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赤章雾时,姒苡这才注意到,他衣着整齐,看样子是要出门。
“你要出门?”
“新岁将至,去为夫人添置些新的衣物吃食。”
姒苡看了看屋里,自己的衣物物什一应俱全,庖屋中存着各式粮食,足够她俩这一冬日的用度,不明白为何还要添置。
“我衣裳够穿了,你给我购置的,都要够我换一季都不重复,吃食也很够。”
赤章雾弯下腰,那股熟悉的木质香气钻进了姒苡鼻中,姒苡一闻到这香气便觉得身心舒畅,宽心宁神,整个身子都不自觉松弛了下来。
“若我还是一人,那如此便足够了。可如今不同,既然夫人在这,我便要陪你一起过新岁。”
姒苡笑了笑,眉眼弯弯如月,说道:“可我往年也从未过过新岁啊。”
“啊?”
赤章雾一时间不明白解姒苡的意思,怔了一会,忽而反应过来,“夫人是说,在那家中,也从未过新岁?”
姒苡点了点头。
“新岁之日,阖家团聚,是一家人庆贺之时,我又不是家中一员,自是不过的。”
顿了顿,姒苡想起什么,接着说道:“不过娇耳汤还是会吃的。我最爱鲜菜肉的,将那肉细细剁碎了,和着鲜脆爽口的鲜菜,一同包进面皮中。煮熟后,来上一口,娇耳鲜美无比,唇齿留香。再饮一口热汤,消食解腻,暖心暖脾胃。”
姒苡说着说着,面色陶醉,好似都已吃到嘴中。
正沉浸在咂摸娇耳汤的鲜美中,赤章雾忽然将唇轻轻落在姒苡额上。
“新岁之时要除旧迎新,置换新衣,饮娇耳汤,阖家团聚。现如今,这里便是夫人的家,我们的家,往后我与夫人一同度过四季,跨新岁,夫人再也不用看着别家过新岁了。”
明明是真挚肺腑之言,不知为何,姒苡却忽觉鼻尖一酸,眼眶涌出一圈泪水。
她眨着眼睛,试图止住眼泪,可一笑,泪水竟沿着眼角滑落下来。
姒苡慌忙垂下头用衣袖拭去脸颊上的泪,自嘲般笑着说道:“真是奇怪,明明是高兴之事,我怎的如此煞风景。”
赤章雾捧起姒苡的脸,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痕。
“就是,这是好事,不哭啊。我去购置物什,很快便回来。”
姒苡点着头,整理了一下衣着妆容,“好,那你快去吧。”
赤章雾收拾了一下,刚踏出没两步,忽得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对着姒苡问道:“夫人要不要一同前去。”
姒苡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了,临近新岁,想必人们多要添置家中物什,各家铺子中定会有不少人,人多眼杂,若是被人认出,恐引起事端。”
“也是,那夫人在家等我。”
姒苡目送着赤章雾远去,直至再盯不住她的背影。
已近正午之时,日光愈发强烈,直照得人都渗出汗来。姒苡只着一件厚薄适中的单衣,沏了壶茶,拿了一碟糕饼,横卧在廊檐下的卧榻中。
随意翻读了一卷书页,又觉身子有些懒散困倦,于是仰面躺了下来,抬起手,撩拨着腕间的美人镯,听着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声音好似有安神之效,拨弄了一会,竟觉乏困起来,歪着脑袋靠在枕上睡着了。
四下幽寂,只听得山林中偶尔传来鸟语虫鸣,风掠过叶片间的沙沙声,细细聆听,好似还能听见林中小溪流水潺潺。
姒苡睡得正酣甜,忽而听闻梦中有人唤着自己的名字。起先只是低沉轻微的声音,渐渐地由远至近,那声音清晰了起来。
再到好似就在耳边呼唤,姒苡这才惊醒过来,不是在做梦,的确有人在呼喊她。
姒苡支起身子,看到廊檐外层的门前,站着一个人,竟是许久未出现的石獜。
姒苡略宽了心,揉了揉惺忪睡眼,问道:“石獜,你怎么来了?”
石獜却神色慌张,不住朝身后的山林中望着,焦急地对姒苡说道:“姒苡,你快回屋里去!”
姒苡虽不明白,却还是坐起身往地上探着鞋履,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石獜并未回答,只向屋里找寻着,“赤章雾呢?”
“夫君出去购置物什了,究竟发生了何事?”姒苡的脚探到了鞋履,弯下腰往脚上套着。
说话间,石獜转过头再次往林中望去,姒苡站起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有身影从暗中向此压来。
“来不及了。”
石獜压低声音呢喃了一句,方才的担忧神情立刻褪了下去,挺直了腰杆,仰起脸,换上了一副冷漠肃杀的之相。
只一刹之间,那些乌压昏暗的人马已经来到了屋前,一时间气氛都凝结住了,方才的和煦暖阳,此刻已感受不到分毫。
“石獜大人。”最首那人立刻下马,走到石獜面前,半跪下身,跟在后面的几人也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姒苡不露声色倒吸了一口冷气,向后退了两步。
石獜转过身,神情凶恶,对着姒苡说道:“姒苡大人,缙云鸮大人有请。”
“缙云鸮?他请我作何?”姒苡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大人听闻你救了那徐家家主,还给了他能延年益寿的灵药芸芝,故而心生感激,欲设宴款待以表谢意,遂派我前来邀姒苡大人前去赴宴。”
姒苡冷笑道:“徐家家主曾于我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情,我救他是情理之中,且只是举手之劳,你家大人不用记挂于心。替我谢过你家大人的美意,宴席我便不出席了。”
“我家大人有恩必报有德必酬,对于此等救命恩情,必得当面道谢,还望姒苡大人赏脸。”石獜微微低下头,双手置于脸前,说是邀请,实则强迫。
姒苡深吸口气,心口只觉愤懑,依旧克制着自己,回道:“我向来不喜吵闹,不爱这宴席之礼,只得辜负了大人美意。”
“你别不识好歹!”方才下马为首那人不耐烦起来,说着就要向姒苡靠过去。
石獜拦住了他,“放肆!这是大人所请的客人,岂容你在这呵斥!”
“小人不敢,是小人思虑不周。”那人立刻退了下去,站在一旁,规规矩矩等着。
“石獜大人好威风!”姒苡嘲讽地说道。
石獜垂下视线,毕恭毕敬道:“姒苡大人说笑了,是我监管下人不力,吓着大人了。还望大人莫要为难我们,与我们一同回去。”
姒苡已按耐不住心口的怒火,正欲破口大骂,忽见石獜悄悄指了指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