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人的生活中,无奈与挫折太多,所以大概没有办法像电视里的人一样,会为了情爱痛哭流涕,要死要活。
夏建东醉过一场,又躺在卧室昏睡了一夜后,就恢复了原样,好像同李红之间从未发生什么。而李红结婚后不久就提出了辞职,据说是回家做起了阔太太,专心相夫教子。
渐渐的,没有人再提起夏建东同李红之间的往事。只是再有人给夏建东介绍相亲对象,或者是拿哪个未婚女老师开玩笑时,夏建东不再像过去一般老好人似的推拒,言辞间坚决了很多,对方讨了个没趣,之后就再不敢开他的玩笑了。
于是,夏建东又进入了单身汉带娃状态。对此,苏云不知道明里暗里嘲讽了他多少次,夏建东都是好脾气的一笑了之。
好在夏雪和季阳这两个孩子懂事,没让他操太多心。尤其是季阳,被选入奥数班不说,小小年纪还做得一手好菜,把夏雪照顾的连他这个父亲看的都惭愧。
既然家里的事情不用他操心,那么夏建东自然就把心思更多的用在赚钱养家上。夏雪的病虽然转好,但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爆发。
这是埋在他心头的一颗炸弹,他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此外,季阳学习好,有天赋,虽然福利院会为他提供足够的学习条件,但夏建东还是想要尽自己所能,送他上最好的学校。
一起生活中,他已经不知不觉的把季阳看做自己的孩子。
对于季阳说会一直陪伴自己的话,夏雪当时还是挺感动,不过也就持续了一个下午,等到晚上不经意看到季阳书里掉出个粉色的心后,感动就不复存在了。
夏雪毕竟早熟,又被孟雨这么一个花痴女坐在身边日日渲染,对于学校里“谁喜欢谁”“谁和谁表白了”“谁暗恋谁谁谁”之类的事情说不上如数家珍,也称得上了如指掌。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吃瓜会吃到自家弟弟身上。
“啧啧啧,有谁会喜欢这么一个小土狗啊。”夏雪白眼险些翻上了天。
大概第一印象太深刻,对于季阳,夏雪的印象还停留在初见时他又瘦又小还丑的模样,顶着个巨大的白色纱布,像极了不合时宜的蝴蝶结。
却不想,小土狗长大了,变好看了,也有人喜欢了,还偷偷写了情书表白。
夏雪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对于未知的事物好奇心极重,尤其是心眼比其他人都多的夏雪。
她实在是想要知道偷偷喜欢季阳的女孩是谁。
奈何季阳是个不解风情的,看都没看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好在家里的垃圾桶之前被清空,夏雪这才忍着小洁癖捞起来。
用粉色装饰纸叠成的心精致可爱,一看就出自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夏雪动手能力实在糟糕,又害怕季阳发现,手忙脚乱的撕破了不少地方。
打开后,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本来在厨房做饭的季阳忽然露出个头。
“姐姐,晚上吃米饭,可以吗?”
害的夏雪赶忙做贼心虚般把情书扔回了垃圾桶。
好在她背着身子,季阳应该没有发现。
就在夏雪安慰自己时,季阳多问了句,“姐姐,你干嘛呢?”
“啊?那个……垃圾桶满了,我去扔垃圾。”夏雪疯狂找借口。
“哦,好吧,那你快点回来。”季阳回了一句,重新回到了厨房。
夏雪直到出了门才反应过来。心说,她在害怕什么,要害怕也应该是季阳呀!毕竟,早恋可是不允许的。
这么一想,夏雪又支棱起来了。
然后,楼下,借着一楼窗户微弱的光,夏雪勉强看清纸片上模糊的“喜欢”。
喜欢是什么呢?
