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几天前,他们正是从宋知文口中得知,洪县的粮仓里从始至终就没有过六万石粮食,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才没有立即来巡查粮仓,而是尽量稳住对方,趁其不备,先一步拿到了关键的户籍册。

他们今日巡查粮仓,正是要以此为突破,当场揭露他们欺上瞒下,贪赃枉法的罪行。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粮仓竟然真的是满的。

“不可能!”宋知文瞪大双眼道,去宁州领粮的时候他在场,确实没有六万石。他急忙沿着梯子爬上去一个接一个地查看,口中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时,梁书颐站在门口往里喊道:“大人,可都查过了?”

沈昱庭沉着应道:“大人稍等,这就出去。”然后他抬头看着站在梯子上手足无措的宋知文,镇定地问道:“你确定这里面没有三万石粮吗?”

宋知文张了张嘴,想说确定,但是此时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粮仓,他又不敢肯定了,只能回道:“前几日确实没有领六万石那么多,再算上已经发出去的,这里不应该是满的啊,大人。”

沈昱庭点点头,然后看着顾南越道:“再找找,看哪里出了问题。”

“嗯。”

话音未落,他们便见宋知文一脚踏上了粮囤边缘,顾南越低沉着嗓子叫道:“下来,那里危险!”看似安全无害的粮食,但是如此大的储量,若是有人不慎陷落,后果不堪设想。

宋知文猛地惊醒,他也是过于着急才会方寸大乱,于是赶紧沿着边缘往回走,谁知恰好踩到散落的米粒,脚下一滑,瞬间便倒在米堆里。

站在下面的两人见状赶紧跑上去相救,幸好,宋知文并没有陷得太深,沈昱庭上去之后立即伸手将他拉了出来。

下来之后的宋知文腿脚有些发软,他明白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也庆幸自己此时此刻还站在地面上,他面带愧色地说道:“多谢大人,我..”

沈昱庭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轻声安慰道:“以后做事小心些。”

“是。”

这时,顾南越忽然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抽出沈昱庭的佩剑,飞快地转身上了粮囤,随即一剑插进米堆,然而就在粟米即将没过剑柄的瞬间,停住了!

“阿越?”

顾南越目光灼灼,一把抽出长剑,退后两步停在梯子中部,只见他反手用剑柄使劲儿敲了敲粮囤,“嘭,嘭,嘭。”紧接着,他又跳下来,用同样的方法敲了敲底部,却听粮囤发出的声音比方才要沉闷些。

沈昱庭也看出了其中关窍,眼睛里露出兴奋的光芒:“阿越?!”

顾南越笑着点点头,之后他们用同样的方法试了其他几个粮囤,果然,粮囤上中下三个部位经过敲击所产生的声音不一样,顶部和下部的声音沉闷,是因为里面确实有粮,而中间很长一段,显然是空的!

沈昱庭如释重负,看着宋知文道:“去将庆王和各位大人都请进来。”

“是!”

宋知文不顾众人投在他身上的各种目光,直接走到庆王身边,躬身道:“殿下,两位大人请您进去。”

庆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各位,走吧,去看看。”说罢,他便率先大步跨了进去。

见他进来,沈昱庭急忙上前,在他身旁低声耳语几句,随后便听庆王大声吩咐道:“来人,把这粮囤给我拆了。”

“殿下,您这是何故如此?这可使不得啊!百姓这一季的粮食都在这里头了啊!”梁书颐立刻跪在地上,苦苦劝道。

“呵,任何后果本王担着,梁大人怕什么呢?”庆王无暇再与他多费口舌,再次下令:“拆!”

一声令下,江夏立刻带人上前行动。

段有为瞬间如坠冰窟,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当里面所剩无几的粟米和粮囤中的隔板都摆在众人面前时,段有为面如死灰,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悄悄地向梁书颐投去求助的目光,却被狠狠地瞪了回去。

庆王的目光巡视一圈之后,终于还是落在了梁书颐的身上:“梁大人,你是宁州知州,说说吧,这事应该怎么办?”

“殿下,”梁书颐跪在地上,声音竟也有些微微颤抖:“但凭殿下做主。”

“对了,梁大人,昨夜有人给本王送了一份稀奇的大礼,江夏,快给梁大人看看。”

江夏上前,把一个包袱放在梁书颐眼前。

“殿下,这是..?”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梁书颐颤抖着打开,摆在他面前的,正是昨夜各县丢失的户籍册,通县户籍、珙县户籍、洪县户籍..

他终于心如死灰,支支吾吾道:“这..这..”

“这是什么,你心知肚明。”庆王冷笑一声,随后吩咐道:“你的事随后再说,先把段有为带回衙门,严加看管,若是他出了事,本王唯你是问!”

