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地上已渐渐积起一点深度的雪，踩在上面发出被压紧实的咯吱声。
两人并肩走着，那人的手很热，甚至于牵着姒苡的手掌里都渗出了微微的汗，捂得姒苡那只手很暖和，而执却扇的那只手却凉得开始僵硬发麻。
“你叫姒苡？”走了片刻，那人开口道。
“嗯，你认识我？”姒苡费了点功夫才张开嘴，寒冷冻得她的牙齿都在微微打颤。
那人听出姒苡声音里的颤抖，略侧目看了眼姒苡，换了只手牵住她，那只手则从她背后绕过，环住她的腰，将她抱紧了一些。
那人这才发现，姒苡的身子骨单薄，似乎都不用多大的力，就能将她揉碎。再加之寒冷，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姒苡的身子紧了一下，依旧默不作声。那人的怀里很温暖，简直像藏了个小火球在胸膛里，源源不断向外散发着暖意。
姒苡不自觉地嗅了嗅，还闻到了一阵淡淡的奇香，像是孟夏时山林深处那些古树的沉稳之气，却无腐朽之意，闻之令人心安。
“再忍耐一下，就快到了。”那人的声音又与他身上的气味温度融合为了一体，姒苡没有觉察到自己已开始陷入昏沉。
虽头脑沉重，姒苡还是强撑起精神发现他们是在走下山的路，不禁有些奇怪。
许是为了转移姒苡的注意力，驱走些寒意，那人又接上了姒苡刚刚的问题。
“你是我夫人，我怎会不认识你？”
姒苡也提了提神，声音柔柔地问道：“你怎会认识我？”
“他们说要把你献给我时，我听到了。”
“你就在场？”姒苡有些惊讶，对那人更加多了几分好奇。
那人嗤笑了出来，“你们替我选亲，岂有不让我知的道理？”
想到这一切都被那人看在眼里，许还当作一场闹剧般耻笑，姒苡心里有些恼怒又有些悲叹。
但是既已成定局，再多哀叹也无用，眼下先走着看着再说罢了。
“那你姓甚名谁？”姒苡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她也不知为何会对那是人是兽都不知的东西产生了莫大的好奇。
“雾，姓赤章。”
“赤章？倒是从未听过的姓氏。”
姒苡刚说完，一阵呼啸而来的风雪就迷了眼，莫说说话，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好似堵住了口鼻，只觉胸口一阵闷痛，姒苡身子一软便倒在了赤章雾的怀里，却扇滑落在了雪地里。
赤章雾将姒苡横抱了起来，没费什么力气，那张惨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脸正贴在雾的胸口，姒苡的胸口虚弱地起伏着。
“扇···”姒苡垂下手，想去够那已经被掩进雪里的却扇。
赤章雾本已抬脚准备疾步穿过最后的路，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命都要没了，还要那破扇作什么？”
姒苡微微睁开眼，似乎想挣扎着从雾的怀里下去。
“礼···未成···”
赤章雾无奈，只得停下脚步，将那却扇从雪里挖了出来，抖去上头的雪，放到姒苡手里，又继续抱起她赶路。
姒苡握着却扇，轻轻舒了口气，又缓缓遮在了面前。
“今日，是我生辰。”姒苡隔着却扇说完这话便没了声响。
许是被这风雪冻伤了头，姒苡竟对着初次见面之人说了这话。
赤章雾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怎会如此复杂，说不明道不清，越想弄明白越觉烦闷，遂也不再多想，一头扎进了茫茫白雪中。
待姒苡醒来时，已入夜，屋外仍听得呼啸的风声，带着满腔愤恨，恨不能将这世间万物一并带走，留得清净了才好。
屋内却是另一幅景致，温暖得好似春已来临，宽敞的房里摆放着各式上等物件，令人目不暇接，光是姒苡现在躺的这张榻都价值不菲。
“醒了？”
姒苡闻声望过去，一人正盘坐在姒苡睡的榻旁暖垫上看书。
姒苡这才看清赤章雾的脸，最先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双狭长的眼睛，尤其是那琥珀色透亮的瞳仁，仿佛能将人看穿，多盯片刻，似乎会带走人的魂灵。
俊俏年纪的脸庞，却带着来自上古般洞穿世事的眼睛，着实让人无法猜出他的年纪。
见姒苡皱着眉，若有所思的样子，赤章雾以为她还在为了却扇的事心有芥蒂，急忙解释道：“却扇是我亲手拿开的，礼已成，莫要担忧了。”
这次轮到姒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赤章雾一时间不明白何事如此好笑。
“你笑什么？不是你死死要抓着那却扇，还说‘礼未成’，这下礼也成了，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夫人了。”
姒苡点了点头，“我知晓，我就是为着这个目的才被送来的。”
“你不恼吗？”
姒苡弯起嘴角和那温润似水的杏眼，“不恼，我本就是个闲人，终日混沌，若不是此事，怕是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了，反倒不如有点用处，也不枉来了一遭人世。”
赤章雾不太明白她这消极之想，念叨了一句“怪人”。
“我若不是怪人，又怎能配你这异兽？”姒苡调侃道。
赤章雾正要恼，转念一想，倒也没错，便笑起来，佯装要揍姒苡，实则只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便起身往屋里正中间一口正在煮着的锅中勺汤。
赤章雾端着碗坐在榻边，将碗递给了姒苡，姒苡伸出纤细的双手捧住碗，吹着热气，小心地吣着热汤。
温暖的屋内，热汤的抚慰，再加上坐在身边的赤章雾身上散发出的暖意，将方才的刺骨寒意早已驱赶到了九霄云外。
“你说今日是你生辰，那你今年岁几何？”
姒苡顿住了，端着碗有些局促地望向他，“我同你说了今日是我生辰？”
赤章雾不知姒苡为何会突然不安起来，“嗯，在你昏睡前说的最后一句。”
姒苡回忆着，朦胧中记起来好似是有这样一件事，不禁苦笑一下，垂下了眼。
“年二九。”
赤章雾也没有多追问下去，只是静静坐着盯着姒苡仔仔细细打量着，似要将她看透了一般。
姒苡被她这样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害羞，慌乱转过了视线，注意到了支在架子上的婚服，一件是赤章雾的，另一件，是自己的。
姒苡这才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已被换上了贴身之衣，不由得面色绯红，紧紧抓住了被褥。
“我的衣裳，是谁换的？”
“当然是我，你说今日是你生辰，我可是特地亲自为你沐浴更衣。”
赤章雾丝毫不觉有何不妥，义正言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