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人啊!沈将军反了!”小厮这才反应过来,听了吩咐大喊着跑了出去。
很快便有侍卫听到呼喊涌进花厅,可他们看到眼前的情景,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愣在当场。
薛进见状急道:“给我杀了他!他要反了!”
侍卫们拔出腰间的剑,可也只是空举着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上前一步。
沈昀扶着花柱,虽说看起来很虚弱,眼神却像是发怒的老虎一般,他猛地抢过前面一人的佩剑,怒目指向薛进,可由于方才喝了毒酒,加上一时间急火攻心,突然口吐鲜血,身体无力支撑不住,只好用剑尖撑着半跪在地,手捂着胸口大声喘息着。
薛进瞪大眼睛,笑得癫狂,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走到沈昀面前,抬腿就是一脚,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昀道:“将军没想过会有今日吧?这滋味好受么?”说完又是一脚,狠狠踹在沈昀的胸口上。
就在这时,一把匕首自墙外疾速飞来,贴着薛进的侧脸直直地插在柱子上。
“啊!”薛进受了惊吓,痛呼出声,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脸上的痛处,手上立刻沾了血,“啊!是谁?!”他顺着匕首飞来的方向去寻,却见一个黑衣人影突然持剑刺过来。
他仓皇退回到侍卫中间,大惊失色:“什..什么人?快保护我!抓住他!快!”
侍卫们职责所在,一拥而上,与那黑衣人打斗起来。
薛进连连后退,躲到廊柱后面,这时才见王佑圭带了人慌慌张张地进来,见此情形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薛进用帕子捂着脸阴阳怪气道:“王大人来得可真是巧呢。”
王佑圭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仔细地看着打斗中的人影,觉得甚是眼熟,口中喃喃道:“陆子敬?”
“谁?”薛进仔细地回想这个名字,觉得甚是熟悉,忽然惊道:“陆子敬,这不是苏固方身旁那个副将?!”
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不禁笑得开怀,竟没想到还有主动给他递刀子的,只见他大喊一声道:“乱臣贼子!敢来劫囚!杀了他们,咱家保你们荣华富贵!”
眼看着陆子敬孤身难敌,就要被擒,却见沈昀忽然起身挡在他的身前,大喊一声:“走!”
“将军!”陆子敬捂着伤口,迟迟不肯动。
沈昀强撑着一口气低声道:“我们中了毒,活不了了,你快走,这是命令!”他转过身,确保陆子敬能看到他说的每一个字:“去,宁,州。”薛进已经认出陆子敬,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宁州地处西北边境,那里又有侯老将军在,想必能护他避过这阵风头,就算他不去军中,如今商路重开,凭他的本事,在宁州改头换面,重新来过也不是不行,只是,人,一定要活着。
“中毒?”陆子敬听到这两个字已然不能理智,他转头看向这才明昏迷不醒的苏将军,悲愤不已,怒喊着冲杀过去,誓要为将军报仇雪恨。
“你们还在等什么?快点给我杀了他们!”薛进看到侍卫们犹豫着不肯上前,气急败坏地催促道。
沈昀低声喝道:“听我的,快走!”
可陆子敬心意已决,哪里肯听,此时的他一心只想杀了薛进报仇,即便不能救出两位将军,他也要血溅五步。
沈昀知他心中所想,只好大声道:“你若想为我们洗刷冤屈,就快点走!”说完这句话,他便重新转过身去,将陆子敬护在身后,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陆子敬猛然惊醒,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苏固方,终于狠了狠心,转身跃上了院墙。他若再不走,恐怕真的要任由薛进一张嘴颠倒黑白,将他们都安上乱臣贼子的骂名了,他活着,才能让今日真相重见天日,才能为两位将军报仇雪恨!
沈昀听到身后声响,总算是放了心,他方才也喝了毒酒,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方才的气势也只不过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罢了,他松了手,缓缓地倒了下去,彷佛一棵傲骨青松轰然倾倒。
薛进抱手站在廊下,终于满意地松了一口气道:“大人今日的酒宴动静可真不小呢。”
“薛公公这是何意?为何苏将军突然倒地不起,不如叫个郎中瞧瞧?”
