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枕戈

“丰殊宴、钱到、你母亲和我都是流浪的孤儿,花家将你母亲收留时,我们三人皆出去讨饭了。等我们回来才知道你母亲被花家绑了去。她是我的亲妹妹,我当时很着急,后来我们找到花家,才知道花家原来就是大风当朝宰相花汉卿。”百公的话在白方古耳边回荡。这种原始身份的袒露竟使他眉梢略过一丝轻快。

白方古震惊之余不自主问了声:“宰相为什么在乞丐堆里找女孩子?”

“因为花家着了一场大火。花家的小姐被吞没在那场大火里,那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花老妇人也因为那一场大火熏瞎了眼睛,所以、、、”百公顿住了,有些酸涩的叹了声。

白方古呵了声,推断剧情的看着他的舅舅:“所以我母亲是被花丞相找去代替他女儿哄骗花老妇人的?”

百公点头,追忆似的望向远方:“当我们三人找到花府时,花汉卿为免事情败露,便收了我们三人,做了义子。”

白方古了然的点了点头:“所以我母亲是乞丐这事情无人知晓对吗?”

“除了我们三人与花汉卿,无人知晓!连老妇人都不知道。”百公松了口气。

“可是,那是他自己的女儿,她难道没有一点怀疑,毕竟我母亲……”白方古没有说下去,他不是鄙夷流浪儿,而是觉得这种身份的悬殊,无论是受到的教育还是所面对的环境,便是眼瞎了,也不可能没有一点知觉。

百公似看出他的疑惑,叹了声:“你母亲在那场大火后就被送入宫了,养在太后的身边,耳濡目染,原始的瑕疵都被宫廷气息泯灭了,老妇人只觉得她被宫里的规矩约束的越发静姝。所以也从未怀疑过。”

“如此说来,你与我母亲自入了相府便分开了?”白方古问这句话时,肉眼可见百公眉目略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对与花乐释,既然是大风殿下,为什么又姓花,百公的回答很简短:“因为他钟情与你母亲而不得,便给自己改了姓。”

白方古对花乐释与丰殊宴的关系很疑惑:“丰殊宴与花乐释看上去很…”白方古思索片刻又道:“他们俩关系很好吗?”

“像兄弟,又是情敌!”百公见白方古疑惑,他顿了片刻又解释道:“丰殊宴曾是太子伴读,所以跟花乐释应该在那个时候建立的友谊。”

百公沉目,略有思索:“小东西,我要与你说的这些只是前提。”

白方古期待的看着百公:“舅舅还有更重要的信息?”

百公点了点头,忖度片刻,继而下定决心似的又道:“大风的情报网极为精准,你母亲与丰殊宴算是两情相悦,可后来她突然要嫁给大赢的玄王,这其中渊源,我多次追问而不得,本来我是要留在圣医谷不回大风的,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也因为你母亲要高嫁大赢,我不放心,便离开了圣医谷。所以,你若回大赢,最好走一趟大风。”

大风情报网了的,这一点长青曾与白方古说过,今日听舅舅这么一说,白方古惊然:“舅舅觉得我母亲嫁大风是被迫?”

“算政治联姻!” 百公想了想又道:“玄王府出事时,大风不可能不知道,惠妃又是皇上专宠,她是真正的大风公主,大风沉寂,惠妃沉默,这不符合逻辑。”

“舅舅怀疑我母亲是被大风要挟?”白方古心头陡然一跳。突然紧张的厉害。

百公深深吸了口气:“我不确定,你母亲从宫里出来性情大变。”

“丰殊宴人如何?”白方古终究不敢再问下去,转头问丰殊宴。

对与丰殊宴,百公回答的明晰:“忠勇,敦厚,对大风死心踏地。对你母亲也算至情至深。若在二者间做选择,他会选择大风,便是你与他有父子之缘,在帮你之前,他首先考虑的也是大风。所以,我想杀了他。”

白方古心头猛然一抽,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手指不自主的捻着食指关节,突然顿住看百公:“舅舅对大风的情报机构了解多少?”

百公抬头,眸子望向虚空,继而回眸看他:“钱到是情报中心,我之所以不愿意回大风而愿意留在圣医谷,也是不想搅在其中。”

百公说得虽笼统,白方古还是听出了一丝端倪:“你也曾经是其中一员,对吗舅舅?”

百公回答的很坚定:“不,我从未入局,因为我拒绝参入。大赢的惠妃、花家的花慈也就是你母亲、塘沽的庆妃、还有东皇的皇后,都是出自大风,她们被派往天界山的圣医谷学医术,我与丰殊宴本来学的是剑,后来担心你母亲,所以我弃剑进了圣医谷。我进圣医谷时她们基本已经学成要离开。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并未在你母亲身边。只是她时常会闷闷不乐。如今想来依然蹊跷。”

“惠妃是公主,我母亲是丞相之女,塘沽庆妃与东皇的皇后出身如何?”白方古问百公时,百公竟然一无所知的摇了摇头:“据说她们俩是宫里人,后来都以公主的身份出嫁了。”

一阵沉寂的思索,透过窗格,百公的眸子落在小花的身上:“花隐可能是大赢宫里的孩子。”

百公此话惊的白方古差点跳起来,许久不能言语。愰神间忽听百公又道:“当年我捡到他时他身上带着长命锁,是宫制品,他就被扔在我时常上山采药的路上,胳膊被人咬了一口,为避免祸患,我把长命锁一直藏在自己的挂坠里。这个你带上,必要时有用。”

白方古手中握着长命锁,心头突突跳着,小花是他回大赢最意外的一个消息了。这小子曾无数次自豪的举着自己的胳膊耀武扬威的告诉别人:“我曾被狼啃过,我怕谁?”

