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跌宕起伏的沙丘被风滚着扑面而来,风中透着戾气。
小花警惕喊了声:“白哥哥有人在打架。”
三人附在沙堆上时,城野叹了声:“都在这打了好几天了,废物,竟然都活着。”
白方古看着那几条黑影,有些愕然:“他们是谁?”
城野淡淡,语气透着讥讽:“一个大瀛人和一群塘沽人,都想进来,又都进不来。没事就打架呗!”
白方古滚了几圈,近看竟然是燕千炙。
白方古三人掺入其中纯属意外。一个受伤的塘沽人砸了过来,被小花一剑挑死在当场,三人刹那间暴露了。
白方古不得已被搅了进去。
砰砰砰几拳出手后竟打出了兴致,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拳头,自经脉恢复后,他还没有真正实战过。这几拳也惊得小花杀的越发欢实,举剑不忘调侃白方古:“白圣人真是铁树开花呀,威武!”
三人的加入,瞬间扭转了局势。塘沽人溃散时不忘怒吼一声:“你们等着,我们还会回来的。”
竟然是雪鹰的声音,白方古呵了声:“他还真是一只鸟,走哪追那!”
塘沽人散去,燕千炙受伤了,他一屁股坐在沙堆里。看着临月而站的白方古道了声:“谢谢!”
白方古将那药在自己受伤的腿上撒了一些,继而又扔给了燕千炙:“不能救命,能止血。”
燕千炙拿着那药瓶,没有用,只是掂着:“为什么救我?”
白方古冷冷一笑:“虽然很讨厌你,但我更讨厌塘沽人。”
小花提了剑站在他跟前鄙视一笑:“我以为你很厉害,除了会欺负小孩,也不过如此。”
燕千炙淡淡抬眸,语气里透着一丝暗沉:“因为你手中有大瀛人的剑,大赢名剑皆来自大赢断背山,只有大赢贵族,才能与其饮血契合。”
小花冷笑呵呵:“那你可就真错了,我是个被狼啃过的孩子,一样与剑契合,只能说明人剑契合,不过是个传说。”
燕千炙冷笑不语,手中惦着那药瓶,却不用。肩头的血殷透了衣衫,一股血腥淡淡浮在空气中。白方古轻哼了声:“若想毒死你,也不会救你,若不用,便把药还我。”
燕千炙淡淡说了声谢谢,抬手撕了衣衫。却因看不见背部伤口而举了举那瓶子,抬手将瓶子又扔给了白方古:“谢白公子好意,我自愈能力很强。”
白方古冷笑,燕千炙跟欧阳楼有得一拼,不会求人,便是忍着。也不愿低头。
白方古负气一笑,凑了过去。城野却先他一步而来:“我来吧公子!”
燕千炙不拒绝,也不感谢,昏暗中侧目看着坐下的白方古:“我为寻剑而来,白公子又为何在这沙漠腹地?”
白方古呵呵笑:“燕公子既然知道我姓白,便该知道古戈白家与费城的白起商行。生意人吗,自然是为挣钱而来。人都说沙漠天道四通八达,青石为路,火石为灯。日夜兼程,不费脚程。我也想看看,能不能从中分一杯羹。”
燕千炙垂眸片刻,继而淡淡:“沙漠天道,和平时利于千秋万代,战乱时杀伐通道。”
白方古冷沉不语,小花踢了踢那塘沽人的尸体看白方古:“这人怎么处理?”
白方古淡淡:“埋了!留在这等于给他们做了个记号。”
小花与城野开始拿剑刨土,燕千炙却站了起来。话还没说,便噗通一头栽倒在地。
小花大惊:“还得在埋一个?小爷我的剑埋过猪,埋过狗,还埋过花老头,今日又要埋大瀛人与塘沽人?”
白方古幽幽站起:“埋塘沽人便好了。大瀛人没死,睡过去了。”
白方古言必,嘭的一下,也跟着一头扎在了地上。
惊的小花和程野倏一下便从沙坑里跳了出来。
小花拽着白方古摇晃了半响,发现白方古只是晕了过去,他这才一揩鼻涕眼泪收了要嚎啕的哭声,冲程野喊了声:“可恨可气,这俩货一埋,别浪费了这沙坑!”
程野最终犹豫了一下,还是只把塘沽人踢了进去。
昏迷中的白方古,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逃命的夜晚,炫王府已经成为皇上砧板上的肉。舅舅也受到了诛连,他们一路奔跑,人在倒霉时老天都不帮你。
兄长哭得厉害:“我要回去找母妃,我要救她。”
白方古一把扯了兄长:“母亲已经死了!”
