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外交谈声渐渐消失,姚允墨探出脑袋四下打量一番然后踩着节拍迅速逃窜出去。
“抓住他!”中年官员怒喝一声,他又惊又恐的声音仿佛须臾间响彻了整座教堂。
姚允墨听见钢琴曲更加欢快了起来,好像是一只小狗在楼梯上极速奔跑——
“抓住他!”
又一声厉喝,节奏急转直下,一个完美的急刹车之后归于平缓。
他?为什么是“他”?
元初勾着姚允墨的肩膀,注意力有些涣散。教堂的走廊上空荡荡的,似乎只有他和姚允墨两个人在这儿疾驰。
走廊很窄,仅容三个成年男子并排行走,灰扑扑的色调看起来阴森肃穆。余光被完全遮挡,使走廊愈发幽深压抑。
即便是姚允墨在这样每条道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建筑里也有些晕头转向。
砰!
就在元初分神的瞬间,子弹擦着元初的肩膀钉在姚允墨面前的墙上。
钢琴曲骤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变得愈发激烈起来,简直就是在焦虑地跳脚。
姚允墨根本就分不清已经到了哪一层,就是机械地下楼然后穿过走廊再上楼。
期间齿轮相碰的声音再没响过,房间的入口也诡异地被遮掩了大半,只吝啬地露出约莫四指宽的缝隙。
请找到安全的房间!请找到安全的房间!
逃离持枪者!逃离持枪者!逃离持枪者!
姚允墨手心捏着的符箓几乎要渗出血来,元初看一眼后迅速收回目光,问:“你就打算这么试下去?”
“路到头了。”姚允墨大喘着气回了一句。
路到头了,不试了。
姚允墨背着元初虚弱地用肩膀靠了会儿墙,轻笑了一声:“我试什么了?”
“试影子、试身份。”
“还有我。”
身前身后都是呼啦啦一片脚步声,两人疲惫地被围在中间。元初这会儿却是心情特别好地翘着嘴角,目光顺着姚允墨额头渗出的汗水滑过小道长的侧脸,然后到衬衫领口。
前后乌压压围了一堆从头到脚乌漆麻黑的天主教徒,层层叠叠的影子被宽大的斗篷遮掩着。
姚允墨呼吸一滞,忽然笑了一下,侧头对着元初轻声道:“你之前怎么逃出去的?”
有影子,危险。
持枪者,恶意。
有影子的教徒听从持枪者命令。
教徒和官员都能看到他们,所以他们的身份在这条时间线上是真实存在的。
有影子的教徒对他们有敌意,并且有影子的持枪者对他们开枪,说明有影子的人是存在于副本中的,并且能对他们产生伤害。
周所周知,没影子的生物一般会被划分为鬼怪。但经验证,没影子的教徒不会对他们产生实质性的伤害,更不会跟从有影子的教徒一起来抓捕他们。
比起副本中的鬼怪,他们更适合时间线上的NPC这个身份。
他们看不见、听不到,但能感知到副本中两人的存在。
那么,姚允墨最开始见到的那个没影子的教徒就好解释了。他能做出送饭的行为,必然是得到了别人的授意,但是当他进入A房间的时候发现空无一人,于是开始抱怨或者是自言自语以驱散恐惧。
但他同时又能感觉到姚允墨的存在,于是有了楼梯上那意味深长的一眼。
鬼怪和NPC无法对话,于是不可能是有影子并知道两个外来者存在的教徒吩咐没影子的教徒送饭。
那么,为什么要往一个没人的房间送饭?
“被抓之后就知道了。”元初说,“诶,你的桃木剑还能伤到他们吗?”
那边教徒们已经蠢蠢欲动了,尤其是持枪者,他生疏地托着枪快要走到他们面前。
没有安全的房间。逃不出去的。
姚允墨想摇头说不知道,但下一秒就被元初用烛台敲晕了。姚允墨的身体迅速瘫软下来,元初被砸在地上,以一种极其考验身体柔韧度的姿势睡在地上。持枪者明显被吓了一跳,气得胡子直抖,慌忙指挥人把他们弄走。
教堂有三层,最顶层是个小阁楼,这么算应该是有四层。元初老路重走,但仍不敢懈怠,似乎就是因为他是第二次被抓所以获得了额外关注,甚至有些被嫌弃。
姚允墨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的来路,又怎么确定他是无害的元初不理解,也不太想知道。
因为这意味着姚允墨现在掌握的一些消息是有误的。
他还记得那个乌米饭,姚允墨说是死亡条件,不能说是不准确,但也不能说是完全准确。
元初这会儿躺在木板床上就是这么想的。房间里的血腥味儿不断刺激着鼻腔,很难不让人保持清醒。
姚允墨是被熏醒的,耳边是巨大的齿轮转动声,然后眼睁睁看着透出熹微光亮的小窗口一点点被黑暗吞噬——整个房间开始移动了。
卑劣的灵魂就该受尽惩罚,让圣水洗净你肮脏的肉.体……
然后重获新生……
荆棘抽打在身上,姚允墨却越来越清醒。
为什么是抓住“他”?
因为从头到尾想要抓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元初和自己之间,更想抓自己?
因为自己是健康无受损的。
为什么需要一个健康强健的人类……因为买家需要……
不对。
“卑劣”的灵魂,受尽“惩罚”。为什么他和元初会挨打?因为灵魂卑劣。灵魂为什么是卑劣的?因为元初以流浪之身闯进教堂,并躲进了圣坛;而他则是带着一个“罪人”妄图逃离教堂。
那么,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元初和他之间,更想抓他?
因为根据流程,他还没被惩罚,而元初已经被惩罚过了。
那下一步是什么?
让圣水洗净你肮脏的肉.体。
从事件结果开始倒推。最终他们的器.官会被卖出去,然后抛尸荒野。可以猜测“肉.体”即器.官。
为什么要清洗?因为脏。
为什么会被认为是肮脏的?
姚允墨痛得闷哼一声,冰凉的鲜血顺着小腿往下滴。双眼置于黑暗中,其他感官就异常敏锐。
姚允墨听见咔的一声齿轮卡停了,似乎是到了底,熟悉的小狗圆舞曲又开始响。他竟在这钢琴曲里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时间。
——因为他和元初都吃过乌米饭。
但这里就出现了一个悖论,有影子的教徒并不知道自己也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