看她,语气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目测的,我也是。你去那边坐一下,我去拿双备用鞋。”
郁扶秧不可置信:“你有备用的鞋?”
“有时候会去旁边的健身房,所以在公司留了一双运动鞋。”
非常令人信服的解释。
郁扶秧踮起脚,一步一顿地朝公司大厅西侧的长椅走去。
那边靠近西门,平时人就少,谢天谢地,此刻更是空荡。
聂安之站在原地,只是目送她,并没有上前相扶。
大老板恐怕并不喜欢在此时此刻被人扶住,尤其是以这样尴尬的姿态。
事实上,郁扶秧确实如此。
聂安之乘电梯上了楼,又快步下来,手里拎着那双黑色的运动鞋。
鞋带松散,边沿有些磨损,显然是常穿的款式,却又擦得很干净。
郁扶秧靠在墙边的长椅上,目光落在平板上的报表上,眉眼透着几分疲惫。
她听见脚步声,抬眼时,刚好对上聂安之低头看她的眼神,像某种轻微的冒犯,又像毫无恶意的探究。
“我没穿袜子。”郁扶秧接过鞋,语气里带了点犹豫。
“这双鞋很软,不磨脚的。”
“不是那个意思……”郁扶秧嗓音低下来,像是在回避什么,“我会还你。”
聂安之这才反应过来她在意什么,笑道:“没关系,我不在意。”
“我会洗干净,再还给你的。”郁扶秧的声音很轻,像落在水面的风,细而不碎。
她脱下断跟的高跟鞋,换上那双明显不搭的运动鞋。
西装裙配运动鞋,突兀却又有种莫名的暧昧,仿佛她短暂地走进了别人的世界。
聂安之瞥了一眼鞋内侧金色的logo,原来是美丽废物系列的华伦天奴。
果然大老板很有钱。
喜欢美丽废物的都是有钱人。
接下来的一幕,让聂安之微微一怔。
郁扶秧起身后,随手将那双断了跟的华伦天奴扔进了垃圾桶,看都没看一眼。
“好坏,”她语气冷淡,眼神略沉,“是该扔了。”
嗓音不像是在评价一双鞋,更像是在掐断什么旧事。
聂安之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但别人的事,尤其是不愉快的,她向来不过问。
郁扶秧低头看了眼脚上的运动鞋,意外地合脚,走起路来也轻松不少。
“谢谢,等我洗干净了就还你。”
语气比平时柔和了不少。或许这柔和的语气,才是她本来的语气。
“不着急,我最近也忙,没什么时间去健身。”聂安之很自然地安抚回去。
郁扶秧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下个季度项目组的目标,应该是不加班。”
“谢谢秧姐,听上去是个很美好的祝愿。”聂安之认可。
郁扶秧顿了顿,垂眸看着地板,脚边是那双陌生却合脚的运动鞋。
真是的,怎么总在同个下属面前反复露出狼狈的一面?
上次在餐厅被扇巴掌,这次在电梯口断了鞋跟。
不过,偏偏身边站的是聂安之,竟让她几乎没什么心理压力。
郁扶秧没有告别,而是在门口又留步片刻。办公楼外已月色伴星,在霓虹灯间微弱闪烁。
“这么喜欢帮别人?”郁扶秧歪头看她。
“有人遇到困难,顺手的事。”
郁扶秧忽然没缘由地一问:“那我想学java,可以找你学吗?”
像试探,又像邀请。
聂安之想了想,很认真地点头:“可以,如果我们都有空的话。”
这份认真让郁扶秧笑了起来:“当然,报酬什么的都好说。”
“但我想,钱还是得花在刀刃上。”聂安之有些沉思,“我的代码水平,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郁扶秧挑了下眉:“所以呢?”
“所以还是熊威或者赤练更好,他们经验更丰富,更合适教学。”聂安之很诚恳。
没有自谦,也没有过分推辞,只是清晰地画出一条边界。
郁扶秧想,这个人看上去很不起眼,可实际上,却又过于独树一帜了。
干净又明确,不邀功也不回避,像她写的代码那样,从来没留过一点缝隙。
郁扶秧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也能升他们那个层次?”
聂安之第一次看到她由内而外真心的笑容。
可惜夜色太深,她们站的地方灯光太暗,她看不分明。
“或许吧。”聂安之好像并不太在意,和她对待任何事情的态度别无二致。
郁扶秧夹起平板,她在这里耽搁太久,实在太饿了。
聂安之提起包,微笑着摆手:“我该走了,秧姐再见。”
很快,她清瘦的身影融进soho广场外的夜色里。
郁扶秧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个背影。
那人背挺得笔直,步伐却不急不缓,安安静静地融在夜色里。
其实那人不算矮,比例也好。只是每天都穿着千篇一律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以及马尾辫,让她看起来像个刚走出实验楼的大学生。
说实话,郁扶秧完全感受不到这种人的魅力。
以前上学时,她最讨厌的群体就是理工男,又无趣又臭,见到类似打扮的就眉头一拧。
聂安之几乎命中了她所有的雷点,无趣,理工属性拉满。
倒是有点香香的,大约是洗衣粉或洗发水的味道。
但那一刻,她竟然有点冲动,想伸手摸摸她的头。
郁扶秧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她想起小时候,院子里那条大金毛,总是守在她脚边。
阳光洒在沙滩金色的毛发上,摸起来蓬松又柔软,眼神温顺又安心。
郁扶秧曾想,等长大了一定要养一只金毛。
可惜她的生活被会议、项目和烂俗的情-欲填满,愿望始终搁浅。
郁扶秧走向公司食堂,时间已晚,菜品几乎撤得差不多了。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大金毛?
那人真的有点像。不是因为外表,而是因为那种无条件的阳光与善意。
也绝不像是在拍马屁。
据观察,那人谁都一样温柔,要不然也会帮总帮别的同事查bug,修机器,插电脑。
明白了。
所以这样的她,确实值得收到吃不完的零食和笑容。
郁扶秧心里忽然又有一点空。
就一点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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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