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秦晋睁眼看着沈青栖踏着遍地的金阳离去了。

沈青栖一路都没停过,她拿着程南的通行令牌一路快走出了长乐殿的大范围,之后一路小跑到以最快速度出了宫门。

宫门外还等着程南和秦晋的近卫以及她的几名亲随,沈青栖气喘吁吁,也顾不上废话,一路招手狂奔冲去,拉过一匹马翻身而上,拽着马头就往东市去了。

她的几名夷族亲随自然跟上,秦晋的护卫在白川一战已经全部牺牲,如今这些都是新的,磨合度还不够,迟疑了一下,程南的护卫队长骂道:“等什么?赶紧分个人带人跟上去。”后者这才急急忙忙追上去。

沈青栖已经一路快马,狂奔到东市,她找到酒肆大街的最末一条巷子头挂着“琴家酒肆”招子的店铺——这是她从原剧情里知道的,这店是静妃的亲信开的。沈青栖无法进入内宫,但他们可以有渠道马上递信进去。

她以前第一次来南都的时候闲着无事,还专门打卡找过这些她还记得的原剧情景点,所以她知道具体地点的。

——原剧情中,正是酒肆的亲信把简王被杀的消息传中宫内,静妃冲出宫门,抱尸大哭,万念俱灰,直接在秦晋的尸体边上自刎身亡了,只留下遗言母子葬在同一处——她没能仔细看过他,尽上哪怕一天母亲责任,那黄泉路上她要好好照顾他。

静妃绝对不会恨秦晋,这是个好母亲。

沈青栖策马直冲酒肆门外,翻身而下,直接冲到柜台,急促地道:“赶紧传信给静妃娘娘!简王殿下现在被晾在长乐殿外,可能……封地会非常不理想!”

一连串炮弹般的话语,眼前高瘦俊美的白皙年轻男子宽衣博带大袖层叠一身绯色官家公服,看笼冠和绶带颜色是正四品——去年新朝律礼已定下了,这样的打扮,不是上朝就是面圣。

掌柜的当场信了大半,因为他们也是刚刚接到消息,简王车驾进了南都面圣来了。

——沈青栖知道他们会传信给静妃,但她要的是现在马上就传!她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但迟了就真的来不及了。

事关重大,掌柜顾不上询问这人是怎么获悉这据点的,宁愿信错,也绝不能漏报,他赶紧就冲进内堂去,飞速安排人给静妃传信去了。

……

这个消息火速传进了南宫内廷的霞光殿。

霞光殿原名栖凤殿,是南朝殷皇后的中宫宫室。殷皇后被兄子连累降位静妃之后,也没迁宫,皇帝秦北燕只命人把匾额拿下来,换到另外一个大宫殿去,然后自己亲笔提了“霞光殿”让人制了挂上去。

现在郭皇贵妃(秦越之母)也不是原来的嚣张跋扈的郭贵妃,前者谨小慎微惯了,虽心中不满,但担心连累儿子,只按下不悦。

消息传进霞光殿之后,静妃竟霍地从病榻上撑坐起,病容憔悴的她勃然大怒:“我不是命你等密切关注简王和西牢的消息的吗?一有风水草动必须报我?无分昼夜,你们!岂有此理——”

众婢除去贴身伺候的芳姑之外,慌忙跪倒,纷纷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此……此乃陛下口谕,言简王无大碍,为防娘娘病势反复,婢子们这才……”

“哗啦”一声,静妃掀翻药碗,怒不可遏:“你们究竟是我的人,殷家的人?还是秦北燕的人?!”

