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智华的经历着实有点刺激到夏志琪了。
他另辟蹊径赚到第一桶金,又利用股市将这笔钱放大数倍。
胆量、运气,缺一不可。更关键的是,整个过程几乎单枪匹马。
叶智华应该属于那种哪怕捡垃圾、要饭,也更倾向于开荒找新领地,而不是进丐帮依托平台的人。
他不愿意循规蹈矩地跟着人吃残羹冷炙,更不会处处受人掣肘做什么职业经理人,哪怕是在家族企业也不行。
夏志琪也是那种喜欢自己拿主意的人,琪琪之所以能和她合伙,主要也是这位大股东不从在经营管理上对她指手画脚。
可她扪心自问,并没有像他那样做投机买卖的勇气,她也不信任中国股市。
哪怕做为穿越者有信息差,她也只敢在部分领域刮地三尺。
不幸的是,地产业属于存量游戏,有着长长的产业链,最上端被某些居高位的人拿着资源。她再折腾,也仅是徘徊在产业链末端,成不了呼风唤雨的人物。
庆幸的是,地产业还是一片蓝海,她入场较早。
过了几天,夏志琪偶然看见了陆仕辉老婆在电视上接受采访。
听上去她的连锁餐厅生意很好,北京和广州都开了分店,一副存心做大的架势。
再仔细咂摸,她就看出来了。陆太太把餐厅都开在了陆仕辉有产业布局的城市。
这女人很会开顺风车,利用男人的人脉资金赚点零花钱,说起来也算自立门户。
采访她的女记者奋力想从陆太太嘴里撬出来一些有关上嫁或者御夫之道的只言片语,结果都被对方耍太极晃了过去了。
夏志琪笑得合不拢嘴,这位陆太太很聪明,完全明白在媒体前该怎么说话。
雌竟成功的女人都很避讳“靠男人”这一点,更不会大肆宣传。
比如文迪邓、奶茶天这样的女人,连采访都不会给你说太多。即便能拿出来分享,也都是类似于“天道酬人”之类的万金油。
雌竟成功的关键都藏在那些不能说的部分里。
看到连陆太太都这样努力,其余的富人们也都千方百计朝各类产业布局,夏志琪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格局不够。
她手里的房产仅能帮她做个不愁吃穿的躺平族,并无法提供更深入探索大好时代的道路。
青春年少,躬逢盛世,谁会甘心仅做一个吃喝不愁的富家翁?
如果她的事业想再升级,机会又在哪里?
朝产业链上游走,吃到更多肉,仅靠自己的资金和能量,显然是吃力的。
像沈薇那样朝下兼容,走类似于传销、保险的路数?
她不仅看不上,也做不出来那种身段。
于是,夏志琪在她事业最红火的盛夏,竟然失眠了。
机会不是没有,前阵潘国良问她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好帮他去北京开拓新市场。
他说女儿结婚了,男方在北京有点人脉,拿地贷款都能出力。
他不愿意外聘经理人,想从总部找个可靠的人,分点原始股份出去。
这人从拿地、到组建团队、融资、建设、销售等一把抓。
将来北京做好了,京津翼都有可能扩张。
往大里说,这人要有做华北区域总的资质。
听得出来,老潘很中意夏志琪,就差直接邀请了。
只是人到了老潘这种地位,说话做事难免拐弯抹角,万一被人回绝,他面子上抹不开。
记得他还说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性子不适合跟着不熟的人干活,因为你主意很大,不‘听话’,你更适合做独当一面的地方诸侯。”
关键是,她觉得老潘不会介意智邦的存在。
这就意味着倘若夏志琪将来手握华北市场,智邦在长三角的自留地她也能保存。
那就意味着她基本上北京、海城两头跑,个人生活就顾不上了。
想把华北市场夯实,起码要蹲上三、四年。
而冯甜甜马上要大四,他一心当老师,那是超级稳定的事业编。
她去北京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任何可能性都没了。
经历了球赛那天的不快,夏志琪觉得有必要再联系下他。
她用办公室座机拨通冯甜甜的手机后,听见个一个清脆的女声在电话那头道:“甜甜,有人找你。”
然后另一个女声道:“甜甜在冲凉,让他女朋友接吧,可能是家里的电话。”
夏志琪犹豫了几秒,忽然觉得特别懊丧,立刻把电话挂掉了。
她可真是自作多情,冯甜甜那样优秀的男孩子,难道还会用三年一直等她?
自己不能怪任何人,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想到这里,她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突然又想起前天和叶智华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她说了句玩笑话,他就抬手摸了下她的耳朵,轻轻地拨弄。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在她看来这个行动真太具有挑逗性了。
她不是不会逢场作戏,尤其是在一个以男性为主行业内,觥筹交错中她对男女间无伤大雅的玩笑都开得起。
但叶智华,她有点吃不透。
有时候觉得像姐弟,有时候像合作伙伴,有时候又很暧昧。
她当时并没有像个懵懂初开的小女孩那样不知所措,而是一把将他的手打了下来,嗔道:“谁告诉你要这样尊师重道?”
