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明濯想要逃走,双脚却如同灌铅般沉重,她不要跑,她不应该成为那个落荒而逃的人。她高昂着头,尽显骄傲,绝对不让别人看出她有任何在乎的地方。明风慌乱无比,她结结巴巴地朝明濯解释,豆大的汗粒顺着她的脸颊流下,那是冷汗。她怎么也没想到明濯会跟过来瞧见刚才的一幕,她与有苏一泠已经一百多年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任何书信往来,任何人都会以为她们早已结束。她希望二人的重逢能比分别时体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令人惊心动魄。但有苏一泠显然不愿遂明风的心意,她要狠狠地报复这个“负心女”才好。

有苏一泠微笑着望向明濯,假装这是第一次与明濯相见:“真是个俊俏的女娃,长得和她母亲真是相似呢,怪不得明风对你偏爱有加。”

“你闭嘴!”

一提到明濯的母亲,明风就像是炸毛了,她恶狠狠地瞪着有苏一泠,有苏一泠用更加凶狠的目光回敬她:“一百年了,你提到她还是会生气?”

“死者为大,能不能对她有点尊重?”

“好一句死者为大。”有苏一泠冷笑起来,她像是恨不得下一秒掐死明风一般:“那是自然,活人永远比不过死者。总有一天,我也要让你尝尝这种感觉。”

明风深吸一口气,她的胸口突然绞痛起来,黑气在她的身边缭绕,她连忙坐下来调息,让自己的心魔平复下来。有苏一泠见她痛苦的表情,也心软下来,她伸出手轻抚明风。她惊讶于百年未见,自己曾经的爱人竟然如此脆弱。明风相比较当年的意气风发,现在看起来整个人忧愁了不少。有那么一刻,有苏一泠暂时想放下自己心中的报复计划,对面前的女子多一点耐心。

“你没告诉我你入魔了。”

“是你说这辈子都不想见我的。”

“我说我不想见你便一点行动都没有?好蠢。”

明风和有苏一泠坐在屋顶,新月如钩,几片薄云飘过夜空,明风抬起头,微闭双眼,感受着夜风。有苏一泠望着她的侧脸,什么都好像没有变,一切都大不相同。她轻轻感慨:“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以为都过去了。”

“是已经过去了。”明风回答得很干脆,她从未有过和有苏一泠回到过去的想法,她也觉得对方不是为了这种事才与自己相见:“所以你为何突然出现。”

“还不是因为这个。”

说着,有苏一泠从口袋中拿出血玉,明风瞪大了双眼,伸出手去拿血玉,却被有苏一泠抽走:“我在拍卖场买下的,现在它是我的东西了。”

明风无话可说,她看着有苏一泠那狡猾的笑容,深吸一口气:“说吧,你要开什么条件才能把它还给我。”

“对你来说这么有意义的东西,你到底怎么搞丢的,我很好奇。你当初可是差点为了它把自己的命搞丢了。”

“不是我,是……”明风说一半又不想继续,她不想把责任甩给明濯。但有苏一泠可是明知故问,她装作是自己猜出的答案:“不会是那个明濯把血玉搞丢的吧,这是她母亲的遗物啊,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差点连命都丢了,把血玉弄丢不是大事。”

“如果她真的死了,不正合你意?”

明风愤怒地瞪着有苏一泠,有苏一泠托着腮,她喜欢惹怒明风。她早已看穿了明风内心深处最私密的地方:“她每时每刻都在让你痛苦。”

“她本身没有任何错。”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错。”

二人沉默许久,耳畔只有风声。明风扬起脸,她赶在有苏一泠开口前说:“别说。”

她们一直有一种古怪的默契,互相了解彼此最脆弱的地方。有苏一泠会毫不留情地攻击明风脆弱的地方,并以此为乐。明风习惯有苏一泠的恶毒趣味,她挺怀念有苏一次次刺激她痛楚的感觉,使她清醒,使她有勇气直面问题的根源。“逃避很有用”,但逃避永远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她若是知晓真相,可是会恨你的。”

“恨比爱合理。”

有苏一泠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浮灰,她让自己强打起精神:“血玉我会亲自交给明濯,我会把所有真相都告诉她。”

明风抬头望着她,缓缓叹息,并没有说任何阻止她的话。怀揣着一个秘密活下去并不是简单的事情,一百多年,许多事情在记忆里已经变得模糊,明风也在怀疑当初保守这个秘密的理由。明濯已经长大,她没有理由再为她选择前方的路。