兄长不依,哭喊着要去找父亲。
几日前已经从边塞传来消息,据说父亲在返京的途中被杀。
白方古咆哮:“父亲生死不明,如今只剩我们俩,你若不走,必死在这里。”
兄长颓然,站立不起,喃喃自语:“找燕千炙,他能救我们,告诉他,父亲不是叛贼,父亲没反,父亲是好人!”
白方古眸子血红,一把将兄长扶了起来:“燕千炙,可能是屠刀,如今你只有我和舅舅。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女装示人,为什么我不能说话。他便是皇上的耳目,他是皇上的棋子。明白吗?炫王府上百口人的性命,都已经当街斩首了。”
兄长捂着耳朵哭喊:”我不相信,千炙会救我们,我不相信!”
明珠的父亲,一身血衣,踉踉跄跄的从外面冲了进来:“世子快走,殿下……殿下带人杀来了。”
舅舅也满身血污,他手中的剑已经断裂,他冲进来时眸子是红的,满目的凌乱:“千鳯,带着这些人走,舅舅顶着。”
燕千叶突然爬了起来:“我要去找殿下,我要去找他,他最疼我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明珠的父亲已经倒在血泊中。
而燕千炙的剑嗜血鲜红,玄服湿沉已被血染透。他的手在颤抖,却没有手软。
明珠扑向他的父亲时,他的剑决然的向明珠劈了上去,白方古跃起。一把将明珠提回。
碎玉的父亲连一招都没有接上,便死在了他的长剑之下。
那时的白方古,单薄少年,满面青涩,眸子除了绝杀便是惶恐,他回头望着身负重伤的舅舅嘶吼着:“带他们走,快!”
舅舅摇摇晃晃,扶剑而立,从未有过的惊慌与错乱:“小东西”!
白方古长发已散,与血粘在一起,他的声音嘶哑:“走!”
碎玉已经抖得忘记了移动身子,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那是刚会摇摆走路的小花。
碎玉昨日才失去弟弟,今日她又失去了父亲。这一刻她神志不清,连哭喊的声音都被错乱与颤抖淹没。
恍惚间碎玉笑了,抱着小花低头喃喃自语:“姐姐给你挤羊奶去,别哭!”
哇哇大哭的不是她怀里的孩子,而是英姐抱着的花灵。花灵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烧,连续几天高烧不退。待她好了以后,从此便不会说话。
老弱病残,那一刻。想来就是这样。人都说天无绝人之路,白方古却觉得,天无绝人之路只是因为你一直走在死亡之路上,绝处逢生不过是你转头进了地狱。
白方古不由呵呵笑了,笑的苍凉悲壮,他回眸望着众人:“我来到这个世界,可能就是为了今日,若我死了,定会守护你们,快走!”
付沧澜身影一挡,眸子微红:“都这个时候了,你觉得他们还能走得了吗?”
付沧海手中握着剑微微颤抖:“千鳯!你们、、从后门走,前门已经被堵死了,不止殿下一人在追杀你们。”
付沧澜怒:“闭嘴,你、、你如此让太子回去如何交代!”
白方古心头在哭,面上在笑,曾经的兄弟,现在在仇敌,撕裂的痛心比不过剑稍的绝情,他笑得疯狂而狰狞:“沧海兄莫要太多情,小心回去就没命。”
舅舅拖着他们向后院撤离。白方古白衣鲜红,被血染透,亲人的血和敌人的血,顺着衣衫滴答,在衣摆之下,滴出一个血圈。映得剑光阴森凄冷。
明珠站起提着剑与白方古并立:“公子,我陪你。”
白方古眸子酸痛,他回头猛喊了一声:“快走,他们需要你,走!”
燕千炙冷颤,满目笑意却空洞又讽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别人,为什么不想一想你自己?他们便是逃得一时,能逃得一世吗?”
白方古望着这个与他相处十几年的兄长,高贵的太子殿下,只是冷笑:“结果了你,他们就平安了!”
燕千炙突然面色一沉:你这么睿智的人,应该明白,结果了我,你们会更麻烦。
白方古哈哈笑:“炫王常年守边,浴血奋战,从未亏负大瀛,大瀛皇帝为何步步紧逼?父帅是抢了他的老婆还是抢了他的龙椅。我燕千鳯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何至于让那狗皇帝赶尽杀绝?怎么就这么招他惦记?”
