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下晌,日光从窗纸斜斜照进来,晒得歪靠在榻上的人昏昏欲睡。

丁香从外面进来,道:姑娘,街上新开一家点心铺子,里面有您爱吃的糯米果子。明日奴婢去买一些,就是不知有没有孙家婶子做的好吃。”

丁香口中的孙家婶子,是周沅和哥哥在潞安县城时的邻居。

孙家婶婶做得一手好点心,尤其是糯米果子,周沅尤其爱吃。

想起孙家婶婶做的糯米果子,周沅半阖着的杏眸睁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有些想家,想孙家婶婶做的糯米果子了。

想到孙家婶婶,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先前孙婶婶的话。

“你年岁也不小了,你哥哥可有提过成亲的话?”

她嘴里正塞着糯米果子,闻言愣了愣,红着脸未答。

孙家婶婶恨铁不成钢地掐了掐她的脸,“你哥哥考中举人,眼看着便要到上京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就不怕?”

孙家婶婶这话突然点醒了她,她从未同哥哥分开过,也本能地觉得,她永远不会和哥哥分开。

可是,哥哥要到上京城去了。

她从不曾怀疑哥哥的,可那日她未忍住,忍着羞涩去问了哥哥,何时同她成亲。

她本是想着,先成亲,她在家里等着哥哥回来也可以。

可她贸然问出这话,哥哥沉默许久,最后揉了揉她的脑袋,好笑道:“哥哥怎会将你独自留下?哥哥先去上京城,等安顿好,便接你入京。”

当时听到哥哥这话,她喜出望外。

可今日想起这些,许是因为想家了,她心头却一阵恍惚,一时有些闷闷得。

晚些时候用晚膳时,她难得十分安静。

哥哥看她几眼,等到用过膳,他抬手拈去她嘴角沾到的粥米粒,问:“沅娘有心事?”

周沅懵然地抬头看他,曹长卿收回手,突然问:“沅娘在灵山寺见了何人?”

哥哥这样问,周沅不由想起沈清衍那张要笑不笑的脸。

她没来由得有些心虚。会试还有一场,还是不要哥哥担忧,等会试结束再说不迟。

这般想着,她眨眨眼,道:“没有。”

哥哥不知信了没有,他盯着她看了片刻,起身笑着道:“不是说功课有不明白的,要问哥哥?”

进了书房,曹长卿点了炭盆,放在周沅脚边,才过去书案旁坐下。

“哪里不明白?”

周沅刚脱了鞋子,窝在书案旁她自己的圈椅上。圈椅上铺着柔软的兽皮,一旁炭盆暖意融融,熏得她有些恍惚。

乍然听到哥哥这话,她懵了一瞬,一时竟未答上来。

她又不是真的喜欢读书,早上时她抱着功课来找哥哥,不过是借着功课想让哥哥陪陪她,缠着哥哥说说话罢了。

正不知如何作答,恰好丁香将她的书本和功课送来了。

周沅眼睛一亮,当即趿拉着鞋子从圈椅上下去,跑到哥哥身旁,翻开书本,将早准备好的几个不解之处一一指给他看。

“哥哥,这几段是何意?我读了几遍还是不懂。”

她露出一副苦恼的模样,曹长卿耐心地一一替她解惑,等她明白了,又随手拿过她的功课翻开。

周沅:“……”

果然,哥哥只翻开她的功课看了几眼,眉头便忍不住拧起。

生怕哥哥又要罚她,周沅急中生智,扯了扯他的衣袖,“哥哥,那个陆公子是怎样的人,你同我说说吧!”

曹长卿扭头看她,目露惊讶,“沅娘对墨白兄好奇?”

周沅抿了抿唇,半真半假道:“陆公子是哥哥的朋友,日后少不得来往,我总要了解他几分,日后同陆公子打交道时才不至于出错,失了礼数。”

她面色微红,一双杏眸殷殷地看着他,曹长卿一时有些恍神。

爹娘去得早,周沅是他一手带大。他忙于课业,能陪她的时间并不多,少不得有诸多疏忽。

他还只将她当那个娇滴滴依赖着他的小姑娘,所以那日她突然跑来问他何时同她成亲,他不无惊讶。

而今晚,他恍然间后知后觉,沅娘果真已经长大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喉咙突然有些发紧。

他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笑问:“沅娘是在操心哥哥的前程,替哥哥筹谋?”

周沅闻言,一张俏脸登时涨红。

曹长卿心下一软,想了想道:“陆兄为人坦荡,不拘小节,与我性情相投,的确值得结交。”

“墨白兄是陆夫人嫡出,陆夫人只他一个嫡子,另有一嫡女。陆府还有两个庶子,只是不成气候,所以陆大人对墨白兄十分器重……”

他说了许多,最后扬眉问,“大抵便是这些,沅娘可还有其他要问的?”

周沅想了想,道:“陆公子没有要问的了,那哥哥的其他朋友呢?”

