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路沉默无语。傅沧澜将傅沧海揽在背后,呵斥的教训着:“早说过,你这张嘴就爱作死,看你这次长不长记性。”
此时,白方古也算是明白傅沧海挨揍的原因了。曾经炫王府与太傅府是有婚约的,但炫王府已经不存在了,那婚约自然是不作数的。傅沧海这么没轻没重的一提,必然会激起长青的怒意。这顿揍似乎挨得也不冤枉。
白方古携了阿珂甩开所有人急速向前,长青脸色黑沉得能滴下水珠。傅沧澜对傅沧海敦敦教诲。背后一阵叽叽咕咕的声音像是跟了一群鹌鹑鸟。
阿珂拉了白方古一把:“白哥哥,我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白方古扒拉他的脑袋:“快了,说一下你吧阿珂,这次到了天界山,你得进行正统的学习,你想学什么?”
阿珂脑袋晃了晃:“我就想跟着你流浪!”
白方古噗呲笑了:“我看着像个流浪汉吗?”
阿珂呵呵笑:“白衣、长剑,玉面,修体。缺点煞气,像个江湖人士。”
“哎呀!怎么回事?”背后突然有人叫了起来,接着是燕千炙的声音,冷如冰锥,透着暴跳的愤怒:“小人,有什么事情,明目张胆的来,如此龌龊的做派有辱身份!”
燕千炙的话音落定,忽听长青冷笑,继而他的剑突然出窍,剑鞘戾出的声音如同生铁刮在巨石上,发出刺耳的锐鸣,白方古惊然回头,却见长青眸子微微透红,他邪揄傲然:“我对你从来都是明目张胆!”
燕千炙上下扭动着身子,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他的背后,就见傅沧澜与傅沧海,原地跳的满身乱抓,在看他们面孔,红疹一片,连城珊瑚。那几张脸,肿得哪里还像人脸,猪头都自愧不如。
白方古几乎是一步跨了回去,燕千炙这么爱惜尊荣的人,眼睛硬是肿成一条线,鼻子几乎被掩埋。若不是他手中的剑,白方古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谁。
一看这三人便是中毒,这根本不在他们的预设之内,便是傅苍海挨揍虽不冤,却也让白方古很意外,这会看到他们如此,他更愕然,怒吼:“怎么回事?”
燕千炙拿着剑鞘扭着身子隔着衣服蹭背后,抓大腿。压根没有机会看他。若不是当街有人,傅沧海恨不得拿刮猪皮的靶子在自己身上过一遍,他胸前的衣衫被抓的凌乱不堪。
傅沧澜极能忍,却也突然毫无招架的背靠在一棵歪脖子树来回的蹭。见白方古颤抖着眸子询问,他恶狠狠的看着长青:“你该问他!”
长青的面色不好看,眼睛红的厉害,却并不解释,他看白方古,那眸子是等待,更多的是期待。白方古那股冲天怒火瞬间点燃,他压下了所有情绪,抬眸看着长青,字句顿挫:“没有底线了吗?你想做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长青手中的剑哐啷掉在了地上,他眉间蹙了蹙,讥讽冷笑:“我想干什么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白方古瞬间怒起,抬手指了指长青,面色憋的紫红一片,他许久才喊了声:“萧长清,他们是我的朋友,你不能没有底线的去作践人。”
长青忽的又捡起地上的剑,面色清白滚过,冷笑透着寒气,神情里压着怒火,脖颈的青筋暴起,握着剑柄的手指泛着白光,他凝视着白方古,一动不动,许久他突然呵了声,眉心凝成一团,咬牙切齿的看着白方古:“在你的眼里,我萧长清就这样的人?行,你说的对,你是猪吗?记吃不记打,他们杀你的时候,他们逼你舅舅跳崖的时候,他们逼你家破人亡的时候、、、、”
长青的这一段话,犹如利刃,生生的在白方古的胸口撕开了一道口子,白方古浑身颤抖,咬牙切齿的怒吼:“闭嘴!你给我闭嘴!”
长青冷笑,口中却并没有停止,讥笑得透着疯狂:“我会闭嘴的,你的未婚妻来了,是吗?你急着与她见面,是吗?中意,我眼瞎!”