芳姑还来不及怒骂这些人,她身侧的姑娘已经刷地掀被而起,沉疴多月的女人此刻爆发无穷力量,竟赤脚就冲往殿门之外。

芳姑等人吓了一大跳,她慌忙抓起短靴披风,叫着追了出去。

真较真起来,这内廷的护军,无人敢真拦昔日的皇后今日的静妃。

静妃很快就冲了出去,从内廷的日华门顶着刺眼的得炫目的日光,往长乐殿狂奔而去。

……

长乐殿前。

秦晋自沈青栖扔下那一番话离去后,他的心就仿佛油煎似的,所有情绪翻江倒海,让他的心神甚至从眼前长乐殿都移开去了。

程南萧询面面相觑,遇上这件事情,饶是后者口舌功夫了得,此刻都不禁沉默起来,不敢发表言语,怕说错了和事实不符。

秦晋心如火烧,紧张中夹杂着惶恐。又因沈青栖掷地有声的话语生出一丝期待。后者如野草,春风一吹狂生,但他都不敢多想,只拼命地按捺,怕希望越发失望越大,如杂草一般长大的他都要承受不住。

直到一阵阵隐约的骚动从日华门方向而来。他看不见,因为庞大巍峨的长乐宫莲花台阻挡了这边的视野。但这骚动越来越近,最后变成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飞奔而来。

秦晋侧耳倾听,这为首一道脚步声,必定是个女的,脚步虚浮气喘难虚,应是个久病之人。

长乐殿风很大,呼呼掩盖的脚步声,当秦晋判断清楚之际,那脚步声已经很近,他心蓦地如同突然坠空、又悬浮起,他霍地转头望去。

一个不高偏瘦的人影小跑转过莲花台的西侧,她乌发披散凌乱,寝衣外披着深青色的披风,二者皆在风中猎猎。

秦晋曾多次窥视过她和秦贺的相处情景,他瞬间就把她认出来。“轰隆”一声,他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天旋地转,他愣愣望着她,天地间一切都仿佛不存在了。

静妃喘息着,她望向这个怀胎十月,因为她失职而受尽苦难的孩子,喉头突然哽咽了,她愣愣一会儿,才飞奔跑过去。

秦晋慢了一拍,也飞跑过去。母子两人在距离双方一尺的地方停下,有很多东西很多前情,都不用细说,在这一刻都显得累赘了。

秦晋怔怔看着眼前这个被风扬起披风头发的憔悴女人,她的病容是如此的明显,她,她不是因为秦贺和殷无忌兄弟才病的吗?

他唇哆嗦,半晌喃喃:“你……你不怪我吗?”

这颤栗的声音和破碎泪光中含着的一丝不可置信和恐惧,让静妃心都要碎了。她眼泪“哗”地流下来,“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不知情的。你若知情,你肯定不会……”

这个问题,她这几个月想了无数遍了,她真的没有怪她。

她哭道:“是我的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襁褓之中被人换去。

“你受了太多太多的苦了!”

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他身材挺拔修长,此刻却微微弯腰,终于显露出一丝疲颓,他面庞瘦削苍白,凤眸噙这一层泪光,仿佛那点漆般的瞳仁和里面的神采一碰就会碎。

他是受了多少的苦?才能习惯性的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去呈现毫无异常的样子。

静妃喉头像是塞了一团破絮,她呜咽着,用竭力不破碎的声音认真说出这两句话。

她这辈子,第一次认真和她生的孩子说话。

秦晋眼泪刷地下来了,水意太过沉重,眼睫再也承受不住。他哽咽着,静妃张开双臂,他下意识就投进去,被一个梦寐以求的温暖怀抱紧紧保住。

母子俱痛哭失声。

这个迟来了二十年的温暖怀抱。

沈青栖拿着令牌又是一路紧赶慢赶回来,刚好赶上这一场,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沈青栖和另一边的程南萧询默契对视一眼,后者两人都目泛泪花,赶紧侧头用手臂擦去。

但两人都露出了带着泪意的笑脸。

程南一个大将军,向沈青栖激动又郑重抱了抱拳,萧询也连连点头示意,感激她在其中付出的努力。

沈青栖大汗淋漓,用袖子直接给擦了,她也露出一个比较轻松的笑脸。

……

母子抱头痛哭之后,这事情也没有完。

静妃直起身,低咳两声,她这些日子其实情况都不怎么好,但此刻有意志支撑,整个人像是一下子从病中走出来了。

她给秦晋理了理衣领,侧头看了眼长乐殿大殿的殿门,她熟悉秦北燕,一侧头就望见一闪而过的暗红色衣摆。

她温和又平静地对秦晋说:“晋儿,这事儿交给娘,娘先进去一趟。”

