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的面前,赫然立着一个铜炉,那铜炉很大。看其形态,与大殿之心的痕迹恰好吻合。铜炉之上,悬着一尊金碧辉煌的琉璃塔,琉璃透亮如镜,闪着耀眼的金色光芒。光芒里浮着一抹虚影,虚影犹如薄雾若隐若现。看的人心不自主的揪着一团。
琉璃塔慢慢浮动,他们脚下的地面也犹如裂开了般冉冉升起,转瞬之间,他们随着琉璃塔的浮动竟冲向了高峰之巅。
在脚下地面浮动的一瞬间,和尚倏然睁开眼睛,他终于停止的敲动木鱼之声。然后缓缓抬头,唱了声:“阿弥陀佛!”
白方古讨厌他那声阿弥头佛,所以他不去看和尚,急迫四望,辽阔的山峰,微风动,薄雾轻,这里孤寂得没有一个人影,方天珏几人去了哪里?愕然间白方古愤然抬头:“我那几个朋友那?”
和尚眸子微微一沉,又唱了声阿弥陀佛:“去他们该去之处,施主不必担忧。”
白方古看他一副高深莫测又装逼不止的神情,异常的恼火。
他还没有来的及破口大骂。就见长青冷笑了声,语气透着几分阴森:“果然无心之人只说无心之话。装了三千年,就等这一朝吧?”
无心?想起梦境中那场厮杀,白方古心头不由陡然,一切皆是因果,梦境里凌千度说:“你的心都被我掏了,可不得在锁魂镜里养上个万儿八千年,可是这镜子我不会给你。”
帝君没有入镜,而是入了尘做了和尚。人都说佛陀山的和尚活了很久,久到没人知道他生卒年月。
白方古畏惧和尚与生俱来,更畏惧这清越的弥音荡开化在眉间带来的恐惧。他不自主的喊了声:“长青,我讨厌这弥音。”
长青抬手搭在白方古肩头,将他压在臂膀下,声音透着温软:“我知道!”
白方古骤然瞪大双眼,抬头看长青:“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到他木鱼里有一缕魂魄,和尚说是路边度来的碎魂。我信了,现在看来,和尚除了光头是真的,其余皆是假的。”
长青低头看向他的脖颈又道:“中意,因为那魂魄太虚,我不确定是不是你的,直到它挂在你身上的一瞬间,我才明白那就是你。”
白方古身子猛然抖动,手不自主的隔着衣服去触摸胸前的木鱼。
有那么一瞬间,他懵在了长青的语气里,也懵在了和尚的弥音里。
他心思飞快的旋转着,忽的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畏惧和尚。感情和尚日日敲动的木鱼里有他的魂魄?传说人有三魂七魄,如此看来,三魂他只剩一魂,七魄也并不全。
谁能想到,有一魂竟然被和尚拿着棒子天天敲。白方古简直是闷声底笑,满胸腔都是叫骂。抬头在看和尚,就剩下想杀他了。
许久他才哑声问了句 :“拿着棒子天天敲我,你是什么感受?”
和尚须发微微抖动,苍劲声音透着无法抵御的威慑:“云清是去除魔,而不是着魔,老衲要驱除他灵魂里的魔气。”
琉璃塔在和尚的声音荡起的一瞬间,倏的一下飞快的旋转。
长青眸子烈日般直射而上,随机他掌中琉璃也似炸了光般亮得刺白一片。
他讥讽冷笑:“你神殿之内,皆是魔气。所谓魔是执着于嗜血的杀戮与疯狂不止的欲,为了法力,神殿成了魔窟,和尚心都没了,魔依然在,若你真是圣心,就入不了我这魔体,也不该有今日的我。”
“老衲之过皆在这三千年的布施中消散,无心之人做有心之事。心自然而生!”和尚双手合十,又唱了声阿弥陀佛。
他并不避讳自己曾经的过错,貌似承认的还很凌然,杀了人还能理直气壮,这语气很让人不明白。难道阿弥陀佛的回头是岸便是错了我也很坦然?
而帝君炼化神兽已是不挣的事实,却被一句轻飘飘的布施化解了?白方古不由心尖一阵抽痛。
他不自主的冷笑:“惠能之所以如此,因为他有和尚这样深藏不漏却又道行极深的师父,魔未必有杀心,佛未必皆是善。只凭你将我碎了的魂装入木鱼中敲打三千年,我便知,入魔的不是我,而是你。”
和尚垂眸,眼帘下那双眼睛微微颤了颤:“和尚曾犯过错,但也曾度过轮回,众生皆苦,我便度众生。恶魔不化我便度恶魔。施主已度入轮回,何不做一世人间快乐客!”
