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拜师茶，你便可尊称月皎仙尊一声师尊。至此以后，她于你为师为尊。做师父的要教授弟子本事，带弟子走上正途；做弟子的要尊师重道，就算你今后的本事超过了师父，切记也不可欺辱你的师父。”
掌门蓝衍坐在上首，对着下座的姜爽和苏陵道。
“谨记掌门训诫。”
姜爽本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可掌门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就像是有人用锣鼓敲在耳边一般提神。那声音应该是带了灵力的，姜爽只觉得一股清爽之气从天灵盖直灌下来，顿时五感清灵。
苏陵亦是，他只觉震撼。
他跪在大殿中央，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他是如此渺小，站在巍峨的宫殿里，犹如沧海里的一粒粟米。
长老们和先入门的弟子们站在四周高高的坐台上，他们身上散发着修士独有的淡淡光泽，许多点光泽聚集在一起将整个大殿照得通亮。可最亮堂的莫过于上首的掌门蓝衍，他的身上散发着微微的金光，那是即将飞升的高阶修士才有的光彩，他淡蓝色不夹杂任何情绪的眼眸仅仅扫过来，就让苏陵跪在那里气都喘不过来。
“……尊师重道……”
“……不可欺辱……”
苏陵默念着，他怎么会欺辱他的师尊呢。
她将他从那地狱般无望的地方救出来，他会永世侍奉她。
即使在这巍峨冰冷的宫殿里，她也是唯一的温暖的存在。作为今日拜师仪式的主角之一，姜爽站在掌门蓝衍的侧下方，亦是被万众瞩目的对象。她的光泽和其他修士都不一样，明明都是白色的光，可她的光泽散发着淡淡的暖意，如同刺破冰冷黑夜的朝阳。
“师尊。”
他默念着。看着她，他便什么也不怕了。
其实这拜师仪式准备得过于仓促，所以精简了许多步骤。
不过姜爽这拜师仪式也算办得史无前例了。
这事情换了宗门里任何一个人，都要被其他人喷个几百年。若是宗门里有个死对头，怕是半夜睡醒都要拿出来嘲笑一番。
但是这是月皎仙尊办的，没有人有意见。
“月皎仙尊向来不懂凡俗事物，精简仪式也没有什么。我上次大弟子的拜师仪式，可把我累得够呛。”
“这事我懂啊，因为月皎仙尊修的那个众生道，谁不知道她是宗门里最穷的剑修啊。钱都拿去帮助众生了，办个仪式可有不少花费。”
全场唯一不满意的，只有掌门蓝衍。
蓝衍看着弟子名册上刚写上的“苏陵”二字，不知为何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苏陵，莫名心生一股厌恶之感。他叹了口气，还是将宗门印打入苏陵体内，弟子名册上刚刚还是墨色字迹书写的名字闪烁两下，变成了金色。
姜爽和苏陵都看到了这般变化，一阵惊叹。
蓝衍指着名册解释：“拜师仪式完成，你便是我宗门弟子，受宗门庇护。你无恙时这名字便是金色的，若是死了这名字便是红色的。”
苏陵长拜：“谢掌门。”
姜爽也拱拱手：“谢谢师兄。”
蓝衍淡蓝色的眸子看了她一眼，还是嘱咐着：“你之前那般胡闹我便不管了，收了徒弟便好好教吧。这是你的大弟子，若是今后在外面丢了人了，不仅是丢了你的脸，更是丢了我们宗门的脸。”
明明其他人眼中的月皎仙尊都是令人尊崇的，只有在蓝衍这里，月皎仙尊每次都被训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姜爽敏锐地察觉到蓝衍对于月皎仙尊的不同，或许是出于师兄对师妹的怜爱吧。
谁知蓝衍又轻声对她说了一句：“月皎，之前是我对不起你。你若是怨我，要我做什么，只要不损宗门利益我都会做。只是今后，莫要再因为怨念做一些任性的事情了。”
姜爽微微抬眼惊讶，她闻到了八卦的气息。
可蓝衍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走了。
见掌门离开了，其他人也都拱拱手恭喜完姜爽离开了。
苏陵凑近了，小声叫着姜爽：“师尊。”
姜爽低头看见他那脏兮兮的可怜摸样，心里又是一阵柔软。
不过硬是拉下脸说：“看你这脏兮兮的样子，真是丢人！还不去梳洗干净！”
*
苏陵泡在温泉里，热气熏得他脑子微微有些迟钝。
他的师尊有些奇怪。
她明明看起来很嫌弃他，可她做的事情却完全不一样。
