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歌没有说话,而是蓝眸漩涡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带着我往一个地方去。
“在悬崖上,我看到了一处完全不属于这个村子的建筑。”
循着他心算锁定的范围,我们找到了那个建筑,而当我站在这庞然大物前时,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木瓦石砌成的英式教堂,尖锐的三角屋檐隐藏在茂林绿叶中,几乎和景色融为一体。
许卿歌先一步推开木制的镂空单开门,朝我伸出手。
我抓住他的手,踏入这所建筑。
此刻黄昏,建筑里特别多的窗口,大片大片的昏黄光线落了进来,拉长我们两人的影子,盘旋着一直往上的是,旋转的银色转梯。
应该是到了楼顶,却全部变成了木头所制的楼柱,而当我全然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我看到了满墙的画像,我捂住嘴巴,惊的说不出话。
倒映入瞳孔的是一张张,同我一般无二的画像,炭铅画的黑色线条,白底画像。满墙,密密麻麻几乎全是,此刻被风吹的边角掀起。
而悬挂在中央的是一座巨大的铜钟,悬梁悬挂着翻绕清脆的铃铛,此刻恰巧迎风而起,那铃铛面翻绕旋转,肉眼看去,不断旋转缠绕,一瞬间头晕目眩,耳朵清脆的铃铛声“叮叮”响起,我不记得是什么样子了,只觉得脑子一下子混沌模糊起来,就好像被人抽去了思绪。
只是在彻底失去神志底线那刻,一双温热的大掌捂住了我的耳朵。
“别听,关闭感官。”
直到风声掠过,铃铛重新安定下来,我抬眼看向许卿歌。
盘旋在铜钟周围悬挂吊着的是无数种我从未见过的玩意,这东西会随风作响。
许卿歌也看着这庞大的布置:“这是来自西域的鬼面蝴蝶,铃铛上方的涂层面,画着漂亮又极其鬼魅的蝴蝶像,分裂成的条圈反复缠绕,直直望去会摄人心魄,风吹铃响,可扰人心智。”
许卿歌上手触碰铃铛的银面:“可光靠这铃铛,可达不到洗去记忆之事。”
洗去记忆?不由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看着那一扇扇蝴蝶鬼面,有一个想法充斥着我的脑海:“你有怀疑的对象?”
许卿歌不答,而是修长的手指扶起那悬挂在鬼面蝴蝶下的梯形铃铛:“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些面具人并非无头组织?”
我点了点头,许卿歌说,那些面具人受命于一个“人”,而那个人甚至是远超于长舌妇的存在。
“…”
我们刚走到生家门口,就看见了站在门口不断守望着的生,他一见我们立刻跑了上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我见他如此着急的模样,定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生马上点了点头:“是好消息。”
生领着我们走进屋内,而摆在屋内木桌子上的是整齐排开的清一色舌头。
生说:“我在雀儿被绑架的那所老楼里,找到这些。”
这些舌头摆在我们面前只更加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村子男人的死亡并非长舌妇显灵,而是妇人们的计划。
“既然证据齐全,那生你报警吧。”
生有些诧异的看来:“你忘记了吗?村子里并没有信号。”
我看着生,他表情无辜,并没有撒谎的模样:“先前你同我们说过,报过警,你是怎么做到的?”
生接着道:“我没有和你说过吗?村子里没有信号开始,就是警察从村子里被吓跑那日。”
我盯着生的眼睛,他也正看着我,而后我撤了视线,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事到如今,停在村口的车子也没办法开出去,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才好?”
生没有作答,而是视线落在那些舌头上说:“只好暂时把这些舌头安置起来,我再带你们去约定好的山草林,说不定那里会有信号,但只怕也是希望渺茫。”
我点了点头:“我看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明日再启程吧。”
生想了想,“好。”
生把里屋的房间留给了我,在他错愕的视线下,许卿歌牵起我的手往里屋走的同时,生又了然的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帮我们关上客厅与房间通道的门。
许卿歌拉着我的手,关上房门。
此刻屋内视线昏暗,他的一双蓝眸在黑暗里藏着几抹涌动的光。
“你在想什么。”
他紧紧看着我,同我对视着,想从我的眼里看出些什么。
我的手被他攥紧在手心,他没控制力道因而有些疼,我仰头轻轻蹙着眉头:“冥冥之中,一直是有人指引我们方向。”
我微微挣脱了下手,但许卿歌不动如山,我只好继续说:“我和你一样,怀疑生。”
紧紧抓住我双手的大掌突然换成一只手禁锢住我的手腕,我低头皱眉看着他,只见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往我的内衬口袋里探,一瞬间我下意识的想要去拦,但口袋里的东西已然被他举了起来。
许卿歌蓝眸清澈,他说:“这是什么?”