如今看来,这大赢的宫廷远比想象的要恶。

在接下来,百公说了关于长青的事情,这些事让白方古心疼的瞬间有种挖心给他的冲动。他眸子微红的出来时,就见长青站在马厩旁,正牵着两批马,远远的看着他。

白方古抱着剑,一头便扎到了他胸前,然后脑门抵着他的胸膛,手却却轻轻压着他的腹部,低声问了句:“丹田之血,取出来时,疼吗?”

长青看到白方古奔来时,本是一脸的清爽,被白方古这么一问,他忽的顿住,继而头偏向一侧抿了抿唇:“百公那双眼,可真是毒的厉害。”

白方古耸着肩头,咬唇哑着嗓子骂他:“百公还说你不是好东西,用你的丹田之血做药引子解我的冰寒之毒,虽情真意切,却偷偷摸摸。背着他干坏事,还以为他不知道。”

长青低头看白方古,突然眉间略过一丝喜色,声音都透着几分欢喜:“所以,舅舅同意了?”

白方古咬唇不语,却自衣袖里取出一袋药,偏头看向别处,不理他的询问:“他与你一样,不舍得让我出血,所以进了云阵顺便给你采集了一些可代替的药引子,给你配药了,这药吃完,以后都不会发病了。”

极寒体质丹田之血做药引子能为长青配药,白方古正合适,但他们二人都拒绝让他知道。白方古咬唇,不去看他,却又忍不住逗他,:“至于同不同意的,他说让我跟人生个孩子在跟你浪迹天涯!他也好与我母亲有了交待……”

长青本是欢喜,这一刻听白方古这么一说,他忽的抬手,一把抓了白方古的肩头,低头凝视他:“中意,你!你故意气我吗?你若敢……”

他咬牙片刻,终究是没有说出狠话来。

白方古被他捏的肩头一阵酸痛,他咧吸溜着冷气,抬手抓住长青压在他肩头的爪子,笑得眸子满目泪光,却故意说着狠话:“我不是不敢,是不忍,想想你把自己丹田都挖干枯了,配了药不远万里的去沙漠找我,就为这个,我也得拿我自己谢你,所以就是我有想法,也被道德谴责得消失殆尽了!”

终究白方古是说不下去了,舅舅说这事时,他便突然想起长青去沙漠找他时的疲惫,睡觉时的沉寂。那是长青第一次,没有抱着他睡,而是趴在营帐的通铺上,压着腹部的伤口睡了一晚上。

那一晚上,他应该是很疼很难受。可白方古却一点都没有发现。还以为是他累了,后来又以为是他发病了。每每看到他丹田那抹狰狞的伤疤,白方古都无比好奇,却没曾想,那伤疤只是给自己解毒留下的后遗。想想白方古都觉得自己笨得厉害。

他心疼的把脑袋磕在长青的胸前,瓮声瓮气的喊了声:“长青,以后别干这样的傻事,我心疼!”

长青的手落在他后背,突然便顿住了,继而是轻轻抚过,然后他嗓音一片沙哑:“嗯,你这样我更难受。”

二人本是情愫翻涌,心头酸甜,百感交集皆在胸口起伏,却不想此时背后突然传来傅沧海雷吼的声音:“城主,我找你半天了,你怎么、、”

很显然,他看到了这白方古脑袋拱在长青胸前,肩头一颤一颤的样子。

他人顿住了,声音也顿住了,白方古咬了咬牙,缓了口气,扯了长青胸前的衣服擦了一把鼻涕眼泪。又平复了片刻才敢抬头看长青。有些尴尬的抠了抠眉心:“我眼睛,红吗?”

长青眸子竟然滤着一层薄雾,绯红的薄雾,他咬牙咧出一丝笑:“就是有点肿,中意,你好歹也忍一忍,晚上在扑怀好吗!这、、你这是在挑逗我知道吗?”

白方古呵了声:“你不是天天在挑逗我吗?”

然后,他抱着剑已经转身面对傅沧海,哑着嗓子问他:“找我干嘛?”

“大家、、大家、、都在找你!”傅沧海尴尬得脸色红透,像是偷情被人抓包似的他退了一步,指了指外院:“我先出去!”