比如她刚骂完他：“野小子，你之前都不梳头的吗？穷不代表就要脏吧，你要是今后再这么脏，我就把你从我的山头赶出去！”
可此刻她正坐在他身后的石墩上帮他一点点梳理头发。
姜爽拿着木梳和皂角，一点点将苏陵打结的头发梳洗开来。常年吃不饱饭，他的头发枯黄且纤细，动作稍微大一些便弄断了。可她梳得很耐心，动作轻柔，生怕动作大了弄疼了他。
苏陵虽然十五岁了，看起来却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
姜爽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她一个人在陌生城市打拼，别说孩子了，恋爱都没谈过。但是作为一个现代社会长大的正常人，她对于苏陵还是有几分怜爱的，实在不舍得欺负他。
于是便成了这般，嘴上骂着手上帮着的模样。
苏陵瘦得身上骨头都凸出来。裸露在外的上半身到处都是青紫的淤痕，又有一些长短不一的疤痕。
姜爽又骂：“看看你身上脏成什么样子了！要是把什么虱子虫子弄到我的寝殿里，我就把你赶出去！”
可随即又帮他搓洗掉身上的污泥，还不忘小心避开那些伤口，苏陵稍微闷哼一声疼她的动作便轻柔许多，最后耐心地就连指缝里的污垢也被她清理了干净。
姜爽板着脸：“这次帮你弄干净了，下次你得自己来！要是让我发现你又像之前那样脏兮兮的，我就把你赶出去！”
“师尊，别赶我走。”原本乖乖坐在水里的苏陵突然回头，抓住了姜爽的手。
他知道师尊不喜欢脏兮兮的他，可是她已经说了三次了。
他听过“事不过三”，他怕要是师尊再说，就是真的要赶他走了。
他不愿。
感受过师尊的庇护，就算是短短几日，他又怎么能再回到那黑暗孤寂的过去。
姜爽被他抓住的手一僵，最终只能梗着脖子继续嘴硬：“你不脏，我自然不会赶你走。”
“不会脏的，苏陵今后都不会再脏了。”他漆黑的眼眸亮起光，坚定地对着他的师尊说。
姜爽撇开头：“……”
这孩子有点懂事得让人心疼。
洗干净的苏陵，再也没有人敢说他是小乞丐了。
等他换上宗门弟子服饰，重新站在姜爽面前的时候，她都一愣。
苏陵整个人全然不同了：他有一双明亮的丹凤眼，眸色很黑，眼角微挑，下眼睑还有卧蚕，当他定眼看人的时候竟有几分迫人气势；少年脸因为瘦弱而微窄，连带着鼻梁和中庭都拉长了，更冲淡了些原本的稚气；刚泡的温泉，让他的唇色红润起来，紧抿的薄唇更多了些威严。
他的头发半干，仅发顶束起来一小撮，其余部分都散在肩上，显得有些凌乱；而身上的弟子服却是贴身穿着，他虽然瘦弱，腰背却挺得很直，举手投足之间也未有局促之感。
虽然整个人还是个少年模样，可姜爽愣是看出来一股王者之气。
姜爽不由感叹：“不愧是今后的大反派，才少年时期就有这样的气势。”
想起这样的少年，以后会成为毁天灭地的大反派，姜爽没忍住上手又揉了揉他的发顶。反正他现在还是孩子，还没她高呢，能欺负他就先欺负了！
不过很快，姜爽就开始发愁了。
做师尊的总不能只是个挂名吧，她总得教点东西给苏陵吧，可是她什么也不会啊，于是就想着找点术法秘籍，可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月皎仙尊因为身份尊贵，又是元婴修士，独自有一座山头。山头里有几座空荡荡的大殿，后山还有温泉、闭关修炼谷等等，可这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
姜爽找了一圈，只有几身衣服、几床薄被子、几枚下品灵石，还有一些丹药。
果然是个穷剑修！
还是修众生道的穷剑修！
姜爽听宗门里的人说过，剑修因为要经常锻剑，是所有修士里最穷的。而她月皎仙尊古道热肠，遇到小弟子有困难或者历练路上遇到普通人遭难了，都会出手相助，这下就更穷了。
名声是响当当的好！
口袋是响当当的空！
苏陵还未辟谷，他的肚子咕噜的一声，眸色深黑的丹凤眼看着姜爽，带着幼兽的讨好之意。姜爽捂了捂小心脏，哪里舍得他挨饿。
她将那几枚下品灵石都给苏陵了：“听闻宗门里有专门给未辟谷弟子准备的食堂，你去看看。”
苏陵乖巧地收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而姜爽认命地去求助自己的掌门师兄蓝衍。
蓝衍毫无意外，丢给她一本《入门弟子基础剑法》：“这是你出门历练前交给我的，如今物归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