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一群人迎了上来。
“哎哟你架子可真大还要人来迎接你啊……”待到看清其中几张脸时，原宵吐槽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身子一僵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就想掉头离开。
覃愿早有预料，一把拉住她：“有什么好怕的，你就是装不认识谁又能把你怎么样。”
“对对！不认识…嗯他们都以为我忘了！”保持着冷漠脸，嘴里却慌乱地念叨着，她捋下手上的戒指，和兜里零零碎碎的吊坠一起，一股脑塞到覃愿手上。
为首的银发中年男人快走几步，恭恭敬敬地行礼：“烛照大人，您回来了。”
原宵懵了下，朝覃愿看去，发现他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对来人还礼，才意识到他早就知道，瞪了他一眼。得，反正就自己蒙在鼓里。
“随意点，就是带他俩回来认认门，混个脸熟以后照应下。”师父摆了摆手，往后一指：“覃愿，前几天你见过了。”
“这是原宵，你别看她瞧着文文静静的，蔫坏！从小被她师兄惯得没边，闯什么祸都有人跟着收拾，我也不舍得拘着她……前阵子吃了不少苦头委屈得很，你们都让着些啊，气性可不小别回头又找我麻烦……”师父叨叨说了一大堆，又笑眯眯伸手拍她脑袋，仗着人多笃定她不会躲。
原宵脸上有些挂不住，只能朝覃愿使眼色。接收到求救信号，他抿嘴憋着笑，给原宵介绍：“这是介类族长，介潭，喊大师兄就行。这是他儿子，介涯，嗯…算你师侄吧。”
……嘿，辈分高真好。
乖乖打了招呼，大师兄脸上看穿一切的笑让她差点装不下去：“小师弟小师妹，大人回来得突然，刚知会其他人，估摸着还得有会才能到。我这有点事想跟大人商量，让介涯带你们四处看看吧？”
说罢朝身后招手：“介渊你也一起，照顾好师叔祖。”
“去吧去吧。”师父挥苍蝇似的朝几人摆手，转头和大师兄凑一起嘀嘀咕咕。
拒绝的话堵在了嗓子眼，跟覃愿对视一眼，招呼也没打咬牙鼓着腮帮子当先出门了，在门口冷着脸尽心扮演骄纵的人设等着他们，反正师父都说了气性大不是吗。
“师叔，这边请。”贺立盯着覃愿好一会，才慢吞吞说道。
池乔苦着脸跟在后面，低声嘀咕着，垂头丧气的样子：“为什么关个禁闭出来就差辈了呢…虽然咱们这方面也不讲究辈分，但烛照大人这门槛我踏得进去吗……”
原宵没太听清，放慢了脚步等着他，问道：“小玄龟，你在说什么？怎么不情不愿的样子，是不想陪我们逛吗？”
“我刚从洗髓池出来，疼死我了！还没缓过神，没有不想陪你的意思啊……不是，宵宵你为什么忽然叫我小玄龟…礼貌吗你？”池乔反应过来，幽怨地看着她。
“……我不认识你啊你别乱叫！”措手不及，原宵下意识去扒拉覃愿：“师兄他不尊重长辈！”
覃愿顺势往路边的石凳上一坐，抬眼看了看神色各异的三个人，示意原宵坐下：“慌什么，他俩早知道了。”
“那你叫我装不认识？？”所以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你装你的，那他们不配合我也没办法是不是。而且，我也没说错啊，知道你在装，他们能怎么着？”
池乔听得莫名其妙：“装什么？”
“你一直在禁闭室，怕是还不知道她还了月心不见小师叔。刚放出来就被拉到这受了打击，也没注意到今儿她又是一脸头一次见面的表情吧。大概是想装作失忆不记得咱们了。”贺立挑了挑眉，看戏似的坐下翘起二郎腿。
池乔这会才捋清楚，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说你…我跟贺立一见你面就能看出来你瞒不住也就算了，你要跟孔今装失忆，为啥要还月心？”
“……啊？”原宵还没明白，倒是覃愿笑了声：“都不记得了还知道该还给谁？”
“你为什么当时不说？”原宵放弃了挣扎，随便吧，爱怎么怎么，就是不理，能怎么着。
“我一直都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没有原则，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说着这样的话，脸上的笑就显得很欠。
随手揪个人出来撒气：“这才多久没见呢？你长本事了还被关禁闭，干什么坏事儿了？小，玄，龟？”
池乔埋着头磨叽半天也没说出话来，还是贺立替他说了：“就那天，他藏了几百年的心魔冒了出来，打伤了羽嘉，回来就关着每天进洗髓池泡泡。”
“她受伤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啊！”原宵忽然听到这话，顾不得其他，眼泪都要出来了，急出了哭腔。其实自己心里也明白，谁也怪不了，就算当时覃愿说了这事，按当时的精神状态十有**也是让覃愿替自己去探望。
身后熟悉的声音接上话头：“她没几天就活蹦乱跳了，接到消息应该也快到了，一会你就能见到她。”
