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方古胡言乱语的这几日里,长青几乎是瘸着腿拖着剑,跟在他身后,像个残疾人似的。白方古心疼,却不敢靠近他。
因为只要长青一靠近他,准挨揍,而且是明目张胆的偷袭。
长青冷嘲热讽的语气里满是期待。
当然白方古也彻底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了,因为云清的神魄在他砍出第三剑时一头便扎进了他体内。他还是一个比较有责任心的冷神。所以他牺牲了自己,阻止了白方古的蛮力砍。
然后白方古在他神助力下露出了原形,一只身披彩虹,光度万里的彩凤。据说那龙凤腾飞的光芒,耀得跌落的神都如张灯结彩般明烁。
和尚被二人合力狂揍,然后扔进了九龙妖塔。
二人出塔的一瞬间,隐约间,白方古听到长青对着九龙妖塔念了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和尚的事业就从这里开始吧!”
然后白方古的意识彻底消散。
白方古醒来时,他们已经跌入画卷。画中山水,犹如仙境。
二人在山水中遇到了下河摸鱼的一群人。这群人里有方天珏及各门派残余弟子。
不远处的老树下,还有不小心吃了幻神草的傅沧海。
这胖子抱着燕千炙不撒手,一步一摇的喊母亲。喊得燕千炙差点盘头贴鬓。
直到燕千炙遇到了百公,百公给傅沧海脑袋上扎了几针,才算是把他从婴儿状态扎醒。
百公看到白方古的瞬间,似放心了般松了口气,然后逼近了上下打量他:“小东西,受伤了吗?”
白方古除了跟长青说话不正常,面对所有人,他都如初,没有任何冲突。
看百公憔悴的神情里满是疲惫与担忧,他有种想落泪的冲动,顿了片刻他心头骂了声:“多大的人了,别煽情了。各种情绪都给我拿体重压着吧。”
白方古矫情的暗自安抚好自己,这侧目看长青,同时冲百公喊了声:“我很好,舅舅还是看看那妖孽几时死吧!”。
这话一出口,白方古几乎是咬着牙骂了声:“你这嘴是抹毒药了吗?”
他本意是催促百公看长青,结果脱口而出的是这么冰冷绝情的一句话。在听到他又骂自己时,百公愣了片刻。疑惑的看向长青。
长青冷冷一笑:“是呀,上神的嘴与生俱来的毒,天地共识。。”
长青这回怼,直接惊的百公飒然松了白方古的胳膊,仅一步便奔到了长青跟前,竟然低声问了句:“你俩怎么了?谁想相通了?”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都没相通!”
百公背后,立着冰块似的萧云辞。
萧云辞的背后立着方块人群。这些人衣衫不整,发髻凌乱。长剑映血,肃穆而立。他们见到长青,竟然有些激动,有人张了张口小心的喊了声:“大师兄。”
大师兄长青拿眼神飘了他们一眼:“怎么不去玩?”
见大师兄问,他们的眼睛悄然的飘向萧云辞,萧云辞不动,他们也不敢动,然后心头痒痒的斜着眼又看水边嬉闹的人群。
人生第一次,长青像个正经人似的点了点头,替他师父做了决定:“师父同意了,去吧!”
他们依然眼神飘向萧云辞,萧云辞嗯了声,这群小青年惊喜的冲长青做喜脸,然后小心的后退两步,然后瞬间像被赶下水的鸭子似的,撒欢的冲向河里。
河边不远处,有一张奇丑无比的大脸耸立着。这张面孔白方古熟悉。在望虚镇的茶馆里,隋花子就是顶着这张脸吓人的。比起隋花子顶着的赝品,这张货真价实的正品脸,就真实的可怖了。那人五官极为立体,面孔上的每个器官相互嫌弃似的都离对方八仗远,所以这张脸很惊悚,如同鬼脸。
那鬼脸怀里抱着一把刀,那刀长得刮着地面。抱在他怀里像是揽了一根柱子,刀鞘的形状比脸还吓人。他抱着刀若有所思的看着河面,河里嬉闹的人喊了他一声:“师父,下水凉快一下吧!”。
鬼脸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依然呆呆的看着河面。
看他的刀如此与众不同,白方古心头琢磨,这是谁?难道是横刀派宗主,鬼脸邢一刀?如此一想他不自主回头看向长青。
长青询问的眼神:“中意?”