和尚的回答道貌岸然又滑稽成经典。
长青身子不自主的颤了颤。
手中长剑陡然亮起,他冷视和尚:“若论无耻,你属第一,我要取出九龙妖塔内之神魄,我要他神魄归体,和尚将这九龙妖塔悬与炼化铜炉之顶,是要重蹈覆辙,再用神兽助法力吗?”
和尚微微闭目,许久不语,片刻他看向白方古:“九龙原神因有云清之神魄而沉与妖塔之底。若云清出塔,恶龙在现,那时便无人能困得住那群妖孽。这世间恐在生灾难。施主于心何忍。”
白方古被和尚捆在的道德榜之上,这一幕,与三千年年前何其相似,他心中不由无稽一笑。冷看和尚:“云清守塔三千年,和尚逍遥三千年,换着来呗!你入塔,他出来。术有专攻,度魔,是你的强项呀!。”
和尚眸子骤热瞪大,他须发微微颤了颤,合掌道了声:“和尚凡心,守塔不稳。”
白方古不自主哈哈大笑。
这世间有很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和尚落入凡尘,赢得人间赞誉,升华自身神体。到处游学说经,谎言里的真诚,也能生出肉心?
肉心生出。魔性不灭,他是怎么将这度红尘完成的这般精致又利己!
能说出这等无赖又无德的话,是众生普度了他?是他普度了众生?白方古不禁冷然:“我与和尚前世有渊源,今生有瓜葛。和尚即已修出肉心,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他剑出鞘的那一刻,便已经与长青站在了一起,行动代表着觉醒,曾经他被迫的选择与他站在一起,便是知道了魔心无错。他也宁愿碎了自己而不与魔同行。
今日不管长青是魔是人还是妖,他都要选,不错过。
二人对视的一瞬间已经做出了决定。一个对付塔,一个对付人。
九龙妖塔在剑芒下骤然光芒万仗,琉璃之内凤影一掠而过。长青提剑而上。冲着妖塔的光芒扑去。
白方古剑尖刮着地皮,拉出一条火焰般明艳的光芒。
和尚直扑长青而去,他却提剑扑向和尚,他要阻止和尚。
然,身子飞起的一瞬间他却被一股神力猛然一拽,那古力道之强,犹如避幽古的磁铁,倏的一下将他吸向一片刺白里。愕然间他猛的喊了声:“长青!”
只刹那之间,白方古神识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地域里。但那昏沉的意识里却又有龙影略过,龙吟低沉,然后是一片寂灭的灰暗。
懵了许久的白方古,不自主的在灰暗中摸索着,他手中的剑,发出碎裂般的争鸣。白方古惊愕的低头喊了声:“凌千度,这是什么地方?”
凌千度没有回答,一个清冽的犹如薄冰落水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这是九龙塔之心,你入了塔!”
“你是谁?”白方古警惕回神,却在一片薄雾里看到一个清冽的身影,那身影轻笑,冷而孤寒:“他倒是能耐了,硬是将碎魄度入轮回。若不是他,你就是个半死人吧!”
那虚影背对自己,白方古很想看清他的容貌,但他却负手而立,白方古只能警惕的看着那背影询问:“云清的神魄?”
那虚影微微一晃,刹那间立在白方古的跟前。
若不是白方古心里有所准备,倏然间面对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他定然会吓得神魂不稳,便知如此,云清这张脸与自己对视时,他还是不自主的吞了口气。
这张面孔冷绝而清丽,透着凉透人心的寒意与立体感极强的萧肃。他对视着白方古,打量的眼神看他,唇角翕动间他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是!”
白方古却因这一个字不禁打了个寒颤,冷,透入骨髓。但他硬生生与其对视着,竟然大言不惭的说了句:“你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这句话很是出乎他的意料也很是出乎他的意料,云清神魄微微愣了片刻,继而呵呵冷笑:“神,不生不灭不轮回,无肉身,你倒是狂妄得惊魂了!”
白方古想知道长青在那里,不愿废话,对视着他的眼睛硬刚:“我一直狂妄,习惯了。我要长青!”
张口就要长青,云清神魄冷然:“不认识长青,只看到一只妖孽入了塔,三千年了,我是不是该在这九龙塔之内废了他!”