原宵身子一僵，迅速脑补出孔今或是冷着脸问自己为什么还月心为什么不见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或是蹙眉凝泪指责自己无情冷漠玩弄他感情的画面，窒息感扑面而来，然而光是这些预设已经占用了全部思绪，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思考如何应对。
乱糟糟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咬着牙心一横，不就是当场说分手么！终于做好心理建设，迎着覃愿似笑非笑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烛照大人回来了，你不过去见礼跑这来干嘛。”池乔没好气道。
“已经见过舅舅了，他叫我来找你们的，说是…”孔今含着笑，慢慢说道：“前些天我和大师兄上门拜访的时候没见着小师妹，让我来和…师弟师妹联络下感情，看看有没有可能……”
后面的话孔今没说出来，原宵基于对自家师父的了解，自己在心里接上了：亲上加亲。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自己就红了脸。为了掩饰，凶巴巴地朝覃愿问道：“什么时候有人来的？我为什么不知道还是不是我家了！”
“人家进不了门，回去请长兄过来正经递帖拜访，总不能还不让人进吧。你连房门都不想出，拿这事烦你干什么。再说了，什么时候需要你待客了？”覃愿说得太有道理以至于原宵根本没法接话。
“……我说呢，烛照大人怎么招呼也不打就忽然回来了，还冒出俩徒弟！”池乔恍然大悟，眯着眼睛打量着孔今：“你是早知道这层关系？”
“不是，见到舅舅才知道他就是那个师父的。大师兄当时可无语了，说舅舅这么多年一句话也没往回递，要不是太阳好好挂着都要以为他失踪了，谁知道闷不吭声在外面带徒弟呢。”孔今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容忽然加深。
晃眼！笑成这样给谁看呢！原宵不小心瞟到这个笑，挪开了目光，有些委屈，忍不住嘟着嘴小声嘀咕：“明明有这么多徒弟，还骗我说只有我才是他的小宝贝连师兄都是顺带的！骗子！”
“…我也太惨了吧？顺带的？”覃愿失笑，一本正经地表示：“不行我太难过了，说什么也要找师父问问，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嗯！质问他！拆穿他！他要失去他的小可爱了！”原宵越想越委屈，汪了一包泪。
“哎哟这谁又惹着我们宵宵了啊？不气不气师父给你做主！愿儿你怎么着师妹啦？赶紧哄啊…”师父颠颠地小跑过来，后面还跟着脸色古怪的大师兄。
装！看这表情就是听到之前的话了，还甩锅。
覃愿一脸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见怪不怪，也不接这口锅：“师父，小师妹刚知道您其实有很多徒弟。我也想向您请教下‘顺带’是什么个意思。”
师父一时语塞，打着哈哈回头朝大师兄猛打眼色。
大师兄紧紧抿着嘴肩头微微抖动，深吸一口气上前说道：“小师妹，当初我们四人并没受过烛照大人的教导，只是名义上称大人为师父的。说起来，大人真正教导的，的确只有你和覃愿师弟。”
好尴尬。
眼泪出来了就收不回去，只能低着头任由泪水往下啪嗒。
“真的！只有你俩是从小带大的！别哭了啊我都慌神了愿儿你倒是说句话啊只有你能哄好……”师父急了，眼见着自己拍了几下她的脑袋，没哄成反倒哭得更厉害了，慌忙向覃愿求助。
覃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眼里情绪涌动，掏出纸蹲下来递给她，朝师父说道：“她不是因为这个，大概是想到其他的伤心事了，让她自己哭一会吧。这次我也……没办法。”
大师兄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师父走了，顺带喊上了贺立和池乔：“你俩杵在这干什么呢！没点眼力…跟上来陪大人说说话啊倒是。”
所以为什么不带走孔今？！
想到这，鼻子又一酸，抱着覃愿的脖子又开始哭，正好眼泪刚流出来就被衣服吸走。
覃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轻声说道：“哭出来就好了…以前那么爱哭，回来这么些天一直硬撑着，我和师父很担心你……都会好的…嫌有些人太麻烦咱们就再也不见他好吗？”
“不好……”情绪释放得差不多，都快忘了是为什么才哭的，听了这话下意识直起身子反驳，说出口看到他眼里的“果然如此”就后悔了，抽噎了几下，哭也哭不下去气也不好意思生。
一个圆圆的小铁盒举到原宵面前，盖子揭开：“吃颗糖吗？”
原宵伸手随便拈了颗硬糖，刚放进嘴里忽然发现不对，抬眼一看，举着糖盒的是孔今，迟疑着问道：“你…怎么会有…？”
“师兄说你爱吃，让我身上也备一份。”孔今喊起来特别顺畅，笑吟吟地说道。
覃愿低着头轻哼一声，最终还是放弃了纠正他的称呼，只说：“我去找师父问点事。”就要起身离开。
原宵一把薅住他的胳膊，瓮声道：“我也去。”
