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娇呆呆地瞧着祝鹤的笑，脑子里有根弦绷断了似的，忽然很想哭。
祝鹤以为她在害怕，柔声安慰她：“只是一点小法术，蕉蕉不怕。”
花娇哼哼唧唧说自己才没有害怕。
旁边村长忍无可忍，自己老大一个僵尸还在这儿杵着呢，怎么俩人还有心情谈情说爱。
村长愤怒道：“你们当我死了？”
花娇有点想笑，他不就是死了吗。
她是个礼貌的乖孩子，从来不在人面前嘲笑人。
所以她迅速低下头，无声地笑起来，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村长还以为她被自己吓哭了，心里很是得意，眉飞色舞看向祝鹤。
祝鹤不知道什么时候搞了个青金色的幡旗出来，整体青色占多，金色为云纹浮于表面。
幡旗顶部是一个等边三角形，装饰繁复，叫做幡头，往下分为三个部分，幡身，幡手，幡足，就像人的各个部位一样。
祝鹤这张幡旗通体青色，幡身上书朱色小篆。
花娇小时候学过书法，认识小篆，仔细读一读，上面写的是“混化辩生之幡”。
这张幡旗比村长身后妖道手中的幡旗要大一倍，看着也厉害不少。
妖道的幡旗是黑色的，字是红色的，破破烂烂，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祝鹤一将幡旗拿出来，花娇就发现村长禁锢自己的力气好像小了一些，自己也能动动手指动动脚趾了。
虽然动动手指动动脚趾也没什么用。
村长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力量的衰弱，扭头看向身后四个道士。
最右边举幡旗那个道士手中的幡旗暗淡无光，看样子已经失去了效用。
“搞什么？怎么你的比不过她的？”
道士嘀咕：“你给那价钱就只值这质量，想要好的不得加钱？”
“加钱？”村长很不可思议地拔高音调，“我给得还不够多？还要加钱？”
“别的老板六位数起步，你才多少点，要不是这几年行业不景气，谁想接你这种脏活........”
眼见着他抱怨起来，村长急忙打断他：“行行行，加钱，加钱，赶紧给我亮起来。”
道士咬破指尖，将幡旗插进地里，踮起脚在幡身上画了道血符箓。
只是一瞬间，幡旗吸收他的鲜血，顿时血光大亮，破土而出，缓缓升上天空，与祝鹤的混化辩生幡遥相对峙。
那妖道得意地对祝鹤炫耀：“你修的幡虽厉害，却不如我实用。”
祝鹤理都不想理他，用血气修幡，这种邪门歪道还好意思到她跟前卖弄。
她本想念个咒直接镇压这群妖道，但想着花娇此时正看着，那她多少也得表演表演，在花娇面前露一手。
于是她快速结印，一张又一张幡旗自她身后飞上天空。
引魂明光之幡，威灵拔度之幡，垂光慈荫之幡，梵炁弥罗之幡，明霞通智之幡，法灯朗照之幡，灵曜八景之幡，玄明定真之幡，慧日流光之幡，金映洞神之幡，五劫开化之幡，混化辩生之幡。
十二张幡旗散发着粲然金光，围成一圈，将妖道的小黑幡圈在中间。
就像一群狼围着一条只知道叫唤的软弱小狗。
祝鹤都还没干什么，小黑幡自己从空中坠落，“啪唧”一声落在地上，失去了原本嚣张的光芒。
这下不仅是幡旗没了效力，就连剩下的另外三样法器也全都没了作用。
花娇感觉到村长的力气越来越小，她正想使个劲挣脱对方，忽然感觉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自己的脖子处。
忙乱之中，她听到祝鹤紧张地喊自己。
“蕉蕉！”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抬眼去看祝鹤，祝鹤脸色煞白，想往她这边赶，又怕刺激到突然发疯的村长。
花娇低头，看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刀尖好锋利，已经划破了她的皮肤，有血珠冒出来。
祝鹤试图劝说村长，“你冷静点，先把刀放下.......”
村长像疯子一样放声大笑，“我冷静什么？我这辈子是害了不少人，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东西，将来肯定要下地狱。”
“可是我不甘心啊，生在穷山恶水，我能有什么选择。”
他狂笑道：“既然你们都要我死，那我临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用一种奇怪的调子唱起来，“昔日佳人，漂浪苦海，不见天日，永沉深渊。”
唱着唱着，他高高举起刀，猛地往下扎。
与此同时，祝鹤已经冲到了他跟前，却还是慢了一步。
她听到“扑哧”一声，是刀刃插进肉里的声音。
她浑身颤抖着，不敢抬头看，低头看见有血流出来，还听到了花娇低低的哭声。
“杨影柔，杨影柔，我.......我按住这里，可不可以.......”
祝鹤睁眼，看见杨影柔躺在地上，心口流着血，原本那把刀插在村长脖子里，横着插进去，人很快就咽了气。
村长趴着倒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脖子，另一只手化成了黑色的鬼爪子，上面有血，还有半颗心脏。
花娇如今才知道，原来鬼也是有心脏的，杨影柔没了半颗心脏，好像快要死掉了。
她本来就已经不在人世，心有怨气化为怨鬼，要是作为鬼死掉的话，会不会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花娇捂着她的心口，她抬手轻轻覆在花娇满是鲜血的手背上。
“蕉蕉。”她柔声道，“你真的好乖。”
她弯着眼笑起来，抬了抬手，想摸摸花娇的脸，抬到半空就没了力气，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认识一个女孩，她也和你一样乖........她叫李景好.......她真的很乖很乖........”
花娇眼泪啪嗒啪嗒直掉，哭着说：“李景好一直在找你，杨影柔，不要走，不要走.......”
但是杨影柔已经闭上了眼睛，她脸上的伤，身上的伤，在她闭上眼睛以后渐渐褪去，她回到了少女时干净漂亮的模样，安静地闭着眼，就像睡着了一样。
花娇很轻很轻地抱着她，害怕自己力气稍大一点，她就会化成光点散去。
“........姐姐？”
朱惠和花姥爷扶着李景好从远方走来，象征着通关的白光已经出现，就在大火后的废墟之上。
大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灭了，那些跟着杨影柔出现的女人们也都消失不见。
玩家们渐渐聚集，站在出口边上，静静地看着花娇与祝鹤。
花娇一直在哭，杨影柔还在她怀里。
祝鹤站在旁边陪着她，一言不发。
玩家们远远地向她们致意道谢，纷纷离开副本。
朱惠没有急着走，扶着李景好来到杨影柔身边。
李景好跪在杨影柔边上，颤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眼前这张熟悉的脸。
她的手指刚碰到杨影柔，还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温度、对方的肌肤，杨影柔便碎成了小小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围在她身边闪闪发光。
花娇想起小时候听说的故事。
死去的人只有在见到最亲近、最想见的人以后，才会甘心离开。
许久许久以后，光芒散去，李景好依旧跪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