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僵住了,口干舌燥,心脏狂跳。
她慢慢地,慢慢地移动,极度危险的感觉在不断攀上她的后背。
来的地方已经完全无法再走了,她只能试着继续走下去,前往-10号车厢。
她又退了几步,确保自己已经进入安全距离,然后她倒着走,一步一步地向着车门的方向挪动。
那个“俞舟”始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但身体完全没有呼吸的起伏。她的衣物也与她自己身上穿的一样,但是细看去材质却好像不太对,就如同前几节车厢内部一样,存在着一些扭曲。
甚至于说,那个“俞舟”实际上看起来更像个假人模特,它身上人类的感觉也并不多,刚才惊吓之下没有来得及仔细分辨,但现在离远了看,反而那种塑料感变得十分之强。
即使有着恐怖谷效应,但塑料感十足的假人相较于一个不知真面目的人还是要安全一些,于是俞舟心下稍安,虽然仍然是倒退着走路,但总归是没有那么大的冲击了。
快到门前时,她转了过去,将手放在门把上,打开车门。
出乎意料的是,-10号车厢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这里没有座椅,没有行李架,看起来只是过道。地板是米白色,整个车厢里都是米白色。
仿佛是心有所感,她突然回头看了看,隔着车门上的磨砂玻璃,她隐约能看到那个假人似乎依然坐在那里未动,看来真的只是个假人。
她回过头继续走,视野里可见的一切都是米白色,除了窗外的黑色以外,就只有这从头顶到脚下的米白色。
前方的车门静静立在那里,磨砂玻璃后是一片黑色。
俞舟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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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她隐约感到一种怪异。
这种怪异很难说明白,但并非之前在前面那些车厢所遇到的怪异,而是一种方位感上的错位。
她继续走了几步,这种感觉变得更加明显,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变化,但一旦停下来,那种感觉就会慢慢消失。
她快步走了几步,恍然发现这种感觉似乎与她的速度有关。当她走得比较慢的时候,这种感觉并不明显,但她一旦快一点走,这种感觉就会明显起来。
俞舟暂时停下来,然后她盯着眼前,摆好姿势,然后跑了起来。
跑起来的一瞬间,她看到眼前的景象似乎一下子变得更远了,而她面向的方向也变得更窄、更小了。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她好像经历了近光速的相对论效应。
俞舟皱起眉头,她停下来慢慢走着,那扇门看着像是更近了,但仔细看其实距离一点也没变。她又试着快走几步,则那扇门便开始加速倒退,且随着她速度的提升,身后的画面似乎开始向她眼前包裹而来,眼前的景象逐渐缩小,但只要她一停下来,这种畸变就会立刻停止,那扇门会一下子回到最开始的状态,静静立在那里。
俞舟茫然地停了下来,这一次她真的有点不知所措了。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她经历了许多事,但每件事虽然恐怖、灵异,但至少都还算是正常的范畴,不过是车上的乘客被拖走,不过是有鬼打墙,不过是黑暗中有些不知是不是人的东西,但现在,相对论效应,这又该怎么办呢?那扇门似乎怎么也走不到终点。
但转瞬间,一个念头突然在她脑海里闪过。
在最开始她头一次进入8号车厢时,她曾经在黑暗中遭遇了所谓的鬼打墙。彼时她是靠着用手不断触碰旁边的座椅来确定自己的前进,此时她不也同样可以这么做?
而且也许这也同样是鬼打墙呢,反正相对论效应只从观感上来看也确实挺像鬼打墙的,一个东西看起来像鸭子,走起来像鸭子,叫起来像鸭子,那它就是鸭子,所以这一定也就是鬼打墙而已。没事的,不是她超速了快到光速了,就只是鬼打墙而已,还好,还好。
俞舟不禁被自己脑海中的自我安慰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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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左右看了看,适合用作参照物的只有两旁的窗户了,除此之外这里一无所有。于是她往左走了几步,将手放在窗玻璃上。
窗玻璃十分安静,微微有些冰冷,外面仍然是一片黑暗,她都快忘了理论上她是在一列高速行驶的列车上了。
她迈开脚步,走出几步,手也移动到了下一扇窗户上。因为此时她的移动速度并不快,因此她眼前的景象也比较正常,她仍然触摸着玻璃,冰冷且坚硬。
于是俞舟稍微加快了一点速度,现在的速度相当于快步走的速度。
此时此刻,她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开始慢慢畸变,整个空间开始变小变窄,并且身后的视野逐渐开始出现。理所应当,但她手上的触感仍在变化,先是碰到玻璃,然后碰到墙,由此她知道自己仍然在前进。
她再次加快速度,此时的速度已经是小跑的速度。
眼前的景象进一步畸变,同时颜色开始有一些细微的变化,米白色的视野开始慢慢变得明亮。而手上的触感似乎也产生了一些其它的变化,玻璃的部分似乎变得更长。
于是她保持着这个速度侧过身看了一眼,在她的视野里,车窗产生了不一样的畸变:她身前的车窗开始慢慢变长,而她身后的车窗则开始慢慢变短。倘若将手向后一点去触碰那些玻璃,则会发现自己的手也会扭曲地变短,看起来十分滑稽。
顺水推舟地,她向身后看了一眼,身后的车门则是相反地变大,同样也在变暗,身后的那个车门已经黯淡到快要不可见。
这当然为她带来了一些不安,但眼下她还有事需要做。
俞舟深吸一口气,全速跑了起来,眼前瞬间缩小成了一圈明亮的光线和最中间的一个黑色圆圈。而身后的光则几乎是跑到了眼前来,她甚至能在视野里看到一小截自己的手臂。
而手上的触感则不再变化了——或者说产生了新的变化,她感觉玻璃逐渐被她的手指的温度变热,那种冰冷的感觉荡然无存。
这说明她在原地踏步。
俞舟停下来,她认为已经大概搞清楚了这节车厢的怪异之处:整节车厢恐怕并不大,因此鬼打墙的形式就变成了视觉上的误导,并没有什么超光速,只是她身后的光线会被巧妙地折射到身前,她一直在原地踏步。要说她能靠跑步跑到光速,那她此刻应该已经准备推出自己的个人超英电影了。
或许从一开始她踏入8号车厢开始,这种鬼打墙就已经开始了,她可能在幻觉中跑了很久,实际上她应当一直在原地踏步,只是各种视觉的错觉让她以为她在前进。
但是……
突然想到了一些怪异的地方,俞舟微微皱起眉毛。
只是视觉吗?那之前她的触觉,她手上感觉到的温度又是什么?
她得出的结论当然是只有触觉是真的,视觉都是假的,但若这样说的话,她现在所触碰的玻璃的触感应当是没错的,她的确是在触摸着一块已经温热了的玻璃。
于是她向左撇头,却看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东西。
玻璃的反光如此强烈,如此清晰,好像那是另一只手一样。
那的确是另一只手,在车窗外的黑暗中,那个像是她自己的廉价的假人正带着诡异的微笑盯着她,将手与她的手重叠。
她从一开始就贴住了“她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