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雨仍未停,好似要冲刷净这世间的一切污秽。
赤章雾披着雨幕回到家中,屋里晦黯,寂寂然如深海。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上,眼神空空地望着屋子里,脚下已积出一片小小的水洼,指尖仍在向下滴着水。
不知站了多久,赤章雾忽然听得身后有浅浅的脚步声,急忙转过身去。
“夫···”
她的眼神又暗了下去,心中只觉自己好笑,怎会是夫人呢。
宓姬打着伞,走到门前的台阶下,她眼睁睁瞧着赤章雾那闪起光亮的眸子,转瞬便如一汪死水。
“是我。”
赤章雾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随后走进屋子里,点亮了火塘旁的一盏火烛,坐了下来。
宓姬犹豫了下,还是跟着走了进去,收起伞,靠在了门外。
“我听石獜说了来龙去脉,便想来看看你,有无我可帮上的忙。”
“嗯,多谢。”赤章雾盯着地上,头也不抬。
又是片刻的沉寂。
宓姬看了看屋里,一切都还如昨日般,仿佛下一刻,姒苡便会从门外端着点心走进来,笑着眯起眼同她说话。
“可有消息了?”
赤章雾摇了摇头。
宓姬双手不安地握紧在一起,她紧紧咬着唇,看着赤章雾的背影,犹豫迟疑再三,她知晓此刻的她虽是消沉,但在这消沉之下是无法抑制地怒意,若是此时告知她那件事,恐怕连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但,她对姒苡也很是担忧,再三思虑,终究还是开了口。
“扮作那小丫鬟宁儿的人,恐是终葵如柳。”
赤章雾终于有了些反应,她木愣愣地转过头,看向宓姬,好似一时未能理解她的意思。
宓姬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那日之后,我便再未见过她,亦不知她是生是死,虽也有派人去寻过,未果。听石獜说起有人易容成宁儿的模样,还来了此处,不知为何,我脑中当即想到了她。你可还记得她用那天狐面学了姒苡的模样?”
赤章雾眼中逐渐有了些生气,点了点头,“记得。”
“你想一想,那天狐面是何人所制?而这当今世间,又有何人有如此高超技艺,可将人易容分辨不出真假?”
赤章雾神色恢复了大半,她睁大眼睛,心中忽然明朗。
“怎会是他?他不是都···”
“起初我也并未想到是他,终葵如柳将那天狐面改了模样,我本以为是又出了个手艺精巧之人,也就未放在心上。直至此次,再细细想来,天底下能做到这般技艺的,除了他,别无二人了。”
“那当初,说他终故之言。”
宓姬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应是假托。”
二人心下有了主意,赤章雾也打起了精神。
“我对他并无过多了解,只知他技艺超群,巧夺天工,经他之手的灵器,无一不是稀世珍品。”
“此人平日总以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示人,实则生性易怒,最是暴戾。据说他家中的丫鬟下人,无一人能活过两年,稍有不慎,便被暴打凌虐至死。”
赤章雾听闻此言,后背霎时起了一层冷汗。
宓姬赶忙劝慰道:“你先莫急,这姞弩当初假故,经年无人知晓实情,此时却不惜冒险抓走姒苡,这当中定另有隐情。姒苡于他而言必是十分重要,想来不会轻易伤害她。”
“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宓姬摇了摇头,“不知。不过此人生性风流,喜流连于花巷之处,去那打探,许能有线索。”
“好,我马上去。”
说罢,赤章雾便要起身往外飞奔而去,宓姬赶紧拦住了她。
“你这般模样是打算如何?况且你看看外头已是何时辰了。”
赤章雾探出头看向门外,这才发觉不知何时雨已停了,天边有光亮了起来,下了整整一日的雨,今日的天格外明净。
又低头瞧了瞧自己,发丝上还在滴着雨水,衣裳全然湿透,好似刚从水中打捞出来一般。
“不能让夫人瞧见我如此模样。”
赤章雾自言自语般说着,随即向屋里走去,打开柜子,抽出衣裳,全然不顾宓姬正在屋子里看着自己,自顾自地换起衣裳。
宓姬略一发愣,急忙转过身,脸颊微微泛红。自己也觉奇怪,明明同是女子,怎会觉如此不自在。
“我今日先去城中各处查找一番,看看还有何线索,待夜幕将至,再去花巷细细搜寻。”
正胡思乱想之际,赤章雾已利索换好衣裳,又擦干了头发上的水渍,梳整干净,容光焕发。
宓姬慌乱地从赤章雾脸上移开视线,“好,我同你一起去,你去城东,我往城西,待入夜,再在花巷汇合。”
第一缕日光照在大地上,二人便已动身,再次前往城中,马蹄踏过路边的野草,惊起一路露水。
姞弩轻轻带上门,屋里又只有床塌上的姒苡一人。
姒苡睁开眼,从手中抽出那绢帕,瞥过眼打量了下,不屑地弯起嘴角。
闭上眼睡了片刻,耳边被一阵细细的喧闹声吵醒,虽能听出那人特意轻着手脚,但在这空寂的屋中,依然显得十分清晰。
姒苡不满地睁开眼,抬起身向屋里瞧去,只见一旁放着浴桶,里头正冒着热气,而田晚晚正在一旁备着衣裳等物。
田晚晚听到床塌上有动静,转过头,瞧见姒苡,甜甜地笑起来。
“小公子醒了?”
姒苡走下床塌,“这是要为我沐浴更衣?”
“嗯,姞弩大人说小公子饮了酒,出了一身热汗,遂交代我备好热水,待小公子醒了便为您沐浴更衣。”
姒苡点了点头,想来那姞弩想得倒是挺周到。
姒苡跨进桶中,将整个身子都掩在了水中,温热的水让她不禁想起了家中的天泉。
田晚晚的手在姒苡脖间,手臂上温柔游走,时不时用掌心勺起水落在她身上。
一时间,姒苡竟觉着全身酥麻无骨,脑中有如飘飘然之感。
“小公子怎么了?”
田晚晚靠在姒苡脸旁,不安地询问着,姒苡猛地一睁眼,转过头,二人的脸相距咫尺,鼻尖都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