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惊得白方古倏的一下拉直了马缰绳,抬头向头顶望去,密雾里他还没有看清声音的来源,耳边忽的划过一声鸣叫,袖口突然激烈一荡,刹那之间啾啾啾的鸣叫犹如乱林惊鸟,直振的白方古手臂微痛,他猛然抬起袖口,就见袖口之内,一大一小两个黑豆子,犹如磁铁般吸在一起,发出振奋的欢快之音。
白方古紧张的抬头,热泪盈眶的喊了声:“长青,是你吗?”
“砰!”一声巨响,犹如闷雷砸地,惊得白方古坐下之昂着脖子嘶鸣的乱蹄倒退。
白方古翻身下马,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地面上趴着的不是长青,而是满目含泪。满嘴血泡,脸色乌青傅沧海,他呜咽的又喊了声:“城主!”
喊出城主后,他突然便呜呜的哭了起来,白方古手臂颤抖的握着他的肩头,颓然的坐在了地上,好半天才哑声道:“长青那?”
这一问,傅苍海哭得更厉害,几乎是压着气声不敢说话,只是摇头。白方古猛然站起,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几近嘶吼着抓住的肩头喊了声:“长青那?长青在哪里?说话呀!”
“他……他……”傅苍海嘴角哆嗦着,战战兢兢,语不成句。他被白方古疯狂、嗜血的眼神吓呆了。舌头打卷,身子僵硬的动不得。也不敢说下去。
傅沧海的惊恐与哭声,让白方古几乎失去理智,急促的呼吸让他觉得胸口如闷锤砸过,瞬间脑袋嗡嗡作响,这一刻有种喘不上气的憋闷。接着哇的一声,一股鲜血犹如泄洪般自口鼻喷薄而出。直喷得傅苍海满脸满身都是鲜红。
随机白方古眼前一黑,一头便扎在了地上。
傅苍海那里见过这样疯魔了的白方古,惊恐得愣神好半天,直到那两个黑豆子刺耳的鸣叫声犹如利剑,刺得他耳朵生疼,他才猛然觉醒。哭喊着连拖带抱的把白方古移入路旁的树林带里。然后他手忙脚乱的掐人中,把脉搏,捏耳朵的呼救。一阵惊慌错乱的折腾过后,白方古却如死过去了一样,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暮雾浓重,傅苍海的哭声在灰暗中尤为阴森恐怖。远处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赶车声。傅沧海连哭声都变成警惕压抑的抽噎。
人在绝望时恐怕只有死亡是他的归宿。白方古曾经有过这种感觉,后来被长青治愈了,昏沉过去的白方古,对与绝望与死亡,竟一时分不清了。
白方古缓缓醒来时,只听到傅苍海一声声的在喊他:“小凤…小凤…”
一滴滴的热泪落在他的脸上,沿着面颊滑入唇角,透着一点苦涩的咸味,嘎吱嘎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慢悠悠的像是牛车。然后便是稀稀落落的喧闹声。继而是微弱的灯火一撮一撮忽明忽暗的在眼底恍过。
白方古醒来了,但他不想动,也不想给傅沧海一个我没死的回应,他就这么闭目昏沉着,连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都懒得在麻烦脑细胞。
“吁!”一声赶马车人的术语响起,嘎吱嘎吱车轮滚动声终于戛然而止了。
接着是一个老汉的声音:“公子,前方就是医馆,那是个军医馆,专给关隘内的士兵看病,你们既然是丰将军的兵,直接去医馆就是了,这里路太窄我这马车过不去了。”
这一刻,白方古动了动脑子,确定了自己正躺在牛车上,他缓缓舒了口气。袖口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啾啾之声。白方古蹙了蹙眉头却不去不过管它,任由它们在袖口里私语般低鸣。
但这声音却惊了傅沧海,很显然他发现白方古醒来了,他惊喜的抬手摸了一把泪,喜涕的又扶着他的肩头喊了声:“小凤!你终于醒了!”
