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路昙用力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随即回望身后那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

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进松涧镖局,居然是通过这样崎岖的方式。

“太后有令在先,只能委屈路姑娘了。”

凌知许刚从密道口走出来,那唤作“元鹤”的小厮便迅捷地盖上了门,还掏出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铁块贴在门上。路昙猜他多半是在上面装了什么机关,好让旁人难以从这条密道进出。

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小厮,不仅会用暗器机关弩,还会操弄机关。松涧镖局二公子的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

想到先前元鹤还装出一副饥饿难忍的模样,路昙问道:“既然太后有令,你作为松涧镖局的人,怎么不老老实实地在镖局里待着,反倒跑去街上装乞丐?”

元鹤回答:“松涧镖局在明,敌却在暗,我不能眼看公子身陷囫囵,却什么都不做。”

“那你打听到能帮上你家公子的消息了么?”

元鹤看了路昙一眼,语气里满是无奈:“我在街上遇到的人里,只有你最可疑。”

路昙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怪不得你想对我下黑手,原来是怀疑我与陷害松涧镖局的人是一伙的。”

听了路昙的话,元鹤眼中一亮,“你也觉得是有人在陷害松涧镖局?”

路昙环手于胸,点了点头,“当然,我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路昙在逍遥门的时候,也遇到过“鬼”。

那年她才五岁,有几个师兄师姐犯错受了罚,本该去镜潭面壁,待到其他弟子用过晚饭才能回来。可晚饭还没开始,路昙便看见那几位师兄师姐灰头土脸地跑了回来。

师父还没来得及发脾气,他们就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哭着闹着求师父过去驱鬼。

师父本来就嘴硬心软,架不住这群师兄师姐央求,还是跟着他们去了镜潭。路昙那时候对什么都好奇,她蹑手蹑脚混进了人群,还以为自己能见识到话本子上的凶恶厉鬼。

一行人在镜潭附近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找到了个披着白衣的稻草架子。

原来他们见到的所谓的“鬼”,是师父为了给药田驱赶飞鸟做的稻草人。稻草人受不住利器的攻击,被慌乱中的师兄师姐们折腾一通,便只剩个架子了。

闹“鬼”一事闹到最后,以师兄师姐们面壁时间翻倍告终。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在逍遥门里提起“鬼”了。

毕竟师父生气起来,比“鬼”可怕多了!

路昙思忖片刻,开口道:“我对都京的事了解不多,这里除了松涧镖局,还有什么生意红火的镖局么?”

“运镖可不是件容易事,不仅要养着一批忠心的得力武夫,还要同各地的官员和硬茬头儿们打好关系,也就只有我们家二公子才能做到了。”

元鹤满脸得意,话语间藏不住对自家公子的崇拜。听他的意思,无非是眼下的都京只有松涧镖局这一家独大。

那可就不好办了。路昙秀眉微皱,正准备详细打听下都京的局势,便见前方歪脖老松旁的月洞门处,有一青衣男子快步走来。

“元鹤,你方才去哪里了?”

元鹤似是忽而想起什么,连忙抬手拍去脸上的浮灰,弯下身应道:“回公子的话,元鹤方才去接凌公子了。”

“他对镖局熟门熟路,何须你跑这么一趟。”

青衣男子俨然并不相信元鹤的话。

他走到元鹤面前,捏住元鹤的衣服后领往上拽,冷冷地盯着那张尚未清理干净的花脸,“不是已经与你说过,好好地在镖局里待着,其他的事自会有人处理。”

挨了一顿训斥,元鹤眼圈发红,他几度想要张口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还是凌知许率先出来打圆场,“好了径舟,元鹤他也是担心你,松涧镖局遇上这样的事情,他这个性子哪里坐得住啊。”

友人递了台阶,青衣男子顺势收了火气,目光转而落在了路昙的身上,面色多了几分歉意,“在下舒径舟,是松涧镖局目前的掌事人,方才让姑娘见笑了。”

路昙忙作揖道:“在下路昙,一介江湖客,今日贸然拜访,还请舒公子莫怪。”

舒径舟轻笑道,“姑娘既然是与希之一同过来的,便是值得信任之人,往后也是径舟的朋友,何来怪罪一说。”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面露厉色,“倒是你,元鹤,还不快向路姑娘道歉。”

元鹤身形微僵,“公子的意思是?”