白方古突然顿住了,脑中那片漏洞因长青的这句话炸光了般亮的刺目,他气起乱颤,原地旋转的奔走:“是,萧长清,长青、、长青、、咱俩、、咱俩、、咱俩一刀两断!”
他抬手拉了阿珂,向着拳宗派的方向走去!惠能唱了声阿弥陀佛,急急的跟着走来。
背后传来燕千炙着火烧了般的嚎叫:“快,我们先去圣医谷,解毒!”
白方古带着阿珂与惠能沮丧的回到拳中派时,花乐释正像一个候孩归的老人一样,抱着膀子穿着那件粗布衣衫,站在山头等他们。
花老头个头不高,瘦长脸,皮肤黑,眼睛金豆子般转的快,流动间似乎随时都有跟风走的架势。
青雀是白方古逃难时在乞丐堆里捡回来的孩子,大饼脸,塌鼻子,小眼睛。厚板牙,还长着满脸麻子。面孔上的每一处都是为了给这长脸添堵似的,一个赛一个的奇丑无比,拧巴的五官凑到了一起,就是为了吓人。好在他有一双温柔似水的小眼睛,算是给这张脸添了几分人样。
白方古携带着阿珂与惠能的归来,喜的青雀那张大饼脸像是被铁烙子熨开了花似的,从见到他们那一刻就没有平展过。笑得只见鼻子不见眼,白方古从他这笑容中便感知到的青雀的孤独与寂寞。
这会青雀上下打量阿珂:“这孩子比小花俊,没有花灵白,师父,你在那里捡的?”
白方古对青雀那土鳖样甚是无奈,自从白方古从垃圾堆里把他捡回来后,不知是怕自己这张惊世骇俗的脸长得吓人,还是怕自己这张脸丢在门外回不来,所以他从不轻易下山,便是下山,他也会带上遮面纱,因此他还不如话花老头有见识,花老头嫌弃的一把推开他:“去去去!这是塘沽二殿下,都成我徒孙了,看以后谁还敢瞧不起咱拳宗派!”
惠能唱了声阿弥陀佛,花老头甚是欢愉的上下打量惠能,急急的还了声阿弥陀佛,继而回头看白方古:“和尚也被你拐来了?”
白方古噗嗤笑了:“和尚已经还俗很久了,忘不了佛祖,所以常常习惯性的喊两声。”
花老头甚是欣赏惠能这种不忘本的性情,差点跟着他一起再喊声佛祖。
这会他已经不看惠能,回身揽了阿珂,欢喜得眉眼都挤作了一团,直到发现白方古的背后在没有身影串出来,花老头有些急了,回头就喊白方古:“小白,我那俩徒孙那?”
白方古正被青雀拉着各种盘问,比如听说师父的病被治好了,比如听说师父被古戈太子拐跑了,比如听说师父你怀孕了?青雀的话噎的白方古直伸脖子。白方古真想给青雀上一堂生理课。
被花老头忽的一喊,他转身冲花老头咧嘴笑:“小花在古戈当将军,花灵估计这几日就到。”
白方古这回答气得花老头原地一蹦老高的喊:“我就听说,听说你在山下干了大事,你是不是在山下干赔本了?你把我徒孙压下当人质了,啊?”
白方古呼了口气,疲惫与伤怀,让他心情极为低落。强颜欢笑是为了弹压心底的沉郁。
这一刻听花老头如此嚎叫,白方古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在阿珂头脑清醒,轻轻扯了扯花乐释:“师爷爷,我白哥哥在山下干得极好,把塘沽皇帝换了,把古戈皇帝换了,把沙漠城主干翻了,把我也带到你这里来了,我大哥小花是自己愿意留下,这几日天界盛会可能就来了、、、、”
虽然谷戈皇帝被换,跟白方古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阿珂的话还是惊得花老头那眼珠子差点砸地上就地跳几跳,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白方古。正经的上下打量他。
这一看,花老头这双眼还真是被愰得发呆,他这土地,与离开时确是不同。气色好了,体格健壮了,便是眉心那点沉郁也淡没了踪影。这张脸没有从前的暗沉与惨白,这张脸俊美的神鬼倾慕,这张脸忽的让他似想起什么般陷入片刻沉思,继而他才安慰的拉了白方古:“你在山下的一些事情,师父我也听说了一些,只是我那俩徒孙若不回来,我心里难受。走,青雀做好了饭,咱们回家吃饭!”