夏雪杵着下巴,心脏莫名悸动了一下。
对比好奇心爆棚的夏雪,被表白的当事人季阳反而谈定的一比。
在看到粉色的心时,他甚至一点想法都没有,当做废纸和用过的草稿纸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不过,从那天之后夏雪对他的态度让他有点在意,原来从来都是他放学后等夏雪,现在反而成了夏雪守在他门口等他。
有时候他上奥数班晚回家,夏雪也偷偷的来到他上课的班外,伸着脖子往里看。
明明女孩是最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公式的。什么放水排水啦,鸡兔同笼啊,简直是噩梦,烦都烦死了。
偶尔被他发现,女孩还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眨着一双无辜的杏眼,掩耳盗铃般可爱。
她是在暗中观察究竟是哪个小妹妹那么不长眼,看上她家的小土狗了。
她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家小土狗到底有多受欢迎。
但根据她的观察结果,貌似她家小土狗并没有那么讨人喜欢嘛。
夏雪嘟着嘴眨了眨眼睛,她到底护短,心里反而更不舒服了。
男孩和过去几年一样,依然雷打不动的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没有同桌。前排是个女孩子,但好像故意和他拉开距离似的,座位和他拉的特别远,胸口离书桌就一扎宽,也就是女生瘦,要不然呼吸都困难。周围的同学也没见谁主动和季阳说话,当然季阳一个闷葫芦更不会主动和别人说话。
这让夏雪心里有点不好受。
她之前没有注意,现在有点后悔放任男孩自己一个人在班级里了。
比起少言寡语,似乎毫无存在感的季阳,周家明反而堪称风云人物。
自从春游那次他带了个三层大蛋糕,邀请所有人为他庆生,学校里就有了他家很有钱的传闻,又被他身边和他厮混在一起的小豆丁一渲染,把他在海外工作的父母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周家明知道后也不反对,任由传闻越传越广。
不过,周家明不是个小气人,时不时的用零花钱买零食分给班里人吃,买的零食都是价格偏贵,普通人家的孩子舍不得买的。他父母给他寄的好吃的好玩的,他也不吝啬,都带到班里和大家一起吃一起玩。于是,关于他的传闻就更坐实了,大家也都愿意和他一起玩。
对此,夏雪在表示不理解的基础上深表不屑,并几次三番的拒绝了周家明的示好。
毕竟,周家明脑子不好使,健忘,她可不是。夏雪记仇的很。
周家明越是在她面前蹦的欢,她越是对此人无感,头抬得高高的,故意不理睬他。
奈何周家明就是这么一个存在感极强的人。
某一天下午放学,夏雪因为等季阳一起回家,多等了两节课,直到季阳上完奥数辅导课才走。
参加奥数辅导课的是学校选拔出的尖子,人数很少,季阳作为辅导班老师的得意弟子,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一来就被动当上了学习委员,还专门给他开小灶,等到同学们都离开了才走。
等他们出门,不只是学校里,校门外也都没有了什么人。
夏雪喜欢这样的安静,自顾自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边走还可以边斜着眼打趣季阳,完全不用顾及有没有其他认识的人听到。
“阳阳,我看上奥数课时和你同桌的女孩子长得多乖的,她叫什么名字啊?”这是夏雪偷偷观察一晚上的结果。
季阳和过去的小土狗不一样了,走路时背打的挺直,目不斜视,衣服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规规矩矩的背着书包,看起来干净又整洁。
他莫名其妙的看了夏雪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平白无故的问起他的同学。
女孩从未关心过他是否有朋友,鉴于他被周家明欺负的历史,即便是问也是问有没有受欺负,谁又欺负了他。
“那,你们关系好不好呀?”女孩斜着眼,脸上明显露出打趣。
“不知道。”季阳看了她一眼,没有情绪的回复了声。
他不太关心周围的人,但身边的同学还是认得的。只是听夏雪的口气,他莫名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这样啊——”女孩拽了拽书包带,拉起了长调。