小凤是白方古幼年时众伙伴对他的称呼,此时无论是喊他城主还是千凤亦或者白方古,都有被暴露信息的可能,这一刻用在此处最合适。
白方古无力的嗯了声,然后他便被傅苍海与赶牛车的老农一起扶下了车。
老农感叹的说了句:“在急的事情也不能这么赶路,马被赶急了也会发脾气的,摔坏了身体可不是闹着玩的。”
傅苍海扶着白方古,点头哈腰的应和着。然后自衣带里掏一些碎银子递了上去,老汉摆了摆手,很是憨厚的道了声:“不过是顺道的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赶紧带你家兄弟找郎中去吧!”
老汉是给守关的将士来送盐的,半车的盐袋子旁竟然还堆着几壶酒,酒香淡淡,沁人肺腑。临走他竟然还拎了一壶递给了傅苍海:“关隘内晚上冷,喝口酒暖身子。”
傅苍海急忙将酒壶挂在腰间,感激的九十度鞠躬,老汉上了马车,又是摆了摆笑了声:“咱俩有缘,你像我儿子,胆小又老实!”
然后他呵呵的笑了声,便赶着牛车,嘎吱嘎吱的没入长街的尽头。
这是一个关隘,城不大,百姓很少,像是一座新城。隐约间能听到从城北传来厮杀声与搏击声,还有马的嘶鸣与战鼓声。像是士兵在操练。
夜色浓重,长街渐静,白方古佝偻着背,蹲在地上抱着头一动不动。
傅沧海陪他一起蹲着,一声不吭。他心中被惊恐、担忧与畏惧填满。这样的白方古他也没见过,死气沉沉犹如行尸走肉,不言不语更是吓人。他看得心惊胆战又惊恐万分。
白方古在地上蹲了许久,久到他觉得腿脚发麻,脊背生疼,这才深深的呼了口气缓缓的站了起来,然后目光呆呆的看着前方。
傅沧海跟着他一起站了起来,小心的喊了声:“小凤,你、、你觉得怎么样?
白方古只摇了摇头,气声里压出一丝活人的气息:“死不了!”
傅沧海深深吐了口气,声音里透着一丝略微松缓的气声又问了句:“那、、那、、我们接下来?”
“走!”白方古吐出一个字,转身便往前走去,二人没有找郎中,而是穿过不算热闹的长街,黑夜里直冲北门而去。
因为傅苍海说他在树上趴了一天,他看到一波大赢人,马背上驮着一个孩子疾驰而过,他听到树下百姓议论,说丰殊宴的军队已经入关隘。
关于长青的事情,白方古没有再问,他也不敢说。即便如此,他还是小心的阐述了自己是怎么出来的:“长青把我塞入隧道就杀了出去,他说让我一定在这路口等你。”
白方古不吭声,也不敢问,他怕一问便是绝望。只轻轻嗯了声道:“今晚想办法出城,去断背山,在丰殊宴带兵出城前阻止他入大赢。”
终于,白方古说了一长串有思维的话来,傅沧海慎重的看着白方古,低声道:“我听说……我听说火龙原出兵了?我们、、”
“听谁说的?”傅沧海话没说完,白方古猛然回头,看得傅苍海缩了缩脖子嗫嚅道:“道听途说,这些个种地的农民,很多是大赢逃难的饥民,田间地头有人议论。天门镇也有人议论,我只是听了那么一耳朵。”
白方古沉默不语,却加快了脚程道:“走,去大风的军营!”
“阿!”傅苍海以为自己听错了,虽然他认定白方古已经回魂有了思维能力,但也不能去军营送死呀。此刻他才猛然抬头看他们走的方向。还真是越来越贴近厮杀战鼓之声。他有些不明白的盯着白方古。
“既然他们要出关去大赢,必然会有探巡营和巡防营,跟着混进去今晚就能出城。”黑暗中白方古简单数句已说明因由。随机二人加快了脚步向着营地走去。
但是大风的校场并没那么容易进去,巡防营紧锣密鼓,守卫戒备森严。远处的操练声跌宕起伏又威风凛凛。校场中心飘着丰殊宴的旗子。一个大大的“丰”字犹如风帆在空中烈烈招展。二人隐在深草之中,两个时辰过去了,他们顺利的成了蚊子集体攻击的对象。却没有顺利的混入一**走过的巡防营。
傅苍海本就肥胖,被咬的颠着肩头口齿不清的低声道:“小凤,探巡营一般什么时候出来?”
