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不知是何鸟兽，停在上头，间或啼叫一声，在四下寂静的夜里，有如诡域在呼唤，那些未归的魂灵，无处安身的魅影，皆可循着啼鸣的指引，去往那不知何处的归乡。
良久，宓姬似是横下了心，咬着下唇，开口道：“便是方才为首的那舞姬，终葵如柳。”
听闻这名字，姒苡先是愣了一下，只觉分外耳熟，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出是谁。再加上方才那舞姬的面容，更是有些对不上号。
“终葵如柳，终葵如柳···”姒苡又在口中咂摸了几次这名字，忽而眼前一亮，抓着赤章雾的手。
“夫人怎么了？”
赤章雾被姒苡的反应惊着了，以为出了什么事，心中一沉。
“怎会是她？”姒苡又紧蹙着眉回忆了一番，好似有些不对，摇着头喃喃道：“不对啊，她不长这样啊。”
“夫人在说何人？”姒苡如此反常，赤章担忧地看着她。
“这终葵如柳我认识，她家是城中豪门，家财万贯，她是这终葵家的大小姐。我听闻此人品行端正相貌出众，端庄大方，琴棋书画更是不在话下。据说慕名前来提亲之人更是多不胜数。曾有一日我外出之时，在闹市中见过她的轿子，阵仗之大，好似公主。恰巧有风卷起轿子的纱帘，我见过一眼，却是难能可见的美人，但绝非方才厅上那舞姬的模样，更非与我有半分相似。”
原只是如此，赤章雾放下了心，于她而言，除姒苡以外的，皆非要事。
赤章雾见宓姬紧咬着下唇，微微颤抖，想来她也是说不出口了，便替她向姒苡解释道：“若是此事，那我便知晓了。”
姒苡不解地看向赤章雾。
“方才那舞姬脸上覆着天狐面。”
“天狐面？你没将它丢弃？”姒苡看向宓姬，宓姬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天狐面不是仅能佩戴两个时辰吗？且戴上之后的面容难道还能随心变化吗？”姒苡心中满是疑惑，急切地想要寻求出真相。
赤章雾摇了摇头，“确是只能佩戴两个时辰，也不可随心变化相貌。”
“那这是···”
“有人动了手脚。这天狐面本就不知有多少人成为了它的养分，其实大多佩戴者皆非丑陋不堪之人，反倒貌美者居多。因着总觉自己还不够好看，想变得更加美貌，久之便沉迷于此，失了心智。天狐面便以这些面容为底，加以协调融合，重新绘制出一张张绝色容貌。夫人才佩戴过不久，容貌更是清晰，以夫人的相貌为底，略作改动，直接覆于面上，与自身相融，再也无法取下。久之，便会慢慢被天狐面夺取灵魄，最终成那无心无感之野魂，游荡于天地之间，无处可去。”
“难怪方才你说与我一点都不像，原是早就发现了。”
“这种把戏骗骗缙云鸮他们也就罢了，在我眼中简直粗劣至极！”
赤章雾有些愠怒，在于有人利用姒苡的面容随意调改，令她无法容忍，她定要将此事查个明白。
姒苡想不明白，那终葵如柳本已有绝世容貌，若如赤章雾所说还不自足，那又为何要化作与她相似的面容，甚至于为此，不惜舍弃心魄，甘愿日后被弃于荒世。
姒苡狐疑地看向宓姬。
“她为何如此？可是你逼她？”
宓姬慌忙摇着头，“不，我并没有逼她如此，是她自己非要这么做，就连她是如何改了这天狐面，又是找寻何人替她改了，我都不知。”
这下姒苡越发迷茫了，“莫非是那缙云鸮？”
赤章雾摇了摇头，“应当不是，能将天狐面改成如此，绝非常人。凭他缙云鸮那点本事，根本做不到。”
“罢了，此事倒也不重要了。”姒苡缓了口气，“只是，我与这终葵如柳从未见过，更没有任何交集，她为何要化作我的模样，又一心想要加害于我？”
一时间，屋内静谧，三人皆毫无头绪。
“罢了罢了。”姒苡挥了挥手，似是要赶走眼前这些丝毫找不出思绪的问题。
“事情既已发生，也走至这一步了，再去追究那些也无多大意义。眼下，我有一事要问你，你须实话告知我。”
宓姬不知姒苡要问什么，心下有些紧张。
“您说。”
“你与石獜可是真心愿做那缙云鸮的手下，替他办事？”
宓姬一双如狐般妖冶魅惑的眼，此刻噙着点点泪光，令人不禁心生怜惜。
“替他做事绝非我等本意，我虽非善类，但也绝非如他这般恶劣，至少我从不滥杀生。况且我本闲散自在，终日与美人作伴，何苦要来受他人奴役，每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她的话听来确有几分道理，但姒苡还未全然相信她。
“我暂且信你，你先下去吧，今夜我与你说的话莫要对旁人提起。”
“定然不会。”宓姬磕了个头，便站起身向门边退去。
走到门口时，又缓缓转过身，眼中似是哀怨愁苦，望着姒苡道：“姒苡···大人，可否救救我？”
姒苡怔住了，盯着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复，只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还未等姒苡开口，宓姬便已垂下头去，眼睛瞥着那地面，开解着：“我在胡吣些什么呢，怎能连累到你，况且我还曾对你做出过那样的事。是小人唐突了，姒苡大人早些歇息吧。”
说罢，便推开门走了出去，又带上了门，只留下屋内四目相对的二人。
“夫人，都已丑时了，赶紧歇下吧。”
赤章雾走到姒苡身旁，伸出手，将还沉溺在那些绕不清的思绪中的姒苡抱了起来。
姒苡双臂环过赤章雾的脖颈，将头依靠在她的肩头，口中呢喃着，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与她听。
许是乍换了地方，加之昨日发生了那么多事，姒苡一夜都未能彻底入眠，总是浅浅倦意，一有些风吹草动便惊醒，看到赤章雾在身旁方能安心一些。
以此往复，直至快卯时方才被强烈困意袭来，沉沉睡了过去。
赤章雾醒来时，看着身旁还在熟睡的姒苡，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昨夜一直听到身旁细碎的翻身，动作很轻，是怕惊醒她，想来又是没睡好，也不忍心叫醒她，自己先起来打算略查看一番。
赤章雾刚走到门口推开门，就见宓姬站在门外举着手，看到门开了显然吃了一惊，手顿在空中。
赤章雾走到门外，轻轻将门带上。
“你在此作何？”
宓姬这才回过神来，落下手，道：“我来请二位大人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