然后他便似屁股上点了把火似的,跳着奔了出去。

偌大的圣医谷外院里,聚集着不少人。

方天珏的云阵故事吸引得小花与花铃阿珂成了他身上的粘合剂,这几天硬是给白方古腾出了寂静的空间。

花老头竟然也成了他的忠实听众,不弃前嫌的忘记了方天珏揍过他的经历。

青雀带着宽帽檐,浮动在帽檐一圈的薄纱如同一层薄雾,遮住他惊世骇俗面孔。他伸着脖子听方天珏侃大山似的添油加醋。

很意外,丰殊宴并没有及时离开,而是牵着马站在庭院中。看到白方古时他僵促了片刻。然后还是将马缰绳交给了小童,转身向白方古走来。

傅宁侯也走了过来,二人齐进,都有种先入为主的快步提升。到了丰殊宴年轻一些,先一步跨了过来,他搓了搓掌心看白方古:“若、、若你回大风,朝廷必有厚报!”

他这话简单明了又直接,他竟然敢这么说,白方古冷然一笑:“我为什么要回大风?就因为我体内有你的血脉?”

丰殊宴神情僵了僵。

白方古头转向别处顿了片刻又回头看他:“不过你说得对,我是要去大风,生意人吗!哪里能赚钱就去哪里,但不是朝堂。”

丰殊宴竟然浅浅咽了口气,喉结滚动间他点了点头:“那也好,毕竟边城的盐是迄今为止这世间最好的食用盐,大风靠海,城主若不弃,大风可以提供原料。”

傅宁侯恰听到这一句,很是不客气的怼了回去:“世子乃我大瀛的栋梁之材,怎么会跟你去制盐,丰将军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傅宁侯背后的小童,抬眸悄然的看着白方古,然后便低了头。

白方古头偏向一侧,很是无语,他抬手扯了扯长青:“看到没,大瀛杀我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现在白城主这么烫手,他们也敢要,真是胆子够肥,还是我舅舅说得对,这次我要主动出击。”

长青嗯了声,抬手抱了白方古肩头往胸前紧了紧:“我陪你!”

长青很嚣张,眼神里的气焰比语气更疯狂,他几乎是挺着胸膛看傅宁侯:“先生,中意是我古戈的人,也是火龙原的人。若回大瀛,必是兵临城下。大赢要吗?”

傅宁侯很尴尬,浑浊的眼睛盯着长青看了片刻,然后叹了声在看白方古:“炫王若活着,定然不希望你这般。”

白方古满腔烦闷,他那般了?能坏了父帅的希望?

他不想在这里纠缠太久,抱着怀里的剑,低头沉吟片刻很无情的笑了声:“是呀,炫王若活着,大瀛也不是今日这般,炫王忍辱负重,炫王忠义勇武,炫王所有的屈辱与坚守,皆是因为他是大瀛皇子,他背负太多,没有自我。

但炫王他是我父亲,我已经与大瀛为敌多年了,只是隐在心里罢了,先生是忠义之士,你守你的大瀛,我报我的父仇。”

白方古说到此处,生音哽咽片刻又负气一笑:“我们虽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分。我不愿意浪费时间去查炫王覆灭的原因,但我要大瀛皇帝的的人头,先生可以回去替他守城,也可以回去替他收尸,我回去,就冲他!”

白方古将话说到了绝壁,毫无退路。惊得跟来的燕千炙眸子抖成一团,他唇角嗫喏片刻,突然低声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去?”

“很快!”白方古别过目光,不愿意在看他那双眼睛里翻滚着的汹涌情愫。

从第一次见他到现在,早晚有这么一天要成为对方的敌人,虽然他们之间已经化解了一切,但并不代表他放弃了最初的计划。

明珠与城野已经不知何时立在了白方古的身后,听完故事的小花。扛着剑很不正经的站在白方古的身后回了句:“白哥哥,我先随辉潇将军带着阿珂与花铃去塘沽了。我们在那里等你。”

即便是在这帮人多事繁的时刻,白方古还是提前找了辉潇,让小花跟他回去准备军马。

这会小花要先行,白方古回头看小花。想起百公的话,很想上去抱他一把,但最终他顿了片刻一笑道:“照顾好他们俩。他俩若有事,我会揍了!”

小花憋了憋嘴,不屑的哼了声:“好的,我保证不给你机会揍我。”

然后他便拽上花玲与阿珂,风一样的跑了。

巫族的云翳告别时只说了一句:“巫族可以为城主做后援。”

城野健壮的身影出现在白方古的背后时,语气里透着恨意:“炫王余部枕戈待发,霍先生已候在凤尾山。”

丰殊宴看着白方古,傅宁侯惊在白方古的陈词里没有回神,等他回神时听到的是备军马与枕戈待发。

长青低头看白方古:“古戈三十万军马已经入驻巫族。”

傅宁侯几乎是颤巍巍的喊了声:“炫王呀!我大瀛将大难临头!”

没有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任何隐瞒,这一切就当着他们的面顷刻泄出。丰殊宴的眸子滚着一抹不可思议,他咕咚咽了气息,片刻道:“真、、真要打回去?”

白方古抬眸看他:“若你愿意谢你的恩人,也可以出兵。我领你的情,你来吗?”

丰殊宴气结,一句话不说。但面色里已经惨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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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臂投珠(龙凤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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