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朝坐在医务室的床上,他的膝盖和手心被劣质的塑胶跑道擦破,掉色的红漆和血迹混合看上去触目惊心。
“疼吗?”医务室老师温柔地询问,但下手擦药的动作是一点也不磨叽。
白朝没说话,但抓着床单的手指节已经开始泛白,很显然是疼的。
“诶!老师你轻点,这人老怕疼了。”陆泽边给陈风发信息说明情况边对老师道,“他要面子没好意思说。”
本来还在强忍的白朝咬着牙缓缓抬头死死盯着陆泽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滚…”
“就不。”陆泽欠嗖嗖地拿着手机准备拍视频。
“诶!你手机拿来,没收。”老师开玩笑道。
陆泽一愣,慌张地将手机藏进口袋装傻道:“什么手机?”
“就你这胆还笑别人。”老师轻声笑了笑,放轻动作,“看你这反应就知道你手机是没申请偷偷带进来的吧?”
运动会期间学生会和志愿者小组可以申请配带手机,除此之外每个班还能有一个可以申请手机为运动员拍照的名额。
陆泽挠挠头:“才不是。”
“放心吧这个不归我管就是吓吓你。”老师擦好药后对白朝嘱咐道,“好了。这几天伤口尽量不要碰水,结痂后也不要扣会留疤的。”
逃过一劫的陆泽点头如捣蒜:“好,谢谢老师我会监督他的。”
门被轻轻敲了三下,温柔的声音出现在门外:“报告。”
“进来吧。小同学怎么了?”
池暮摇头随后径直走向白朝:“我没事,就来看看伤员。”
老师点头示意他们慢慢聊,毕竟在校多年,也知道学生会里有“只要有人因为自己管理失误而受伤需要登门道歉”的潜规则。刚才听陆泽说白朝的受伤经过时就猜到会有人来,所以并不奇怪。
“你还好吗?”池暮轻轻拉过白朝的手腕想看看手心的伤口。
“嗯…”白朝自从池暮进来后年一直低着头,手被拉着也完全不挣扎,乖顺的样子让陆泽觉得陌生,这一声“嗯”莫名带上些许委屈,刚消毒过的伤口周围有些泛红,看上去有些狰狞,更显白朝现在这副样子可怜。
此时此刻,陆泽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眼前一幕看的他鸡皮疙瘩掉在地上都咚咚响。白朝不是应该甩开天仙的手然后硬着头皮说没事吗?这娇滴滴的样子是什么意思?这和刚刚让我滚的是同一个人?
陆·只想翻白眼·泽起身离开,临走前给白朝使了个眼色后按住准备离开的池暮:“天仙,我不会照顾人你可以帮我照顾一下他吗?你的工作我帮你干,放心。”
“我…”
“你放心吧,我和陈浪初中干过这个,我把他拉来一起帮忙。”陆泽做出准备打电话的架势迅速,期间还不忘道谢,“谢谢啦回头请你吃饭。”
池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陆泽已经跑出医务室,动作之敏捷,行为之迅速,完全没给自己拒绝的权利。
“你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宿舍。”在池暮还在犹豫不决时白朝小声开口。
池暮转头就看到白朝自己挣扎着站起来,受伤的腿似乎一动就疼,以至于他只能走两步停一下,照这个速度到宿舍时已经可以吃晚饭了。
“小同学,你帮忙扶他过去吧,都是同学帮帮忙。”老师随意不能离开医务室,要随时做好出现伤员的准备,这个任务似乎真的只能交给池暮了。
看着这样的白朝,池暮实在是恨不下心说服自己让他一个人回去,顿时懊悔起自己将手机放在志愿者大本营里这一行为不然还能喊别人来帮忙。
“你可以让让吗?”白朝已经一步一瘸地走到池暮跟前。
“我扶你。”池暮轻叹口气认命般一手将白朝的手臂架到自己肩上另一只手轻扶着他的腰。
“我可以自己走的。”白朝还嘴硬着,但身体却毫无挣扎动作。
“我知道,但我想扶你。”池暮在老师的目送下离开医务室。
自从知道白朝心口不一的性格后池暮与他的相处也变的大胆起来,这种话术更是张口就来每每这时白朝便会撇开脸不理他,一股子受气小媳妇样,池暮也会笑着欣赏他吃瘪的样子。
比赛还没结束所以回宿舍的路上只有他们,小路和操场隔着一面墙时不时能听到操场上传来欢呼和加油声。
“白朝…”池暮突然开口。
“怎么了?”
“对不起。”池暮抓着他的手紧了紧却又立刻恢复,“我明明注意到她了。”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不全是你的问题…”白朝不知道怎么说,他能理解池暮的自责。因为池暮一直都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周梦琪的这一行为很迷惑,正常人就算怀疑她有问题也不会想到她会刻意去站跑道中间,“大家都有责任。”
理解池暮的同时白朝也能理解周梦琪,如果自己当时不拿走情书让女孩抱有一丝幻想是不是她也不会干出这件事?有什么比爱而不得,给了希望后又狠狠熄灭更痛呐?