舒径舟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以为我为何要训斥你?你离开后不久,希之便过来了,哪里还用得上你去接他?我不放心你一人在外,才叫他出去寻你。”

“我知你为镖局的事情忧心,但你不该有欺瞒的想法。”舒径舟叹了口气,“况且,你这张脸许多人都认得,倘若在外面遇上了认识你的人,将这事闹到太后面前去,那就谁都护不住你了。”

舒径舟话说的直白,元鹤终于理解了自家公子的意图,他眼底写满了内疚,忙道:“公子,元鹤知错了。”

还好他今日遇上的是凌公子的朋友,不然若真像公子所说,遇上了与舒家不合的人,那他不但拖了公子的后腿,多半还要去玄衣司走上一遭了。

路昙“咦”了一声,忽而开口道:“这么说来,凌知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被他骗了!”

被点到名字的凌知许倏地抬眸,恰好对上了路昙掺着怒意的目光。

他合拢扇子,轻笑道:“路姑娘怀善心行善事,我怎好贸然上前阻止。”

所以,眼前这只笑眯眯的白面狐狸还瞧见了她“好心”买饼接济“乞丐”。

路昙撇了撇嘴,“那从现在开始,你欠我三张烤饼了。”

凌知许眉眼温润,“好,你且先记着这一笔。”

路昙倒不是心疼那几张烤饼的钱,只是觉得自己今日能闹这么一出乌龙,凌知许多少要担点责任。凌知许若是一早就叫住了元鹤,她又怎会把元鹤当成普通的乞丐呢。

想通之后,路昙心里那点因独自离开勉城而产生的愧疚顿时烟消云散。

不过倒也奇怪,在勉城遇到凌知许后,仅是相处了几日,却像是已经认识了许久,说话行事都分外熟稔。

难道是她性情太好了?

路昙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听身前忽而传来一声响亮的“阿嚏”。

元鹤揉了揉鼻子,见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脸颊顿时变得通红,“对不起对不起,可能是风太凉了。唉,都已经是春天了,怎么还这么冻人。”

舒径舟轻咳一声,“春寒料峭,诸位不妨随我去内室饮杯热茶,暖暖身子。”

*

竹制的茶筅摇摆几度,无声推开一层乳白色的沫饽。舒径舟轻抿着唇,执笔挑起少许茶粉。不过片刻,茶盏里便浮出一朵小巧的昙花,在众人的注视下静谧地绽放。

“路姑娘请。”

路昙接过茶盏,放在手上端详了好一阵儿,才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茶汤香醇细腻,入口回甘,仿佛一缕不恼人的春风,吹散了心头所有的愁绪。

“这茶真好喝。”

舒径舟应道:“路姑娘喜欢就好。”

凌知许呷了口茶,转而将茶盏放到一旁的桌上,温声道,“我听容时说你这里出了事,便快马赶了回来。这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后为何突然盯上了舒家?”

舒径舟苦涩道:“事情要从半月前滨州来的那趟镖说起。”

又是滨州?

路昙放下手中茶盏,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滨州有户姓刘的人家,做的是海物的生意。这几年来,刘家每逢开春,便要给都京的几家酒楼运些晒干或是腌制过的海物。海物再珍贵,也犯不上请镖师来运。但今年,他们却在滨州的分镖局下了单子,重金雇了最有名气的几位镖师护镖。”

凌知许面色多了几分凝重,“封箱之前仔细查验过么?当时负责查验的人确定里面装的只是些普通的海物?”

舒径舟微微颔首,“据当时负责的人所说,这桩生意在流程上没有任何问题。但负责押镖的队伍刚进都京地界,就遇到了贼匪的伏击。满车货物被劫,还损失了好几位镖师。”

“可是这些和‘闹鬼’有什么关系?”

路昙很是困惑,这事目前听上去不过是镖师走镖遭劫,运气不好罢了。镖师们靠走镖为生,本就是富贵险中求,镖局一年里那么多生意,哪能次次都能顺风顺水,尽如人意。

“对押镖的人来说,被劫镖自然算不得是什么稀罕事。”舒径舟唇色渐白,原本随意搭在椅子上的手臂凸起一道显眼的青色细痕,“但那群贼匪的手段极其残忍,等滨州分镖余下的人赶到时,遇害的镖师里已经有人融成了一滩血水,连完整的尸骨都没能留下。”

话及此处,舒径舟缓缓闭上了眼,“至于他们所说的‘闹鬼’,是因为那几位遇害的镖师里,有人死而复生,活了过来……”

路昙(越想越气):还钱……不对,还饼!

元鹤(瑟瑟发抖)

凌知许:先记上一笔,我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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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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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昙
连载中斐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