燕千炙泪光满面,冷笑许久:“帝王之家,你该知道收敛锋芒。你们抢了人心,所以必死,你懂吗?为了他们,值得你如此奋不顾身吗?”
白方古冷笑,眸子绝杀溢满:“这世上,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人心所向,是因为人心看到了希望,纵使炫王掏了心,也比不上皇上眼眸中的一根针,炫王已经成了他的眼中针,与人心无关,与忤逆无关。他的心瞎了,要杀便一起来吧!”
白方古心头盘算着,舅舅他们或许已经逃了出去。燕千炙已经没有了耐心,如此白方古倏一下提剑劈去。剑如破冰,人似利刃。四人瞬间战成一团。付沧海很矛盾,时而攻击,时而阻挡。白方古劈杀中一脚将他踢飞:“滚开!”
付沧海哭喊着:“别打了,求你们了!”
付沧澜狠狠的骂了声:“没用的东西。”
飞脚又将他踢晕了过去。燕千炙如冰魄般的剑气将白方古紧密包围。
白方古拼尽全力,空气中只听噗嗤一声锐响。白方古的剑插入燕千炙的肩头。燕千炙的剑却插入他的下腹。
付沧澜劈来的剑生生被燕千炙胳膊挡了回去,他惊恐的喊了声:“殿下!”
他没想到燕千炙会为白方古挡这一剑。
白方古呵呵冷笑,嗖的拔出了剑,燕千炙也收回剑,继而踉跄晃了晃:“我们谁也不欠谁?你走!”
付沧澜哑声喊着:“殿下,您可是领了生死状的,你回去如何交代。”
白方古提剑离去,正如燕千炙所言的那般,他放过了他。别人不可能放过他。
丛林中,暴雨倾泻,白方古到在地上,血从腹部流出,漆黑而浓郁。与泥土染在了一起。
燕千炙的剑上有毒,便是如此,燕千炙依然又追上来。他毫不犹豫的提剑断了他的筋脉,他哭着喊白方古:“千鳯,别逃了,我只有如此,你才能逃过那一批又批的追兵。”
白方古笑,笑得空洞而绝望。
他望着黑沉沉的暮色,想着数十年的光阴,如此短暂又憋屈。
从一出生差点入地狱,到月光下舅舅那张亲切的面孔喊他小东西,在到他装聋作哑数十年。
最快乐的时光,不过是凤山之战,那一战之后,便是他与兄长别了父帅,快乐畅游人间。独行几个月,身体疲惫,精神愉悦。世间的美好都留在短暂的路程里。
马蹄声在大雨中犹如雷震,震动得地面都在颤抖,白方古颤声笑:“殿下,杀了我吧!我不怪你,别让我这么生不如死的活着,死在他们的剑下,不如死在你手里。”
付沧澜哭着喊了起来:“千鳯,你别怪殿下。”
他抬手倏一下将白仿古封在死亡的状态里,马蹄嘶鸣,与磅礴大雨混搅着天地。
耳边传来燕千炙冷沉的声音:“他已经死了。”
马背上的人,同样冷沉阴森:“你们继续追其余余孽。”
一阵马蹄声领命远去。
暴雨中忽觉剑气扑来,哐啷一声巨响,忽听那人喊了声:“他既然已死,取了他的首级,我们回去复命。殿下为何阻我!”
剑与剑的撞击。惊得那马匹嘶鸣不止,燕千炙的声音冷沉决然:“我与他一起长大,这是他临死的哀求,就地掩埋,我回去复命。”
白方古没有了疼痛,他想喊住他们,来!杀我吧!给我来个痛快,但他动不了。
等他在次醒来,是在兄长的哭声中惊醒,朦胧中听到舅舅声音嘶哑的说:“明珠,你是最完整的孩子,这一波人不知道是谁?你带上他们,我引开他们。”
明珠愤怒:“那和尚即救了我们,为什么又不让我杀了那人,若那人不逃走,我们也不会那么快被发现。”
“现在说这些无意义,和尚还能挡他们一阵,你们藏起来。”舅舅声音焦急。
昏暗中白方古趴在兄长的背上,四肢无力。连睁眼都困难。
晚霞如此美好,却是日落十分。白方古望着山崖,望着追兵,望着那些人手中提着带血的剑,眼睁睁的看着那一身水蓝色的身影踏着霞光向山巅冲去,舅舅跳了下去。
他挣扎着呼喊,嘴巴却被兄长捂得喘不上气。
那一刻心似飘雪落沉冰,断情绝爱恨重生。心头血滴尽,眸中续死亡,绝望与悲痛,刹那间填满了天地,他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