医务室到宿舍并不远,短暂对话后两人无人再言,直到看到宿舍楼时池暮才发现自己忘记他们住六楼,平时自己上下两趟都费劲更何况现在抗着比自己大一圈的白朝。
“怎么上去?”白朝显然也忘记了,看着楼梯有些后悔自己因为私心让池暮送自己。
“慢慢走吧。”池暮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再次架着白朝往楼梯上走,速度不快但也没慢的离谱。
白朝每一步都走的艰难,靠着池暮的手臂不敢用太大力怕池暮累,又不敢完全不使劲怕池暮发现他腿其实可以正常走路,虽没办法健步如飞但绝对比现在轻松。
似有若无的草药味从池暮身上飘来,包裹着白朝,像独属于他的安抚剂,这对于暗恋者角色而言无疑是一颗巨大的糖果,白朝有一瞬间自私地希望这个楼梯没有尽头但又担心池暮累,矛盾的内心像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天使小人说“你不能这样想。”另一个恶魔小人说“你就应该这样想。”
“休息一下…”池暮坐在楼梯上微微喘气已经到四楼,他的体力差不多用光了。
白朝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坐在自己前面台阶上的池暮。两个小人突然就不吵架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个距离似乎很适合接吻。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白朝偷偷撇开脸,装作在看三楼的楼梯。
池暮并没注意到白朝的心思,休息一会后便再次架起白朝,一口气回到宿舍,直到将白朝扶到椅子上让他坐好后才松了口气。
“确定没事吧?”池暮有些不放心,喘匀气后蹲下查看白朝膝盖上的伤口,“还好没伤到骨头。”
冰冷的手指轻轻抚摸伤口周围的皮肤,丝丝痒意自膝盖蔓延至全身:“你干什么?”
池暮轻轻抚上白朝的膝盖,用拇指和食指掐住他的膝盖骨。
白朝瞬间一抖,随后如同触电般拍掉池暮还不肯松开的手:“池暮!”
难得起了坏心眼的池暮蹲着他面前捂嘴偷笑,这是池洋教他的,说是捏这里会很痒:“痒吗?我还没用力。”
说完话一抬头池暮就看到白朝眼底似乎闪着泪花就这么倔强又委屈地看着自己,想一只被主人欺负后耍小脾气的小狗。
可能是因为累,可能是因为压力大,可能是无数种原因,但池暮不可否认这一瞬他原本平静的心跳猛的漏跳一拍随后剧烈的跳动起来。
“你怎么哭了?”池暮抬手去触碰白朝的脸,却被他躲开了,“我捏疼你了是吗?对不起,你别哭。”
白朝是被疼哭的,准确来说并没哭只是一点生理性眼泪,虽然池暮只是轻轻一捏但却牵动着那一片所有的皮肉。小时候白朝连打针都害怕的要死,到长大后也害怕但因为脸皮薄所以从来都憋着不当着别人的面哭,在医务室时他就开始憋,见池暮进来便立马低头不想让池暮看到,果然当时池暮没发现,但现在池暮蹲在自己面前,一抬头就能看到自己,没有头发遮挡视线很容易就被捕获了。
“我没有。”
“别哭了。”
“我没哭。”
“嗯,你没哭。”池暮缓缓站起身给白朝递了一张纸,“是我哭你脸上了。”
白朝有些恼,夺过纸便在自己脸上猛擦,力道大到像要把脸撕下来。
池暮有些想笑开口刚想说点什么,余光便瞥见自己的衣柜门缓缓打开出一条缝隙,漆黑的柜子里一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白朝。”池暮垂眼假装自己没看见,“你手机借我一下呗。”
说完不等白朝同意便伸手把他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摸出。等白朝反应过来时只觉得口袋下的皮肤一凉随后便开始发烫。
池暮一直知道白朝有两部手机,平时和同学朋友聊天时用的明显比自己现在手里的破旧型号也更老,但现在没时间想这么多。
“你要干什么?”白朝看池暮似乎在打字,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在键盘上敲打,动作有些急。
“加个好友。”池暮对他笑笑将屏幕转向他,刻意调整角度确定只有白朝能看到的屏幕。
白朝将视线从池暮身上转向手机,屏幕上根本不是所谓的好友,而是和宿管老师的聊天界面,原本空荡荡的聊天记录里多了两条内容。
朝白:老师我们宿舍衣柜里好像有人。
宿管:好,我马上回去你们先离开宿舍。
往下看输入框里是一串没有发出去的话。
[你身后的柜子里有人,老师一会就过来,我们先出去,不要打草惊蛇]
白朝接过自己的手机若无其事道:“哦,加这个做什么?”
“方便找你。”池暮边和白朝演戏边不经意扫过衣柜,“快放学了,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
“我自己能去。”说完白朝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作势要往门方向走。
池暮连忙上去扶他:“好吧,那走吧。”
宿舍门关上,室内室外都瞬间变得安静。窗户没关凉风刮过,白朝书桌上忘合的书页被哗哗翻动。
吱——
有些破旧的衣柜发出诡异的声响,一个还穿着校服的男生从里面走出来将手里握着的东西塞进外套口袋,又红着脸掏出一份粉色信封小心翼翼塞进池暮的药箱并对着白朝的床位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装什么装?”男生在心里问候起白朝的祖宗十八代,无意识地将口袋里的东西抓的更紧些,如果池暮在便能想起他是不久前刚和自己表过白的学弟。
宿舍门外刚给老师发过宿舍号的白朝懒洋洋靠在墙上似乎在欣赏窗外的风景,本来池暮想带着白朝直接走的但老师说到楼下了白朝也说不想动便没再劝。
“嘭!”
门被宿管老师一脚踹开,里面的人被吓到一颤,随后慢吞吞转身与池暮对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