他的语气感叹透着冷绝。眸子却飘向了足下,白方古不自主随着他的眸光落去,忽见脚底之下已经被血色漫满。
数条龙影犹如炼狱里撕咬的疯狗。漫得鲜红顺着地缝溢了出来,白方古忽的一下趴在了地上:“长青在里面,对吗?”
“对!他已经化龙了,可不得厮杀一番,不然怎能对得起他这妖孽之名。”云清语气淡淡,神社凌然,眼梢眉目溢满杀气。
那种冰冷与淡漠,像是一个旁观者看人死活而无动于衷。
白方古提了剑倏的一下劈了上去,他恼怒的看着云清愤然:“我要进去!”
云清手指轻轻转动,稔着指腹冷笑:“没有我的神魄,你进不去,你不过是一个魂不稳,神不全之人。”
白方古与冷冷对视:“你恨他,我知道,天都沦陷,魔域被压,该听到的你也听到了。该还的还罚的,他都受了,你若知养生殿的业障,就不该固执随天。无论正邪,中正正义才是天道。”
白方古眸子如刀,只看厮杀的脚下。冷然凝视的那一刻,他倏的一下提剑劈去怒吼:“我要救他,便是碎了九龙塔,我也要他活着出来。”
云清神魄猛然一愣,看白方古一剑劈向脚下,火花四起的瞬间。琉璃塔簌簌颤动,猛然间他只觉得心头一阵争鸣,他颤声喊道:“你疯了,若碎了塔,魔便不受控,那是灾难!”
白方古决然的扯了扯唇:“这天地间,我只要他,灾难我面对,恶魔我来除!”
白方古愤怒时的嚣张,重来就是毫无廉耻,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除魔的能力,但他就是不能再看着脚下的血漫上来。
最后一剑劈出时,他忽觉身体像是猛然间灌了一股天道之力,那股能量直冲得眼前一片亮白,那白光犹如烈日直穿心脏,白方古瞬间有种失去意识的茫然。
“这么点能量,还要救人!”一声冷笑自体内溢出。
白方古倏然抬眸,发现神魄已消失,空白的空间里脚下血色越发狰狞。但手下力气却犹如神助,白方古凝神,提剑猛然再次砍去。
“开!”一声气闷的恼怒自体内散出,剑未落下,脚下忽的大开,龙影翻飞的瞬间。白方古只觉得肩背陡然一振,那股力道将他撕裂般不受控制的消亡。
耳边荡过一声鄙夷的冷笑:“他现在的品味竟这般特殊!竟然开始喜欢傻子了!”
然后便是一片断断续续的厮杀声在脑海回荡。
昏昏沉沉中不知过了多久,浑身被碎尸似的疼痛阵阵传来,白方古猛然睁开眼睛,灰蒙蒙的空气里,长青的声音遥远的犹如梦境:“中意!”
“滚开!”他不受控制的喊了声,倏的一下便坐了起来。
长青愣愣的看着他,他突然热泪直飙,人却跳了起来。他想抱长青,但身子却跳开离他八丈远。
手中的剑不受控制的哐啷被他扔了出去。
“中意!”长青又喊了一声,与他保持着距离,不敢靠近。
“你眼瞎呀,本人是云清上神!”白方古简直控制不了自己的语气与声音。
他狠狠的闭了眼睛,手抖得厉害,却说不出一句话。然后他茫然的原地爆跳。却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胡说八道。
“是呀,神君这般容颜,让我这个妖孽终身难忘呀!”愣了许久的长青似乎明白了过来。他抬指抹了唇角的血,舌尖微微一舔,笑的恣意又疯狂。
白方古恶狠狠的骂了句:“我分裂了吗?”
这一声发出来后,他瞬间觉得胸膛流出一股蔑视的笑,那笑声里裹着不屑:“傻货!”
白方古差点被自己气死,这声音自胸膛直接跳了出来。长青噗嗤一声笑了:“这天底下这么骂自己的,恐怕只有云清上神自己了,你就那么瞧不上自己吗!”
白方古忽觉自己胸膛一阵起伏,继而是沉寂。
白方古猛然一跳,一把抱上了长青的脖子,然后看着他:“长青,我觉得我不是疯了……”
然后他不受控制的一脚猛的把长青踹了出去,这一脚又猛又狠,直接把带伤又不防的长青踹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白方古嗷嗷喊了两声。然后把自己气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