可移动的卫星信号屏蔽器,但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知道只需要一眼许卿歌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于是我垂了垂头,没再说话。
头顶上继续传来声音,“你觉得瞒得住我吗?”
我抬头,撞上一双深邃的蓝眸。
手腕却在此刻传来更加钻心的疼,我看到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此刻似乎渲染起极端的偏执。
他执拗道:“为什么要连我也瞒?”
没错,从一开始,村子里的信号屏蔽器就对我的设备根本不起作用。当设备发出警告的蓝色警告时,我也就知道了,村子里某个地方装了信号屏蔽器,而那东西的强度远超于普通的屏蔽器。
我根本顾不上手上的传来的痛觉,因为他此刻眼底的情绪就快要把我吞没,我解释说:“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我不想让你牵扯进来。”
可这样的原因在他心里根本就不值一提,他看着我,眼底波动起风雨,但又在下一刻风平浪静。
他缓缓松开了我的手,把东西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很多事情,都不是要问值不值得的。”
温热的大掌牵起我的手,许卿歌托着我的手腕,把随身携带的药膏打开抹了上去:“那座钟楼的顶端,装备了非常高精密的信号屏蔽器,两天前我在生的屋子里找到了那些画像同笔出的碳铅,还有很多废弃纸张。”
冰冷的药膏覆在红肿的手腕处,许卿歌扭上盖子抬头看向我:“你不用在今夜冒险去找寻这些了。”
——
第二天,在生带我们去往山草林之前,我提议先带他去一个地方。
一路上生都表现的异常沉默,直到面前的视线越发清晰,生忍不住的询问:“你带我来这上面干嘛?”
这里,是面具人们坠崖的悬崖边上。
此刻冷风习习,诀起三人的衣角。
我指着那一处的钟楼,迎风道:“生,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
生被风迷了眼,有些艰难的辨认:“我..我不知道...,看不大明白。”
我继续:“钟楼。”
说完,我的目光落在生脸上,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笑着,反而是有点迟钝又勉强的弯着嘴角:“好像是。”
背对着他,似乎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
我的声音仿佛被撕裂成两半:“她们曾以为你是来拯救她们的。”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突然戛然而止,我转过身去,这一刻的生面无表情,那样冷漠,我甚至都觉得这样才是他原来最初模样。
我的声音几乎被冲淡:“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怎么做?”
生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却是也不反驳,也不做出回应,只是保持着那幅置身之外的冷漠看着我。
“钟楼的位置建的很好。”
我看向棱角模糊的钟楼:“不偏不倚在村子中央,信号完整的覆盖住整个村子。”
生终于有了反应,他嘴角浅浅的勾着一道弧度:“你们去过那里了?”
他嘴角的冷漠刺穿我心底某块地方,我忍不住再一次质问:“为什么?”
一抹笑,闪过他眼底。
“你们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他维系着冷静的脸就好像是一张面具,但此刻却不可思议的流露出几分悲伤,似乎在控诉:“从一开始,你们就怀疑我?”
生紧紧盯着我,他想要从我的脸上获取答案,发现我只淡淡的看着他后,良久,他突然坦然的承认说:“没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此刻山脚往上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徐志洲带着分支队,赶到了这里。
徐志洲领头,第一时间注意到三人的位置信息,站在原地朝我投来一个眼神,我朝他点了点头,表示没危险。
生听到声响当然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徐志洲以及穿着警服的警察们,一声嗤笑,重新看向我说:“安雀儿,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的多。”
这是第一次,我在生的嘴里听到我完完整整的名字,而我们相互了解在某层的单方面,似乎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
他两手手腕贴近,笑而露齿以被拷的姿势伸出:“我承认,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徐志洲上前,用手铐拷住了他。
我上前一步:“生。”
生回过头来,“从始至终,你都不知道山草林在哪里,昨日提出,只是为了杀人灭口对吧?”