惠能又唱了声阿弥陀佛。
看到“拳宗派”三个奇丑无比的大字歪歪斜斜的挂在树杈子上时,白方古差点没哭出来:“怎么回事?我走时,不是还有个门扁挂在庭院大门上头吗?怎么挂树杈子上去了。”
青雀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继而咧嘴:“那门牌被猴子挠掉了,摔成了两半,我拿毛笔就在木板背面写下的。”
一路鸟语花香走来,白方古竟然忘记了关照青雀的猴子,他左右摇摆的看:“猴子那?”
提到猴子,青雀那奇丑无比的大脸抽吧得能吓死山神,他拎着拳头在虚空中晃了晃:“跟一群野猴子跑了,就是那群野猴子,把咱这拳宗派的“脸”都砸碎了。”
白方古不由就笑了,拳宗派有脸吗?几乎不参加交流会。参加一次,便是青雀带着猴子去溜一圈,结果被人群嘲一番,说:拳宗派不是去参加交流会,而是去耍猴那。这话传到花老头耳朵里,气得花老头没脸出门好几天,末了实在忍不住,差点扛着拳宗派的大旗到各门派去宣扬一番。好在青雀怕出名,指了指自己的脸直叫唤:“师爷爷,你要是敢去宣扬,我就把我的画像挂到各大门派给你丢脸。”
花老头硬是被青雀这威胁呵斥住了,只是叫嚣了几天,便偃旗息鼓了。青雀却伤心的哭了,害得白方古哄了好几天。今日青雀这话说得如此有气魄,竟让白方古忽的生出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欣喜。
在看这屋顶,竟被青雀收拾很整洁,房间被打扫的干净。这么个青砖绿瓦一排连房子的小院子,硬是被他拾到得像个要出嫁的大姑娘,庭院内的墙根下竟然种满了花,抬一步都能跨到床上的小院里,竟然还被他铺上了青石小路。那小路连弯都来不及拐就到了门口。
拳宗派就这么被青石翠松包围在半山腰之中,这小院后背靠大山,前有溪流。不远的半山腰有一条残喘的瀑布稀稀拉拉的流下。丹霞一片照在落水石壁上煞是养眼。
如今这小院虽被青雀布置的精致,但在这大山中依然萧条的犹如苟延残喘的蜡烛。白方古咧嘴笑了笑。这蜡烛定然会在未来变成火炬相映天界山。
两年不见,青雀的厨艺也突飞猛进得如同小花疯长的个头,好吃的白方古近乎忘记了内心的烦闷。白方古很好奇青雀这飙升的厨艺是如何练出来的,青雀托着腮帮子眨巴着小眼睛温柔似水的看着他们笑:“这两年,师爷爷浪迹圣医谷都不回来,我一个人着急时便做饭,反反复复的做。就练成了厨神!”
白方古不由心头暗沉,青雀这种横在窝里能孵蛋的人,自然是不会跟着花乐释去浪,花乐释那种站在院子里一刻钟就怕自己生根发芽了的人,自然也不会留在拳宗派陪青雀孵卵。青雀得有多寂寞,白方古扒拉他的脑袋:“你怎么不给我写信,只要送到费城,莹姐定然会想办法送到我手里的。”
青雀转身,拉开了旁边柜子里的抽屉,哗啦啦的一堆纸掉了出来,那抽屉被他塞得又满又膨胀,像个待产的孕妇:“写了,都在这里,师父闲了看一看有没有错字。下山几次打探你的消息,听每次听到的都不一样,所以没敢送。”
白方古低头往嘴里扒拉饭,嗯嗯的点头,继而在抬头看青雀:“待会带阿珂去后山的温泉里洗漱一番。”
花乐释正在扒拉饭,听说要带阿珂去温泉,第一个反对:“不不不,我要带阿珂去掏鸟蛋,那么大的鸟巢。我一个人掏起来无趣,我们把那里的鸟雀掏出来养着如何?”