白方古忍着胸口的闷痛,手下也不自主的抠着脊背,低声道:“快了,待会瞅准机会,跟上他们。”
“我快受不住了,这蚊子能吃人!”傅苍海抓耳挠腮,胖墩墩的身体在草丛中蠕动着。微弱的火光下,嗡嗡作响的蚊子黑压压的扑在头顶。大有排队尝鲜肉的感觉。
“他们出来了,准备好!”白方古终于也有点受不住那种万虫撕咬入骨髓的感觉,但他还是止不住的低声警告傅沧海,毕竟巡防营也在不远处。他们只能悄无声息的跟出校场,才有机会混入队伍。因为探巡营都是骑马出行,相当于前哨骑兵,无论是夜间还是白天,他们行动,从来都是马衔环,人闭口。这样的马,无论是奔跑还是缓行,都只有呼吸没有嘶鸣。如此才能悄无声息。
白方古眸子紧紧盯着那行队伍,数十人,很严谨肃穆。他们必须得小心退出去,然后快速跟上。白方古心头正琢磨着如何混入其中。
就听傅沧海口齿不清的颤抖着喊了声:“我忍不住了!”。
说话间他不自主的便站了起来。上下齐手的浑身乱抓。
“谁!”果然老鼠招来了猫,一个警惕而谨慎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随之而来的是马匹的粗喘与乱蹄踏地的声音。马在逼近,白方古倏然绷紧了神经。悄然的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我!”傅苍海竟然吸溜了一口冷气,不知道是憋得时间太长,还是被蚊子咬急了眼,他竟然喊了出来。趴在草丛中的白方古,下巴都惊掉了,这货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还是忘记自己在干嘛?
“二胖子,是你吗?”细碎的兵器撞击声与脚步落地的声音。还有那一声谨慎的询问。伏在草丛的白方古怔了片刻,接着就听那人又喊了声:“你们先在城门等我,我撒泡尿,马上来!”
白方古噗通噗通猛砸地面的心倏的一下缩了回来,这家伙是什么意思?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点误会?不过这误会好像来得正巧,。傅沧海提着裤子,刚才应的猛,这回便惊得愣,他完全忘记了上下乱抓,呆傻的低头看白方古。
“没带酒回来吗?”那人的声音透着一丝欢快,继而是杂沓的脚步声奔了过来。那人已经站在白方古的头顶。傅沧海哦了声,突然惊悟般急忙从身上解下酒壶,竟有些痴呆的问了句:“你、、你要喝酒呀?”
“派你出去不就是拿酒吗?这次你爹只带了一瓶、、这也太、、、、、”
那人话还没说完,趴在地上的白方古,在也忍不住了,抬手薅起他的脚踝猛地一拽,将其撂翻在地。接着傅沧海忽的便趴在了那人身上,那人挣扎惊恐中连声音都没来得及放出,就被傅沧海压在身下憋闷死了草丛里。这一番连环下手,干净利索又不留痕迹。
半个时辰后,白方古穿上了那校尉衣服,顶着一张被蚊子全面问候后变得狰狞的面孔,追上了探巡营的队伍,傅沧海用大半壶酒换了个跟班的身份。
“陈校尉!只这么一会脸就被蚊子问候了!”一个小校谨慎的侧目看了过来。黑暗中他看不清白方古的神情,但总觉得他脸肿了起来似的有些黑沉。
白方古愤愤的哼了声,回眸看了一眼骑在马背上的傅沧海道:“为了这口酒,他在那里蹲了两个时辰,招揽那么多蚊子,我是掉进蚊子窝里了。”
随机他抬手将酒壶扔给了小校:“今日这酒是用命换来的,一人只能一口。”
小校欢喜的昂着脖子喝了一口酒,然后侧身将酒壶递给众人,回头嘻嘻一笑:“今日大方起来了!”