梁书颐深深地俯下身,绝望地应道:“是..”

“江夏,立即带人,彻查所有宁州所有县衙粮仓,若有问题,一并押回衙门!”

“是!”

“不好啦,不好啦!”原本守在外面的小吏突然叫喊着跑进来道:“启禀殿下,好多百姓怒气冲冲地朝这边来了!”

沈顾二人赶紧出去一看,果然有好多人往粮仓聚拢,有些人的手里还拿着镰刀和锄头,口中怒喊着“严惩贪官!还我粮仓!”

沈昱庭心道不好,回过头向江夏说道:“保护庆王殿下,待在里面不要出去。”然后他一把提起地上的梁书颐道:“跟我出去,先把百姓安抚下来。”

梁书颐好似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点头道:“好,好。”他脚步虚浮地跟在沈昱庭和顾南越身后,外面的百姓已经被衙役拦了下来,他强作镇定,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乡亲们!不要着急!朝廷对于贪墨向来严惩不贷,给大家发放的救济粮,也会一粒不少的分给大家!庆王殿下在此,大家千万不要造次!”

听了这话,人群里逐渐安静下来,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庆王殿下来了?这么说,贪官被抓了?”

“那咱们的粮食还在么?”

“咱们要是冲撞了庆王殿下,岂不是要掉脑袋了?”

可就在这时,人群后面传来一声叫嚷道:“粮仓里都空了!拿什么发给我们!”

“就是,就是!”

“我们要看粮食!”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百姓再一次被煽动,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沈昱庭和顾南越却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粮仓前脚被查,后脚这么多百姓怎么就围过来了?衙门里的人都还在这,他们是怎么知道粮仓里没有粮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难道是梁书颐留的后手?可面对这些盛怒的百姓,梁书颐自己都战战兢兢,惊慌失措,应该不是他。

莫非是段有为?顾南越往身后一看,段有为已经抖如筛糠,眼睛恨恨地看向梁书颐,恐怕此时的他还以为这是梁书颐的手笔。

沈昱庭的目光转向人群,这才注意到方才叫嚷地最起劲的那几个人,他们散在人群之间,仍然不断地煽风点火,丝毫不听劝阻。

忽然间,拦在前面的衙役中间被冲出一个缺口,那几人趁机叫喊着,带领着百姓往前冲,直奔粮仓而来。

梁书颐害怕地跑向一边,沈顾二人守着门口,无暇多顾,只好由着他去。

越来越多的人围在门口,百姓们都想要冲进去看个究竟,他们太清楚没有粮食的荒年是怎么过的了,所以定要看个明白才能安心。

正在这时,江夏带着人冲向门口,拔了剑大声喝道:“退回去!”百姓们瞬间安静下来,站在最前面的几个人被剑指着脖子,开始慢慢地往后退,江夏一直把人逼回台阶下,侍卫们迅速站成两排形成一道防线。

庆王这才从里面走出来,看着下面的百姓拱手道:“大家放心回去,本王在此保证,朝廷定不会少宁州一粒粟米,也不会让宁州百姓再受饥荒之苦..”

沈昱庭站在门口观察着人群,忽然发现闹得最厉害的几个人全都不见了!他环顾四周,焦急地问道:“梁书颐呢?”

顾南越同样察觉到了蹊跷,震惊地回望着沈昱庭:“糟了!”

那几个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粮仓,而是梁书颐!怪不得他们要煽动百姓,怕是要趁乱杀人灭口!

两人立即往方才梁书颐藏身的地方沿路寻过去,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残垣断壁之后传来几声细碎的呼救。

“阿昱,那里有动静!”

等他们赶过去时,却只看到几个匆匆离去的背影,和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梁书颐。

顾南越当机立断:“我去追。”

沈昱庭蹲下身子,伸手去探梁书颐的鼻息,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暗道一声万幸。

“梁大人,梁大人。”

梁书颐伤痕累累地倒在地上,脖子上还有一圈红红的勒痕,他迷蒙中听到呼喊,睁开眼看到沈昱庭,竟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沈昱庭看他终于醒转,便先把梁书颐要紧处的伤口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然后起身喘了口气道:“梁大人,事已至此,你我心里都清楚,方才究竟是什么人,到了衙门里,就没有必要再为他们遮遮掩掩了。”

“阿昱,人跑了。”顾南越气喘吁吁地回来,那几个人见势不对,没有过多纠缠,看准时机四散而逃了。

“无妨,只要梁大人心里明白就行。”

梁书颐的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睛死死地望着天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若说他方才还心存妄想的话,现在恐怕连一丁点侥幸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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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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