想象中见面时让人崩溃的场景暂时没有发生，孔今稳定的情绪和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的态度缓解了原宵这段时间的焦虑，她浑身不自觉竖起来的刺悄悄收了回去，长长地松了口气，对于孔今默默跟在后头的行为也没做出什么应激反应。
找到师父的时候，池乔正恭恭敬敬地在他面前站着，只听到师父乐呵呵地点头道：“不错不错！”
原宵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人影哭唧唧地冲过来抱住了她，也是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忍住了没躲。
“啊你都不来看我！介渊打我！！！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好孤独好难过！呜…贺立说你不要我了我还跟他打了一架！”苏曚憋着嘴边吸鼻子边说：“我跟烛照大人说好了，跟你回去住一段时间，我要把失去的爱补回来！”
“……？？？不是，来玩就玩，为什么要住？”衣服上疑似蹭上了鼻涕，原宵头皮发麻，又不好推开哭得正投入的苏曚，弱小又无助：“谁来救我…师兄！”
覃愿没吭声，倒是师父欣慰地点头道：“这些年跟他俩在一块，一个比一个不爱说话，我都要以为现在的小辈都变稳重了，看小羽嘉，多有朝气啊！你们几个想来玩就来，跟他俩说一声就行了。整天自个闷着怎么行，虽说不舍得吧，但你俩也到年纪了，是要多接触些人，好好相看……哎介潭，你说我招个上门女婿怎么样？”
“大人考虑得极是，小师妹怕是也不愿意离开您。”大师兄眼睛都快笑没了，当个尽职的捧哏：“想来不管是谁，都不会拒绝的。”
“闲得没事做是吧…”原宵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斜斜瞥了傻笑着的师父一眼，小声吐槽。眼神和覃愿对视上，对他眨了下眼，看到他嘴角扬起偏头笑，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低头调整，换上羞涩的表情：“大师兄…我看您家公子……就挺好的……”
一时没人说话，大伙儿的脸色精彩纷呈。覃愿跟着帮腔：“介涯嘛，略有接触，是挺不错的，性格也好做饭还好吃。就是这个辈分……”
贺立后脑勺凉飕飕的，偏偏自家父亲笑出了牙花子，把自己往前推：“那敢情好！送你了！带回去做饭也好啊。什么辈分不辈分的，就是个称呼罢了。”
真的，低估了大师兄不靠谱的程度。
孔今凑过来，悄声道：“玩砸了吧，回头大师兄要开始准备上门女婿的嫁妆了都。”语气里全是好笑和无奈。
“是亲生的吗？坑起儿子来毫不手软啊……不是，他们认真的？！”原宵眼见着事情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那边俩老年人真的开始商量过礼的事了，慌了神。
忽然被揽进了熟悉的怀抱，原宵还在想着怎么开口打断这俩想一出是一出的老年人，都没过脑子，就下意识环住了对方的腰，脸贴上他的胸膛时才反应过来，身子一僵。
好像现在挣开也不合适。
孔今按着她的后脑勺拍了两下示意她别乱动，带着笑意慢慢说道：“舅舅，别玩了，小心她以后不理你了。”
“怎么可能！”师父梗着脖子大声反驳，随即放低了声音，干咳两声，一本正经地朝大师兄说：“看起来暂时没咱俩什么事，你陪我溜达溜达去。”
“啊好好！”大师兄一边应着，一边略带嫌弃地看了眼贺立，顺带瞪了眼池乔，嘀咕着：“一个顶用的都没有…”
“……”
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原宵只能当鸵鸟，埋着脸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多大事，不就是分手没分成又复合了吗……
虽然这么想着，还是等人都走了才肯抬起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合着伙拿我开心呢！？”
“没有串通，是舅舅先开始的。”孔今很熟练地撇清责任：“你也知道他和大师兄是什么样的人。”
原宵一时语塞，想了半晌，才长出一口气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被师父骗着去人间的吗？”
“知道。”
打了半天腹稿的话被堵了回去，原宵有些气急：“你怎么会知道！”
“嗯…舅舅分享欲旺盛你有体会吧？”
“不我没有体会！他在我面前瞒得可好了！”
孔今顺着她的头发安抚地捋了几下以防炸毛，温声道：“反正也没找到不是吗，等哪天那个人忽然冒出来了你再做选择也不迟。嗯，我觉得你肯定会选我的。”
“当然，不选也行。只要你开心。”
原宵狐疑地看着他脸上的笑，总觉得宠溺里带着些……狡黠？
算了，不想了。
造成的伤害已然存在，总不能永远沉浸其中。遗忘是人类进化出来对抗痛苦的唯一方式，希望时间会治愈一切。
不会结尾，5天了，终于。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