白方古点头,心中不免酸涩,他与长青的交流。已经变的很不正常,长青却松了口气:“横刀派宗主,鬼脸邢一刀!”
长青的回答与他的推测吻合,这到使得白方古不那么意外了,鬼脸邢一刀,白方古从花乐释的口中是听说过的,只说他比青雀丑,刀便是他的法器。天界山唯一一个法器握在手中的人,还说他刀法极其厉害,授业又极为认真,所以经常受伤,是圣医谷的常客。他为什么进云阵,让白方古有些不解。
雎天竺远远的趟在河水里,腰间挂着碗口大的铃铛。挽着裤腿子,带着他那群弟子玩的完全放飞自我。他时不时甩过来一声气泡:“下来玩!”
没人理他!
过一会他又扶了扶腰冲岸边问了声:“和尚是不是被魔域里的猪啃了,怎么没看到他?”
这会有人理他了,方天峰几乎是哭天抹泪的回应他:“噬魂狼说他进了养生殿。大师兄,你们真的没有看到他吗?”
他竟然坐在岸边,手里抓着鱼,含泪遥望长青。
长青眼神飘了飘看他:“进妖塔了!”
长青这话,立马引起众人警惕,方天珏提着衣衫光着腿就爬上了岸,无比清奇的追问:“真的进去了吗?”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又追问了句:“和尚为什么要进去?”
长青嗯了声:“普渡众生是和尚必生追求,他不进去谁进去!”
长青这确定的语气,刺激的方天珏简直是抱着肚子尖叫:“都说那妖塔有神力,从来不会固定在一个地方,你们还真给找到了?和尚竟然进去了!这下和尚积了大功德了,从妖塔出来,他得成神了。”
所有人,一片赞叹与艳慕。
白方古胸膛却突然吐了声:“愚蠢!”
这声音清冽,白方古倏的一下捂上了口,也好在声音杂乱,无人能听的见。
正在摆弄回魂草的百公,听到和尚进了塔,他有些惊异的看长青:“他真的进了塔?”
长青嗯了声,很坚定的点头:“渡人超生不如度魔归正,这一大功德,没人有资格跟他抢。”
这一刻,百公有些佩服的叹了声:“这和尚干事还真执着!度天度地度魔狱。”
白方古很奇怪,他们这群人,竟然没有惊悚过后的瘫软。貌似玩的很开心。难道他们没有进魔域挨过揍?还是没有进过天都神殿吹妖风?但看他们衣着也不像一路滑翔看风景的样子。
百公的回答很果断:“去过,在魔域跟那群怪物打了一架,留了一地的碎尸。后来用唱歌跳舞和解了,然后去神殿喝了几口妖风,还没来得参观,就跟我来这里了。”
白方古差点被百公这轻飘飘回答惊的下颌磕着地求教,他不自主的低声问百公:“谁唱歌跳舞?他们为什么跟你来这里?”
百公望向河里摸鱼的雎天竺,眼神飘了飘:“当然是搞艺术的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差点被猪脸抱回洞府当压寨夫人。”
白方古憋着笑,等着他的下言。
百公拎了拎手中的回魂草又道:“至于为什么来这里,我要采药,所以便跳进了这幅万谱图,谁知道这群人跟下饺子似的个个都跳进来了。”
“噗呲!”白方古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
他与长青的别扭百公是看出来的。所以百公拉了白方古低声说了句:“舅舅觉得,你当娶妻生子,这样,我与你的母亲也有了交代。”
白方古的心里的回答是绝然的拒绝,但从他口中吐出来的却是:“一切听舅舅安排!”