果然,她还是喜欢逗她这个木讷的傻弟弟。
“那,你们班里有班花吗?你觉得哪个女生长得最好看啊?”夏雪背着手一步跨到季阳面前。
季阳看着夏雪脸上促狭的笑,埋着头绕过她往前走,当做没听到。
夏雪啧了一声,撇着嘴在他背后小声骂他不开窍。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娶上媳妇。
然后,一转弯,他们遇到了周家明。
“小弟弟,听说你家里很有钱啊。哥哥们最近手上有点紧,你看,是不是借给我们点。”三个痞子模样的高年级学生围着周家明,其中一个一手夹着烟,一手按着周家明的肩,把他往一个偏僻的暗巷里推。
在夏雪眼里,周家明一直是团结东院的小霸王,之后在学校同龄人中也是稳坐头一把交椅,无论身高还是体格都是极优越的。
可放在三个高年级的学生堆里,缩着脖子哭丧着脸,勾着上半身,像极了误入狼群的小猪仔,只有被生托活剥的份儿。
南城小学没有校服,夏雪认出围着周家明的穿的是南城小学紧挨着的南城中学的校服。
“我,我没钱。”周家明低着头没出息的哼哼。
“没钱?你骗鬼啊,我们可是听说你爸妈都在国外,做大买卖的,都是大老板啊。”几个男生对视一眼,哄笑起来。
“没有,那都是假的。”周家明小声喃喃。
“假的?那你把书包给我们翻翻。”
男生说着拍了拍周家明的肩膀,周家明一咬牙,也不知道从哪里积攒出一股勇气,闷着头就势推开身前人往外冲,但对方人多,立刻被人揪着书包带子拎了回来。
“推我?小兔崽子,胆子大得很嘛。”被推开的男生看起来是这一帮人的头,此时认为丢了面子,瞪起眼,一巴掌照着周家明的脸就招呼,这还不算,连脚都用上了,照着周家明膝盖窝踢。
其他人抱着手看,也不拦,嘻嘻哈哈的看着周家明瘸着腿,捂着半边脸往暗巷里躲。
对此,季阳见怪不怪,冷眼旁观。
在他看来,那几个男生还是道行浅了,才会穿着自己学校的衣服,在离学校这么近的地方抢钱。
周家明看着个子大,也是蠢,逃都不会逃。
季阳自是不会管,可他身边的夏雪却是个路见不平一声吼的。
她的护短主要看面对的是谁,面对周家明,护的是季阳,可面对外校,护的对象就自然而言变成了本校的同学。
更何况,周家明还是和她一个小区的孩子。
当着她的面,欺负她团结东院的人,那必须不行。
夏雪顺手捡起掉落的一枝树杈,刚起身就被季阳拦了下来。
“你要干嘛?”季阳低声问她。
“干嘛?救人啊。”夏雪一脸理所当然。
果然是很符合夏雪的做派了。
“所以,你就这样去救人?”季阳虽然嘴上没有说,但上下扫射夏雪的眼神将他的意思表现十足。
夏雪最是骄傲,最受不了别人质疑,立刻急了。
“谁说我就这么上的?我就是——拿着个武器比较有安全感。”夏雪的声音越来越小。
照季阳的想法,他并不认为周家明需要他们解救,那些人一看就是为了钱,周家明又不缺,被抢了无非是少打几场游戏,少请几顿零食,顺便少招惹夏雪。而且,周家明和他不对付,他巴不得周家明吃瘪。
但如果夏雪执意而为——
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潜移默化间改变了不少,但其中有一项确实始终如一。
那就是只要是夏雪想要做的,季阳永远不问缘由,不计后果的帮她做成。
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是看着女孩昏暗光线下亮晶晶的眼睛,季阳就不觉屈服了。
女孩的勇敢和天真正是他喜欢的,他要守护住。
季阳抿了抿嘴唇,朝四周扫了一眼。
这里是学校通往他家的必经之路,道路不算窄,两侧都是围墙,中间没有躲藏的地方,好在这一段路不长,再往前走连同着巷口,巷子里相互连通,只要跑进去,只要熟悉路况,很难被抓到。
季阳迅速规划了一下逃跑路线,将夏雪安置在一处电线杆后,电线杆很宽,又处于避光处,若不是有人仔细观察,很难看到夏雪躲在后面。
“无论发生什么,都躲在这里,不要动,知道吗?”
季阳说着,也不管夏雪想要说什么,安置好女孩,捡起路边的几块碎成几块的红砖,悄默默的朝暗巷摸去。
里面周家明大概已经挨了教训,捂着嘴发出闷闷的哭泣声。夹杂着书本翻动、低声咒骂和调笑的声音。
暗巷里没有灯光,黑通通的,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三个高一些的,一个低胖的。抢钱的男生抽着烟,昏暗中有点点火星。
“就这么点?你丫打发叫花子呢?说,钱都放哪了,别逼老子抽你!”