我从生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杀气,也从那一瞬验证了我的猜测:“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
徐志洲押着生,本想要继续往前走,但生又停下回头对我说:“你猜对了一半,我是想杀人灭口,但我也确实知道山草林在哪里。”
生挑眉看了看我身后的许卿歌,然后继续说:“如今,我可以兑现我的诺言,但前提是,只能我们三人共同前往。”
陷阱,这是一个明晃晃的陷阱。
徐志洲的眼神也落在了我的身上,先前徐志洲传来消息,在地图上找不到任何关于山草林的消息路径,就连警局系统也搜索不出相关内容。
也就意味着,这条路,真的只有生知道,若我们想继续调查下去,就必须得按照他的要求来做。
但这一切极大概率是生的计谋,一个唯一的逃生机会。
徐志洲依旧看着我,他在等我作出决定。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徐志洲面色凝重,但还是走上前来,把插在手铐上的银钥匙抽了出来:“如果你敢耍小心思后果自负。”
不关是徐志洲,我也觉得。至少,被镣铐住的生,会增加逃跑的难度。
我抬眸看向许卿歌,而他,也正看着我。
——
当三人正式踏入茂密的林子,踏入一个未知的地域。
去往山草林的路很长,走近这里面,我能感受到这里是完全没被未开发过的密林,比人高多几乎入天的树木遍地都是,繁绕丛生的毒草一不小心就会中招,但生总会在我们于毒草亲密接触的那一霎那提醒我们小心。
显然,他对这片林子并不陌生。
而山草林是与怜娇密切相关的,这个怀疑很早就存在了,我没忍住的。
“生,你认识怜娇?”
闻言,生的步伐停下,却没有转过身来。
只是过了几秒后,他仰着头突然道:“你们看,这花开的好红。”
红杉树寿命极长,一般可达到三米及以上的高度,这种树木在科类中非常的特别,既坚硬又脆弱。
粗壮坚硬的树干用来支撑向外延展伸展的如同魔爪般五叶枝叶,枝叶非常脆弱,但因为生的大而薄,却又均匀的分摊着重量。
我们站在红杉树下,从底往上看的视角,像是被笼罩住一样,让人屏息缺氧。
偌大的如魔爪的枝叶下是黑暗的,如手指般的形状向下弯着模样像是逐渐缩小的禁锢,让人窒息。
特别的是,这些红杉木的枝干,枝叶上缠绕着绽放一朵朵鲜艳夺目的大花。
仔细看去,这些花朵的根基是些黑色藤蔓,从各个地方紧紧的,攀附着红杉木,就像是寄生且吸干红杉木一种寄生体一样。
娇艳欲滴,是完全不逊色我见过的任何花样。
我跟着仰着头不禁道:“这是...什么花?”
“往生花。”
许卿歌也仰着头,他正回答着我。
“传闻这些花只能存活于以鲜血滋养的黑泥里,要想开出这样大而完美的花朵还得攀附在能够被它所依附的植物身上。”
许卿歌淡淡的叙述完后,我却忍不住的起了鸡皮疙瘩,这样漂亮的背后竟然是如此血腥的支撑。
“说的没错,但少了一点。”
生接着许卿歌的话道,我们都看向他,艳丽夺目的往生花盛放在红杉树枝头:“要开出这样大而红的花朵,不单单是鲜血。”
我看着生询问:“那还有什么?”
而生只是笑笑,没有回答我的继续前进。
我蹲下,脚底下踩着的就是孕育红杉树和这往生花的黑泥,我伸手捏了捏泥土。
因为被滋润的可怕,鲜血包裹住黑泥的受指尖挤压立刻淌了出来。
没再说什么,生就开始继续往前走了。我把泥土装进口袋,匆匆跟上去。
越往里走,我能认出的树木就越来越少。
而随之变多的,也是贴近着脸的枝干和叶子。我胡乱的伸手频繁挡开,但还是在一片绿色中被划破了脸颊。
是刺痛的,接而是密密麻麻来的感官痛觉。
我抬手捂住了脸,生刚刚也是从这里过的,因此我打算一股脑先过了这茂密的丛林。
但脑袋突然一沉,我下意识的想要抬头探去。
“小心,低头。”
我的视线一下子黑暗住了,我探头张望,看了看我们走过的那片树林,树叶成刀片般尖锐着倒生长着,就像是绿色的箭头,我心有余悸之余突然意识到许卿歌护住我的手臂是空荡荡的。
我望着他的手臂,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划伤:“你的手。”
许卿歌却还是回着头,听到我的声音才匆匆反应过来说了句:“没事。”
生也注意到了异常回头来询我们:“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