明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她一个人漫步在夜晚的田野,绿色的麦子在夜晚仍然努力地抽穗,要不了多久这里便会变成金色的浪海。夜晚的风有些寒冷,却教她的头脑清醒不少。明濯不知道刚刚为何如此战栗,她确实喜欢明风,但她只当她是自己最喜欢的姐姐,从未有过其他过分想法。她心烦意乱,眼下能解决她此时烦恼的便只有一个人,一个她其实并不想见的人。

“那你肯定是爱上她了。”

明钰摆弄着酒具,她从自己的私人收藏中拿出一坛陈年美酒,拿出白玉碗碟为明濯倒了满满一碗。她只告诉明濯自己在凡间的隐居之所,她住在黟山的一处山林中,整日与鸟兽作伴。明濯还以为明钰师姐更喜欢尘世的喧嚣,但明钰却笑着摆手说:“凡人那些繁华大同小异,见多了总会觉得厌倦。倒是这大自然的美丽变化多端,四时之景不同,乐趣无穷。”

“那怎么没见你和那个公主在一起。”

“她啊。”说到姬寒,明钰顿了顿,表情有些尴尬,她反问道:“为何觉得我要和她在一起?”

“因为……感觉你们就像是我和明风师姐。”

“哈,你还说你没爱上明风。”

明濯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起来,她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这就是爱吗……我才不爱她!她又不需要我来爱,我干嘛要爱她。”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钰低头望着清澈的白酒,陷入了回忆之中,她露出以前从未有过的悲伤的神情:“什么需要不需要,怎样觉得开心就怎么做。”

“可我……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

“爱”这个字眼对明濯来说实在是太陌生,太遥远。在九天宗,师门倒不宣扬禁欲,明濯从小到大也曾接触过不少来自人间的有关**的书或话本,她也见过几对令人赞不绝口的神仙眷侣,但那些都没有触动她的内心。她不知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底有何令人羡慕的,她的师姐们,谁不是自幼便陪伴在她的身边,谁也不曾离开。明濯不懂生离死别的滋味,她自幼修仙,小小年纪便已渡劫成功,她哪里懂生命是有限的?

明钰饮一口苦酒,此刻她切实地感受到她有可能失去明风,失去一个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她问明钰该怎么办,明钰可不想把自己卷进师姐妹的恋爱故事里,她用手敲打明濯的头颅:

“你傻啊,那是你师姐!我可没让你去追你师姐。”

“是你说让我去做使自己开心的事情。”

“以明风的性格,她会和自己的师妹做出格的事情吗?那个你所说的明风的道侣,她就是明风之前一直不愿提起的大徒弟。有苏氏当初希望和九天宗交好,她想拜入九天宗门下,为九天宗提供香火和供奉,让九天宗为有苏族带去庇佑。那时明风没有收徒,师父便让她做了明风的徒弟,虽然没有教授什么东西,但名义上她可是九天宗的嫡系弟子,当时给足她面子。那曾想二人心生情愫,明风宁死不愿和有苏氏在一起,最后是有苏氏断绝和明风的师徒关系,二人才成为道侣。以有苏氏的身份,她结为道侣的仪式势必是浩大又热闹,但因为她们那不合规矩的关系,以至于二人秘密结合,无人知晓。难不成你还想让明风再为难一次?”

“我只是不想失去她。”明濯低着头,轻轻地问:“师姐……你曾迷恋过某个人吗?”

明濯看起来是那么令人怜爱,一个刚刚尝到爱情苦果的孩子,尚未明白心动是何滋味。明钰作为过来人,有那么一点希望她不必受相思苦的折磨,但“喜欢”一事如何被人控制,再铁石心肠的人一辈子也会遇到几次心动的时刻。明钰将酒碟摇晃,让酒气蔓延,她面带微笑:“那是自然。还记得你下山时我让你帮我去问候的人儿吗,她是我此生最亏欠的人,我与她最好的结局便是分离。你可不能变成我这样啊!”

“瞧你说的这话,姬寒不会难过吗?”

“谁跟你说我和姬寒在一起了?”明钰有些无奈,她又想打明濯的脑袋,但是被明濯闪开了。明濯稍稍打起精神,她虽然还是不怎么懂明钰师姐的话,但心中的乌云消散一些,她告辞师姐,继续她在凡间的修行。

明濯真的会A上去吗,就不能让明风A吗,做1怎么还那么磨磨唧唧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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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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