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传出,然后周家明哭的更厉害了。
季阳撇撇嘴,难得脸上显出嫌弃的表情。
鉴于三个人没把周家明推得很远,季阳贴着墙,小心翼翼的往里走了几步,对准了准头,狠狠的将一块砖头砸向其中一个人的脚。
他的准头一向好,只是里面光线太暗,他没有办法保证一次击中。
好在他运气不错,被砸中的人跳脚,发出一声惨叫。
不过,他的举动立即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几个男生也不是傻的,被砸的那个回身指着季阳叫到,“哪来的小兔崽子,给我捉住他!”
季阳这次也不管什么准头了,把手里的转头一股脑的扔了出去,飞速转身,想要出来暗巷往很多巷口连接的地方逃。
按照他的计划,是想要独自引开那三个人。毕竟,他逃跑经验十足,跑得又快,只要进入巷子,绝不可能会被抓到。
趁这个时间,如果周家明聪明的话完全可以自己离开。而他甩开那三人后会再回来接夏雪。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这边还没出暗巷,就听见外面夏雪喊起来了。
“来人啊,来人啊,这边有人抢钱啦!”
季阳无法,只好冲出来挡在夏雪的面前,把人牢牢的挡在身后。
他已经知道夏雪的病了,不能让她做剧烈运动。
“好家伙,我说呢,你们是一伙的!找死是吗?”
三个男生称不上人高马大,但比及夏雪和季阳实在差别太大,吼起人来的样子凶神恶煞。
季阳死死咬着下唇,攥紧了拳头。
他的瞳孔黝黑,昏暗中,紧盯着人,有点渗人。
那一刻,他是做好和他们拼命的准备。
“你特么——”
抢钱的男生感觉被一低年级小孩挑衅,偏头啐了一口,眼睛都瞪圆了。
夏雪被家里保护得好,没有见过黑暗的一面,又窝里横惯了,所以遇到不平事有着一往无前的天真,自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解决,可真的见到眼前的阵势,人就怂了。
她哪里还管的上周家明,拉起季阳就跑。
边跑还边扯着嗓子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要打小孩啦!”
抢钱的少年:……
说来也巧,刚好这时转弯过来一辆骑着三轮车卖切糕的,卖切糕的是个外乡人,大概是没听到夏雪扯着嗓子喊什么,只觉得那小娃喊得惊心动魄的,踩着三轮车轮子的脚顿了一下。
夏雪人聪明,反应极快,朝着人指着背后追着的人就喊,“叔叔,你可来了,就是他们!”
卖切糕的外乡人也是配合,转头直愣愣的盯着三个追击少年。
抢钱的男生也是心虚,根本没空去想眼前的场景有多神奇,只沿着夏雪的思路狂奔,下意识的以为卖切糕的就是女孩叫来帮忙的,而三轮车后面的案板上明晃晃的放着一把西瓜刀。
浮现在脑海的只剩下三个字——不敢惹。
跑最前面的男生一个急刹车,后面紧跟着的同伙差点撞上来,他偏头一个眼神,其他两人立刻明白,这是要逃啊。
可作为这一片暗地里的老大,跑也得跑的有气势。
带头的男生看了眼卖切糕的师傅,主要是他的刀,飞速后退几步,半弯着上身伸手指着挡在夏雪身前的季阳喊道,“你们等着,今天算你们走运,饶了你们,以后给老子小心点!”
说完转身就跑。
大概是他们逃跑的模样太狼狈了,其中一个还好险绊倒另一个,紧张过后忽然松弛下来的夏雪止不住笑了出来。
“阳阳,你看他们,好搞笑哦。哈哈哈。”夏雪指着人背影,捂着嘴笑出了眼泪。
确认女孩身体无碍,季阳一颗心才放下来。
但随即脸色变了。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什么?为什么跑出来?”
在夏雪面前季阳一贯温顺,哪里虎着脸对她说过重话?
夏雪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反驳,只诧异的瞪着杏眼盯着季阳。
等到季阳甩来她的手转身径自离开,才不可思议的喊道,“季阳,你朝我凶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