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宴会、笙歌、舞曲……云国王用尽一切手段想博得明濯的欢心。钟鼓的巨响使明濯耳鸣,面前的酒肉虽不可口,却能满足人最本初的**,那些在宫殿中央旋转又纵歌的美人们更是使人头晕目眩。明濯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她很激动,哪怕是渡劫的时候她都没有如此的兴奋。她学着身边凡人的模样,开始享受这场喧闹的宴会。她得承认,在她的想象中凡间可没这么好玩。

一直到深夜,宴会结束,明濯喝了不少酒,半醉半醒地回到云国王为她准备的最上等的宫殿。她推开门,却看见一位女子已在等候她。

明风穿着黑衣,戴着黑斗笠,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她在凡间行事格外小心,她绕开守卫潜入王宫,无人知晓她的到来,就连明濯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她认出是自己的师姐后,连忙扑到明风的怀中:“师姐!”

明风正在沏茶,被这一扑,滚烫的茶水直接倒在了她的胸口,她被烫得龇牙咧嘴。她嗅到了明濯身上强烈的酒气,疑惑地问:“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没多少,他们怎么喝着喝着就都晕倒了啊?太奇怪了,为什么我感觉我在飘啊,我也没有使用法术啊?”

“你喝醉了。”

“醉?这就是醉的感觉吗?好奇怪。”明濯说着便坐到了明风的身上,她扯着明风斗笠上的乌纱:“带这个东西做什么,我想看看师姐的脸嘛——”

“别闹了。”明风一把抓住明濯乱动的手,严肃地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为何?他们凡人都很和善,对我也都很好,凡间居然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东西!师姐,我们干嘛那么着急离去?”

“你才来凡间一日,就已经被这些虚妄的诱惑所蒙蔽了双眼吗?”明风呵斥明濯:“不要忘了我们为何而来。”

“我不知道……师姐我不知道……我现在真的很欢喜。我欢喜是一件错事吗?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

明濯喃喃自语,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她躺在明濯的怀中睡着了。明濯小时候也经常如此躺在明风的怀中熟睡,但那已经是百年前的往事,现在的明濯是一个身高近七尺的成年女子,她伏在明风的胸口,明风能感受到她的身体是那么的滚烫,又是那么的柔软。

一旦意识到明濯已经长大,明风就情不自禁敏感起来。她动作僵硬地将明濯抱到床榻上,为她更衣。明濯迷迷糊糊间又抱住明风,呓语着:“我也想师姐欢喜,最希望看到师姐笑起来的样子。”

明濯抱着明风不撒手,明风没有办法,她只能陪着明濯一同躺下。没一会儿,明风也进入了梦乡。

“师姐,对不起。”

明风慵懒地躺在树下,阳光强烈,她眯着眼,湖边的女子就像是要融进光中,她看得不是很真切。明风感到无比的疲惫,对那句真挚的道歉没有任何的感触,缓缓地问:“你会后悔吗?”

“你知道最后的答案。”

“为何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明明有一万种避免这种糟糕情况的方法,为何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师姐,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何苦用我的过失来惩罚自己一生。我希望你欢喜,师姐。”

阳光愈发的刺眼,没有尖叫,没有泪水,更没有什么生离死别。她最终微笑着消失在光芒中

明风惊醒,外面的天蒙蒙亮,她望了眼身边正在熟睡的明濯后便坐起身,双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她头疼欲裂,就好像昨晚喝多的人是她一样。梦境使她烦躁不安,她不愿再回忆细节。她戴好斗笠,静候明濯醒来。

宿醉的感觉真不好受。明濯完全忘记了昨晚发生了什么,她在床上痛苦地哼了好几声,觉得全身酸痛,比平时练功还要疲惫。她眯着眼睛不愿起床,外面的天气那般寒冷,哪里是温暖的被窝可以比的?她想起自己已经离开宗门,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严格要求她的生活起居,便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准备再睡个回笼觉。一扭头,她便看到了坐在桌边的明风。明濯立马起身,结结巴巴地问:“师师师师师姐?你怎么在?”