黑暗中白方古冷笑了声:“要出关打仗了,谁知道今日之久酒能在肚子里暖多久,喝一口少一口。”
言必白方古扬鞭向着城外冲去,背后数十人,也扬鞭跟了上去。小校欢喜中自是一派自得意满的叫嚣:“咱们丰将军,从来没打过败仗,入了大赢,定能全胜。”
白方古哼了声,不在言语,他之所敢这么随性说话,是因为他们二人追上来时,就见这小校咽着唾沫硬是盯着酒壶看了半天,伸着脖子问了句:“今日就弄这么一点,你爹没钱买酒了?”
由此可见,这不是第一次。傅沧海也反应极快,瓮声瓮气的哼唧了一声:“我爹这次拉盐太多,赶路又滑落了几壶,只剩这些了!”
原来那拉了他们的老汉,竟然是二胖子的老爹,怪不得老人连医馆在哪里都如此清楚。他儿子与傅沧海很像,应该是经常跟着他们出城的小跟班。
数十人的队伍,闪电般打马扬鞭冲出了城外。这一路冲的即快又猛,背后小校止不住喘了口气喊了声:“陈校尉,今日怎么了?冲的有点急呀!”
白方古扯着马缰绳不回答他,奔跑中反回头问他:“今日是不是有一群大赢人,驮着一个孩子出城了?”
“是呀!差点被我射死。”小校扬了鞭子,紧赶了几步又得意又道:“后来发现是大赢人,放他们过去了,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那是我兄弟!”白方古唇角忽的勾起一抹鬼笑。
小校猛然一愣,拉着缰绳的手忽握上腰间的剑柄。
白方古却突然哈哈大笑,笑声未止,剑已出窍。随机寒光一凌的刹那之间,长剑已在奔跑中翻滚而来,那小校冲劲正猛,惊恐的神情未及收拢,脑袋倏的喷出一串荡起的血珠飞了出去。
刹那之间,马惊人乱。白方古并无二话,一把扯了马缰绳,生生拉直了马脖颈,他停的极速,动作刚猛,坐下之马前蹄腾空而起,瞬间荡起飞尘一片,骑在马背上的白方古几乎在倾倒的瞬间翻剑横扫,背后一涌而来的人,压根没看明白小校脑袋是怎么飞出去的,一抹寒光已经掠过脖颈,第二颗脑袋咻的一下翻滚着飞了出去。第三颗直接撞在了白方古未收起的剑刃之上。
鲜血瞬间犹如喷泉,喷向高空,如雨而下。没了脑袋的人身被疯了的马匹驮着奔了好远,身子才砰的一声,猛然被甩在地上,翻滚着扎入泥土。
剩下几人大惊,惊乱中有人落下马背,有人机敏的惊呼着逃走,有迟缓的紧握剑柄,未及拔出,白方古已经一跃而起,在惊乱呼喊声中剑如流星,人是魑魅,刹那之间杀的血如飞流。马似惊龙。死者皆是一剑封喉,皆是惊恐诧异的瞪大双眼,皆是剑未出鞘的手握剑柄的姿态。数十人,没有一个逃走,转瞬之间,被他斩杀殆尽,这些瞬间入了阎王府的人,全是让人惊悚的尸首分离。
一地的血,一地的横尸,还有瞪大双眼死不瞑目的头颅,和在血剑中惊乱奔走的马匹,乱出一副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由于傅沧海早早的便被白方古交代过,跟在最后,所以他急刹马蹄的瞬间,眼睁睁的看着白方古恶魔俯身般手起刀落,杀出一片血腥又残忍的画面。
这一刻,白方古好像活过来似的,剑光中眸子亮的惊人,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长剑入鞘,猛然回头看向傅沧海:“走!”
傅沧海木木的点了点头,沁着一身血衣,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然后他小心的问了声:“这些尸体、、、不、、不处理吗?”
“送给丰殊晏的见面礼!”白方古咬着牙,扬鞭向着段背上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