叶智华小声说:“早就没把你当老师了。”
这小子心思很活络啊。记得当时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挺欣赏他,聪明、胆大、心野、英俊。
有这些资质的大佬她不是没遇到过,但他们都老了,不是老狐狸,就是老虎、老狼。
她更喜欢大佬没有完全得道前、初露锋芒的少年时代,那种蓬勃的活力与青春洋溢,没有过多的狡诈和算计。
只是直到现在,夏志琪也并没有想过对这种情愫进行界定。
她还挺享受这种不确定。
一旦给某种关系下结论,就必须经营维护并且受约束。
经营任何关系都难免枯燥。
“渣女”,她笑着对自己说。
之前一直没给冯甜甜确定的结论,也是出自同样的原因。
她不肯用有限的精力去维护那么精巧脆弱的东西。
七月底的一天,她和何倩倩以及其她几个老友一起去千岛湖消夏,回海城时,大家顺道去了趟金华,有人想看看那边的义乌小商品城。
她们刚一进去,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成千上万的商铺犹如蜂巢般密密麻麻,空气中满是塑料和金属加工后的复杂气味。
不到两平米的摊位里,老板们都手拿着计算器,手下敲出的商品单价都是几分甚至更便宜。
这意味着要卖出上万个单品才能赚到几百元。
何倩倩说她在中东的展会上,看到迪拜商人随手买下的名牌包包,比如爱马仕之类,都是一打,订单金额后跟着数不清的零。
制造业的分工就是这么鲜明,能把全球产业链的分层照得清清楚楚,有人站在云端用金勺子吃饭,有人在传送带边上靠拧螺丝续命。
“很残酷对吧?”何倩倩说:“可同情是上帝要做的事情,我们只能顺势而为。”
一直到坐上回海城的私家车,何倩倩才开口问:“夏,你要不要和我合作?”
原来何倩倩盘下了东莞的一家皮革厂,准备大展身手,充分发挥“MADE IN CHINA”的优势。
国内的销售通道都是现成的,时尚品牌的运营她得心应手,她打算在皮具箱包上大展宏图,想有一个合伙人。
夏志琪从来没想过这个赛道。
这条赛道未来的出路是奢侈品领域,前景也很红火,能引领她看见不一样的风景。
何倩倩见她有所心动,问:“最近空吗?可以去我的工厂看看,我让公司负责生产的经理陪你。”
夏志琪略一盘算行程,决定先去看看。
没想到事后叶智华说:“我陪你去吧,我也想看看何倩倩在那边的制造业大基地,顺便帮她处理点事儿。”
她有种猜测,他是故意的,而且是何倩倩授权的。
工厂一般都在比较偏远的乡镇,有个男人陪同也很好。
他们从海城出发先去了广州,然后又乘火车转向东莞。
工厂在乡镇,到市区后还要换乘。何倩倩早就帮他们包了车,说是自己以前坐过的,司机很可靠。
司机是位中年男人,典型的广东人长相,讲一口不大灵光的普通话,幸好叶智华会说粤语。
车子下午出发,沿着国道一路朝东,沿途路过一个热闹的地方,熙熙攘攘好多人。
夏志琪问这是什么地方,司机道:“这是个很小的古镇,今天正好是水灯节,好多游客都来玩,基本上下午到,明天上午走。”
看见她满脸的好奇,司机撺掇道:“这里的水灯节很有名的,你们要不要过去玩,我可以明天早上来接你们,也不耽误行程。”
叶智华和她一合计,就都同意了。
他们先到镇子上的旅馆订了房间放下行李,然后才开始四处溜达。
这是个很小的古镇,被一条河四方围住。无论住在镇里哪个位置,走20分钟都能出镇。
他们逛了一会儿天就黑了,很多夜市这才摆出来,称得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灯光下百余种美食点心,堆满餐桌。夏志琪恨不得有三个胃才能将之尝遍。
夜色更深的时候,水灯和花车游行正式开始。花车经过的街道两边挤满人,路人几乎都动弹不得。
很多小孩子都骑在大人肩上,年轻人有的则爬上电线杆和树。
两人正走着,叶智华冲她道:“过来。”她不知道什么意思,朝前走了几步。
只见他脱掉衬衫,只留件运动背心在身上,然后把衣服罩在她头上,两只袖子还打了个结。
看见她仅露出一双眼睛,叶智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有人开始在河边放烟花,并且不断往天上、往水里丢。
一时间,天上和水里都影影绰绰的,璀璨夺目。
夏志琪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水灯节的烟花都是在人群中放的。
人在烟花下,爆炸声四面环绕不绝于耳,灰烬不停落在脸上、眼睛上,很容易烫伤。
她刚想问他“你怎么办”,叶智华心领神会,对她摆摆手意思是不碍事。
一时间,郊外燃放天灯,镇内河边放水灯,河堤上烟花炮竹一刻不停。整个古镇都笼罩在五光十色之中。
直至半夜,他们才回到旅馆。旅馆内大部分客人都没回来,走廊和电梯分外寂静。
夏志琪推开窗户,眺望喧嚣处:灯火和烟花点亮整个世界,连月亮的光辉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