“……沅娘为何问这些?”

周沅道:“哥哥从来不同我说这些,可我想知道哥哥都有哪些朋友,哥哥同他们在一起时,除了读书做学问,还会做些什么。”

这话不无霸道,平日软软糯糯的人,今日却异常执拗,曹长卿意外之余,忽然想明白些什么。

她今日同他使性子闹脾气,便是因为这个?

惊骇之余,他心里不免升起愧疚。

顿了顿,他站起身,揉了揉她发顶,“来日方长,沅娘若好奇,等考完会试,哥哥再与你细说。”

哥哥总是喜欢揉她发顶,周沅先前喜欢,今日却不大高兴了。

她秀眉拧了拧,不知从哪里突然生出来的胆量,一时冲动上头,突然上前环抱住哥哥。

被她抱住时,曹长卿整个人僵了僵。

周沅脸颊一下子红透。

她心扑通扑通直跳,只敢匆匆抱哥哥一下,随即慌忙松开他,看也未敢抬头看他,头也不回地逃出书房。

等她跑远,脚步声消失在庭院中,曹长卿才回神。

他立了片刻,复又坐下,看着面前写了一半的文章,沉默良久,才拾起笔继续忙碌起来。

*

会试第二场一晃而过,会试过后哥哥应酬比先前更多,鲜少待在家中。

周沅反倒松了口气,因为那晚鲁莽的试探,一连几日她都有意躲开哥哥。

哥哥不在家中,无人管束她,她刚好可以拉着丁香,折腾起香粉来。

会试结束到张榜要一个月,这期间需得耐心等着。

这日她在后院里折腾香粉时,阿奈突然匆匆跑回来。

他满头是汗,眼圈都红了,急道:“姑娘,今日公子在同人饮酒时,突然就被官差带走了!”

周沅刚从房中出来,鼻尖脸颊还沾了些细细的香粉。

闻言她心突地跳了跳,愣了一瞬才拧眉问:“官差为何要带走哥哥?”

随阿奈一道过来的,还有两个书生,应当是哥哥在上京城交的朋友。

那两人年岁比曹长卿大一些,瞧见周沅,眼睛都看直了。

听到周沅这样问,一人回过神来,道:“我等与适之饮酒时,突然有官差闯进来,说适之参与会试舞弊,要请他去衙门里问话。”

这话犹如一声霹雳,周沅愣在原地。

那人又道:“曹姑娘不必太过担忧,不只适之一人被带走,兴许就是到衙门问话,等到查清楚,若是无故被牵连,过几日也就放出来了。”

这二人不过是来同周沅说一声,他们也无能为力,说完这话又软声安抚她两句,便离开了。

周沅这几日一直闷在家中,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

等她冷静下来,当即打发阿奈出去探听消息,这才知,今日上京城出了一件大事,会试前试题泄露,与会试题目八成相似。

陛下大怒,当即下令彻查此事,被带走的考生不知凡几。

变故来得实在突然,周沅耐着性子等了一日,哥哥仍杳无音信。

上京城的人她一个都不识得,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个陆筳筠。

又等了两日,她实在忍不住,硬着头皮去了一趟陆府。

可求到陆府,她却被拦在门外。

门房不认得她,十分警惕,只将大门打开一条缝隙,探出一张脸。

问清她的来意,门房不耐烦道:“大公子不在府中,姑娘请回吧。”

门房说完这话便要关门,周沅一时情急,抬手去抵住。

门房来不及收回力道,周沅的手卡在门缝,生生被夹住。

她痛呼一声,巴掌大的小脸登时痛得面无血色。

门房忙松了手,他“啧”一声,无奈道:“姑娘您怎这般执拗?”

周沅痛出眼泪,手却仍紧紧抵在门上,她急道:“陆公子何时回来?”

门房叹息一声,“小的也不知,姑娘您别为难小的,还是回吧。”

周沅怔了怔,松开手。当着她的面,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合上,将她关在门外。

只是到底不甘心,周沅未离开,便在陆府门外隐蔽处候着,想等陆筳筠回来。

正焦急时面前一辆马车驶过,在陆府门前停下。

周沅眼睛一亮,抬头恰好看见车帘从里面被挑开,马车里的小娘子脸上略带几分倨傲,朝她看来一眼。

不是陆筳筠,周沅不免有些失望。

马车驶入陆府时,她听到马车里的女郎问:“门外是谁?这几日不太平,莫要放无关紧要的人进来。”

朱漆大门很快阖上,门房是如何答的,周沅未能听见。

陆筳筠直到天黑才回陆府,门房未敢瞒他,禀报道:“大公子,今日来了个周姑娘,说是曹公子的妹妹,要见您。”

陆筳筠惊讶,“周姑娘?”

曹长卿的妹妹,为何不姓曹?

门房道:“小的未听岔,是周姑娘。”

陆筳筠未多说,只摆摆手,“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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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娇
连载中喜鹊二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