薛进丝毫不惧,他冷笑一声道:“王大人,这可是在你的酒宴上发生的事,人是你请的,酒也是你拿的,不要以为你还能独善其身。况且,咱家怎么听说,令公子在国丧期间抬进府了一个娇滴滴的美妾呢?”他要将王佑圭死死地绑在他这条船上,不会让这件事成为别人拿捏他的把柄。
王佑圭对薛进的意图心知肚明,故而避开不谈,他鄙夷地瞥了一眼问道:“公公这是报私仇吧?”
薛进满不在乎地斜睨着道:“怎么,大人空口白牙就要污人清白?”
“公公最好是清白的。”王佑圭不欲再与他争辩,冷哼一声,衣袍一甩转身就走。
“大人慢走。”薛进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丝毫不在乎。虽说折了郑平之,可这一回合,他终究是赢了。
五日后,呈在御前的奏疏上,事情的起因却变成了陆子敬潜入府衙,意欲劫囚,幸而被薛进及时发现并制止。事后苏固方自知罪责难逃,自缢而亡,沈昀因念旧情,有意放走陆子敬,又因亲眼目睹昔日爱将惨死,急火攻心,吐血身亡。
薛进并没有急于将乱臣贼子的罪名安在沈昀头上,一来,沈昀和苏固方在军中威望颇高,若说他们大逆不道,恐怕会引起骚动,导致军心不稳,甚至可能惹出更大的乱子。
二来,虽然奏疏中没有明说,但是字里行间语焉不详,陛下看了难保不会多疑,成效怕是比直接安个罪名还要更好些。
这最后一则,那日侍卫们虽然不知前情,但他们涌进花厅时,却是亲眼目睹沈昀揪着薛进的衣领。奏疏一出,便将整件事都定了性,同时也给了侍卫们最容易接受的解释,即便日后陛下彻查此事,不管谁来审,侍卫们都只会按照着奏疏上的前情因果“如实”禀报,谁也不会深究这其中的可疑之处。
果不其然,建元帝看了奏疏后沉默许久,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提笔写字时的力道,似是比往常重了几分。
薛进默默地等在一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得微微提起。
建元帝若无其事地写完手上那幅字,然后平淡地吩咐道:“既如此,按照祖制,就让沈昱庭留在京中守孝吧。”
“是。”
相府。
“殿下,您怎么来了?”此时已是戌时,王佑圭刚刚从宫里回来,他对于庆王的到来颇为意外。
“外祖父。”
眼见庆王要行大礼,王佑圭急忙上前将他扶住:“殿下不可,快起来,此时前来,可是有要事?”
正堂内已经屏退左右,只有他们祖孙二人,于是庆王便开门见山道:“瞒不过外祖父,冒夜前来,是想问问沈将军的事。”
“怎么,殿下可是觉得不妥?”
庆王抬头看了一眼,坦承道:“是。虽说文武官员向来不来往,但是沈将军的为人,朝廷上下有目共睹,他绝不是那等会徇私枉法之人。但是方才在宫里,我瞧您没有并出声驳薛进..”
王佑圭看向庆王的眼神,有赞许,有欣慰,也有无奈,只见他叹了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走到庆王身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老臣有罪。”
见此情形,庆王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克制地伸手:“您起来说吧。”
“殿下还是不要问了,此事您就记着奏疏里说的就是,其余一切与我们无关。”
事到如今,庆王已然心知肚明,他追问道:“为什么?沈家在军中树大根深,顾南越明年回京就是父皇钦点的户部侍郎,宁州一案父皇摆明了维护太子,若我不能拉拢人心,有朝一日太子登基,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当初朝堂上的立储之争,你我心里都清楚,父皇属意的,本就不是我。”
“殿下..”王佑圭恳切地喊道:“老臣虽看不上薛进,可他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一把利剑,若不能为己所用,也绝不能让它刺向自己。沈家,那就是一把利剑啊!殿下,您别忘了,甘州还有一位皇子呢。”
“可即便如此,您在这个时候对沈家出手,于我们,有什么好处?”
“殿下,沈昀出事,您觉得,沈昱庭会想不到是薛进从中作梗么?”王佑圭凑近了些,悄声说道:“届时我们只需推波助澜,便能借旁人的手,把太子从上面拉下来,退一步讲,真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您觉得那些武将是会保太子,还是另拥他人呢?”
“可是,他们知道薛进是太子的人么?”
“他们会知道的。”
“那我们现在什么也不用做么?”
“对,陛下准你在宫中过节,只要你一日不回幽州,他们就一日不得安宁,必然会有所行动。”
“对了,宁州一案中,还有一事我并未禀告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