“我昨晚就在。”

明濯这才意识到昨晚并不是在做梦,她确实抱着明风说了好多的胡话。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风迟钝,她没有发现明濯在害羞,话题一直围绕着她们的使命:“王宫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你马上随我离去。”

“为何?”明濯很不服气。

“这些凡人的君王虚伪至极,他们对你友善只不过是为了利益,他们那些浮夸的习惯会污染你的内心。你看你昨晚大醉……”

“喝醉了是我自己的错,你因此就要断言是凡人虚伪吗?”明濯罕见地打断明风,她实在是受不了师姐对凡人的偏见:“我到凡间一天,他们没有怠慢我,待我如上宾,我还能要求什么?若是揣摩意图,便有一千种可能,你我都不会读心,怎么不能去相信他们是真的友善呢。再说,一国之君在此,他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明风双手交叉抱在胸口,她陷入了沉思。尽管燕玄让她教授凡人心法,但是她对应该怎么教、教给什么人,全都一无所知。她没有计划,对此也不上心,她只想护明濯周全。明风沉默片刻便问:“你有何想法?”

明濯得到师姐的许可,将被子掀开,一遍穿衣一遍侃侃而谈:“若是我们一个个收徒太慢了,功法修炼有难度,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在凡人中有一个修习成功的人,我们只能多收弟子,这样才能加快进度。云国王一声令下,我们将会有无数根基优秀的弟子任意挑选。我们一口气斩尽全天下的妖魔鬼怪并不简单,但是只是保一国平安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待到我们有所成就,世人知晓我们是拯救苍生之人,愿意为我们所用,那离完成使命就不远了。”

明风没想到明濯想得这么远。明风问:“这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吗?”

“没啊。昨天才想出来的。我花了半天学习了凡人的等级,凡人真的很有意思,他们不以贤能或品德推举统治者,而是以血统来划分三六九等,这一点倒是和魔界一模一样。”

“凡间一直是魔界和仙界争夺的领域。”明风淡淡地说:“很不错的计划,值得一试。”

明濯被师姐认可,心里无比得意。她尽量让自己不笑出声,而明风又补充道:“不过凡人不可信,你切莫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们身上。”

“放心啦师姐,我当然留后手。”

明风明濯请求觐见云国王,但是被告知王上正在太医令处治病,暂时无法会面。但云国王不愿怠慢仙人,尤其是听说明濯有事相求,他立刻让人将二位请入房间。

云国王正在药浴,他隔着山水屏风与二人对话。整个浴室水汽氤氲,药草的气味过于浓郁,有些刺鼻。明风嗅见了一点魔族的气味,但或许是药草迷惑了明风,她并不能确定这附近真的有魔族。

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从屏风后走出,他便是云国王最喜爱的太医。云国王因为年事已高,双腿饱受风湿的折磨,云国上下各种名医都无法为他缓解病痛。这位自荐来的男子名为猊,他自称自己是神农的弟子,妙手回春不在话下,他有独特的药方。云国王早已束手无策,虽然对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半信半疑,但依旧将自己的病躯交由他治疗。猊手法高明,用了一次针灸便使云国王不再疼痛难忍。云国王对他大加赞赏,立刻封他为自己的御用太医。他一下子成了贵族,甚至有了自己的封地,这倒惹不少权贵的不满。

猊向明濯明风行礼,接着上上下下打量起明濯。明濯不在乎他,而是朝云国王诉说自己的请求。云国王在水池里微闭双眼,声音微小,猊说道:“王上气虚,我来传声。”说罢他便走回到屏风后。

明风在斗笠下微微皱眉,屏风那边传来猊的声音:“王上说若要在国内创立一个新的修仙门派并非易事,云国大宗法天教乃云国国教,平日主持祭祀或是赈济百姓没有过错,此时让王上贸然创立新的门派确实不妥。若是上仙能拿出足以服众的功绩,王上也好支持你们。

如今云国境内有一只大妖在不断作祟,导致国内民不聊生,此妖法力无边,不是我等凡人能与之抗衡的。若是上仙能除掉此妖,王上定会全力协助上仙的事业。”

“这有何难!为民除害本就是我们的使命。此事就请交给我们。”

明濯答应的干脆,明风对此也没有异议,二人很快离开房间。猊从屏风后缓缓走出,身后的云国王浸泡在深绿色的热水中,早已昏迷不醒。猊脸上带着狡猾的笑容:“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出色,‘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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