史朝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下走了。皇帝秦北燕当然知晓外面的动静,他心中恼怒,直接返回内殿去了。

静妃很平静举步进了长乐殿,也不用人通报,她一路走进去,外面大殿没见人,御书房也没有,她直接往最里面的内殿去了。

重重叠叠的垂幔,金红交错,金碧辉煌。这是寒山县殷家不能比的、这也是战时辗转艰难时期根本无法比的,连甘王时期也不能比。

秦北燕转战了二十余年,花了无数的手段和心血,今时今日才最终坐到这皇座上。

秦北燕志在天下,一统南北,他有他的事情要做,他有他的理想要实现。

这些静妃都知道。

秦北燕儿子太多了,他对于儿子,是个寡情的人,她也知道。过去因为秦贺是她的儿子,多年下来总会看重和有一些情谊,但秦晋却什么也没有。

静妃进了内殿之后,也没有行礼,夫妻多年,两人也算从艰苦走到辉煌了。她很平静地说:“我不怪你为了大局,降妻为妾,你也是不愿意的。”

“但我的孩儿,是我十月怀胎生的。我对不起他,你也是。”

秦北燕是个很英俊的男子,人至中年,白发未见,金冠束发,剑眉星目,非常俊朗,其实秦晋颇有几分像他,除了眼睛不像之外,眉鼻嘴轮廓有三四分相像。

岁月和战争赋予这个中年男人成熟和极度的威仪,他斜倚在紫檀如意纹的短塌上,如今除了静妃再也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听到最后一句,秦北燕薄唇抿紧,轻哼了一声。

静妃只当没听见,她继续说:“我不管你原来什么打算?有什么筹谋?但你必须给我的孩子自由,给他一条好的活路!”

说到最后,她提高声音,霍地转身,死死盯着他。

秦北燕也霍地站起来,他高大魁梧,夫妻俩死死互相对视着。

静妃其实不美,她除了眉眼之外,其实都很像她的父亲,轮廓口鼻和身形,中人之姿,还微胖,如今暴廋得有点脱相。

但秦北燕今时今日,要什么美人没有?静妃本来就不是因为美色和他当的夫妻。

偌大的内殿死寂,侍候的人噤若寒蝉,只听见穿堂呼呼的风声。

良久,终究是秦北燕退后了一步。

因为他了解静妃,知道她是不会让步的。

他心念百转,终究叫人把舆图取来。

“好,我要多挑两个郡,让他自己选。”

“唰”一声,偌大精细的军事羊皮舆图摊开在长长的方桌上。

……

殿内发生什么事情,殿外的人并不知道。

只知道大约一刻钟之后,静妃就出来的。

她出来的时候,神色和进去前一样平静,并看不出什么端倪。

只是她深青色披风下已经把外衣都穿好了,步下玉阶之后,站在秦晋面前,细细给他整理一下领口衣物,温声嘱咐:“娘给你选了两块封地,是能好好休养生息的,你进去瞧瞧,选一个。”

静妃退后一步,温柔地看着这个她的孩子——长得真好,眉眼特别像她爹。

秦晋看静妃,这个面色憔悴的女人微笑冲他点头,就像他无数次期待过的一样,让他不禁深呼吸攒紧拳。

他又看程南和萧询,两人也冲他点头。

他最后看的是方才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沈青栖,她也微笑鼓励看着他。

秦晋心不禁平静了很多,也生出了很多的勇气,好像不管如何,他都不会再紧张忐忑了。

秦晋慢慢转头看长乐殿的匾额,偌大红底金字,端正又无情。

他深呼吸一口气,举步跟着送静妃出来的近卫潘石,往殿门迈步登台阶而上。

该说的,正文已经都说啦。

静妃不美,老爹最漂亮的就是眉眼偏偏她没继承到。秦北燕对儿女就是刘邦那个态度(逃命的时候随时能推下车),但对妻子还是有一些感情的。

在这种人眼里,妻妾和儿女是两个物种。当然,如果他敌视你俩的时候,那母子就一个整体了,譬如秦越母子。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很多古代人,儿女在他们眼里,就是他们的所有物,毕竟孝治天下的传统嘛。

……

心心发射!明天见啦亲爱的宝宝们~~ [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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