阿珂沙漠里成长的孩子,与狼为舞,那里见过这新奇之事,饭都没吃完就想看一看他大哥曾经战斗的地方。
惠能拎着水壶甚是慈悲的又唱了声:“阿弥陀佛!”然后为他们添了茶水。
果然,花老头是安耐不了一顿饭的功夫,刚吃完饭,他几乎是很抱歉的看了看白方古,然后又看了看天:“小白呀,这个天还没有黑呐!”
白方古饭后与青雀坐在庭院的凉棚下,此时晚风习习,空气潮湿,风里飘来的花香都透着旖旎气息,白方古忽然觉得一生若是如此,也是人间醉美的惬意。突然停花乐释语气里蠢蠢欲动的信息,他便侧目看花乐释:“然后那!”
花乐释贪玩,天不黑一般不回家,但很会看眼色,他扯了扯阿珂,局促的看白方古:“你看我、、、能不能带他去山上溜一圈,一会就回,绝对保证把他完好无损的给你带回来。”
这是花乐释每次带小花和花灵去满山浪之前对白方古的保证,已经成为了习惯,白方古抿了一口茶水,不像是花乐释的徒弟,倒像是他的师父:“太阳落山前必须回来,阿珂若是受伤,您老得关禁闭!”
花乐释欢腾得翻着跟头跳了起来,吓的阿珂差点尿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白方古:“白哥哥,我眼花了吗?”
白方古缓缓放下茶杯:“是你师爷爷原形毕露了!”
阿珂嘴巴张成0字型,呆呆的点头。
花乐释却不管这些,连连点头保证,然后拉着阿珂,以射死的速度奔了出去,他很急迫的想展示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新发现与新奇事物。青雀摇了摇头叹了声:“师爷爷恨不得没有黑夜,永远只有白日、、、”
这点白方古与他达成了共识。当然这也是青雀为什么宁愿跟着白方古这个病秧子学零碎拳,也不愿意拜花乐释为师的原因。
天界盛会就要开始了,拳宗派每三年一次的交流会虽不重视,若这天界盛会在不去,那么拳宗派真要在这天界山消失了。
夕阳斜下,洋洋洒洒的余辉在小院落下零碎的斑点,白方古的目光不自主的落在了庭院的角落,那是一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房子上。墙壁极厚,像是坟墓。青雀顺着他的目光落了上去,见白方古眸光凝注没有移开。他大饼脸凑了上来喊了声:“师父,那房子被我封的很紧,没有任何损坏。从来也没有人进去过!”
白方古哦了声,心想这里统共就剩你和花老头,花老头成年的浪迹天界山,几乎都不带回来的,就你一个人了,去哪里做什么?当然由于哪里锁着一把堪称绝密宝典顶级封号的锁头,没有钥匙 你自然也是进不去的。
青雀眯着眼睛,隐去了眸中的一片温柔,有些瞌睡的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好奇的冲白方古又喊了声:“师父,你那闭关房子里,都放的什么?立在门口都觉得阴森的发冷。”
白方古悠悠站起,这一站起过猛,只觉得头脑昏沉,惠能伸手扶了他一把,白方古摇摇晃晃走到那洞门前,他抬脚从门口的土堆里踢出一把生了锈的钥匙,这一举动,惊的青雀伸着懒腰跳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师父从不让人踏入的门里,他好奇的做梦都想进去的门里,钥匙竟然就埋在门口,白方古弯腰捡起被他从泥土里踢出来的钥匙,又令青雀取来水洗了洗,青雀摇摇晃晃的端着盆过来,没走到跟前,便噗通一头扎在了地上。
白方古愕然回头,背后惠能的身影在放大,继而眼底雪亮一片。白方古神思恍惚,却突然呵呵冷笑:“惠能!”
“我不想杀你,可你逼得我不得不出手!”惠能那张慈善的面孔忽的变得狰狞恐怖。他手中的那把匕首,犹如惊雷炸出的一道闪电,透着血色毫不犹豫的向白方古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