心口不一的回答完,白方古立马抬头看天,看地,看长青。虽然他怀里抱着剑,虽然他感觉到长青的痛苦与挣扎,但他太多的话都被声声拦截在云清的拒绝里。
白方古总结了一下云阵经历,在众人说的玄乎又玄的云阵里,其实就是天都沦陷的废墟,废墟里有零碎的神魄,不完整的妖灵,有被压在其中的魔域,有鬼影一样出没的噬魂狼。还有到处乱飘能吸人入画的山水画。
这些东西让普通人看确是诡秘又惊悚。而他们只遇到了噬魂狼与魔域,其他尚未触及。
和尚的入塔与云清神魄的回体,在白方古看来众人只通过他们知道和尚入塔,似乎并不知道云清归体。虽然白方古偶尔表现的怪异一些。但这种怪异又在白方古不与长青对话的基础上基本消除了。
唯独萧云辞,眸子时不时飘向他们,终于在看他们第无数眼时,白方古忍不住问了句:“师叔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萧云辞冷冷淡淡,突然问了句:“出来了?”
白方古后心头猛然一跳,继而看着他疑惑,他怎么知道?
萧云辞并不避讳,语气里没有距离:“我曾去那里找过水镜的神识,所以我见过他。”
白方古张口结舌,半天低声问了句:“舅舅的神识不是被噬魂狼吞了吗?师叔怎么会进那里面?”
萧云辞垂眸,声音不高却很清楚:“上当了!”
然后他便不再愿意多说一句。留一个迷让白方古在心里嘀咕的猜测。白方古正思索这上当了是什么意思,胸腔突然的一个声音响起:“以你这智商,想不明白!”
白方古昂头望天,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很想伸手一把将那神魄从体内薅出来扔到鬼窝里去。
很可惜,他这剧烈的心里反应换来的是一声鄙夷的冷哼。
关与云阵十年开一次,白方古终究是不愿意这么疑惑的度过去,他询问萧云辞:“师叔,进云阵难道就是在废墟里找恐惧?”
萧云辞依然是冷冷淡淡,斟酌片刻看他:“不是,是为了天界山的声望,为了废墟里有许多未知,也为天都重建选拔可用之人。”
白方古惊愕,但也觉得萧云辞话未全尽,他冷哼了声,冷不丁的低声补了句:“还为了魔域里有嗜血的树精,对吗?”
这句话惊得萧云辞眼稍都跟着抖动的颤了颤:“你怎么知道?”
白方古缓缓的吐了口气:“一开始并不知道,后来撤退时我看到有树根缠着碎尸入了土,当时不解,后来想明白了。魔域里的妖孽们吸食废物,树精不能只出不进。那批江湖人死绝了,方天峰的人只剩他一个,你们带的人也有伤亡,这是血祭。也就是长青说的祭魔,对吗?”
萧云辞冷酷的嗯了声:“所以十年开启一次!”
很残忍也很无奈,毕竟没有谁有能力,让这些妖物残灵进入一个生存链之中进行良性循环。也没有谁能将他们彻底的斩杀干净,做到永绝后患。
常年不开,必有妖反,时长开启,又有外露,所以它们也习惯了十年开启一次。所以白方古与方天珏出现时,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会蜂蛹而至。
所以白方古在树洞里看到的花瓣皆是黑色,看到的树木花草也全是黑色,因为他们一直憋在其中,若不能时常输血进去,谁知道他们那一天会爆发,那一天会冲出魔域流入人间。
离开画卷时由于人太多,拥堵的厉害,所以极为混乱。以至于雎天竺的大碗铃差点被落在画卷出不来。若不是萧云辞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大碗铃拽着,困在大碗铃里的几具尸体,恐怕就要永眠与此了。
云阵里出来时,众人竟有种得道成仙的凌然之气。突然就成了传说中的传说。各国还未来得及鉴赏一下云阵出来的英雄。忽听百公低声惊呼:“我的回魂草丢了。”
这一声惊呼,别人没听见,雎天竺却像是被震碎般僵硬的回头看百公,他抱着大碗铃结结巴巴喊了声:“丢了,水镜,你怎么没把自己丢了呀!”
丢了以为着死亡,丢了意味着永别,丢了意味着白走一趟云阵,白逛一趟万普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