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的早晨，高一（4）班的教室里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兵荒马乱。
寒假作业的阴影笼罩在每个角落，奋笔疾书的沙沙声、绝望的哀嚎声、以及临时抱佛脚的“借鉴”请求此起彼伏。
江砚就是这“补作业大军”中的一员。
他顶着一头睡得有点翘的头发，正对着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咬牙切齿，笔尖几乎要把纸戳破。
旁边的同桌许默言比他更惨，正抓耳挠腮地对付着语文的阅读理解，嘴里念念有词：“‘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思想感情’？作者自己知道吗？啊！”
“阿砚！江湖救急！物理选择最后三题！”许默言用胳膊肘捅了捅江砚，眼神充满乞求。
“滚蛋！我自己的都还没写完！”江砚头也不抬，烦躁地回了一句。
他这几天……好吧，他赖在迟煜家光顾着在迟煜的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脑子里全是那句“更硬的东西”和锁骨上隐隐作痛的牙印，作业什么的，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英语课代表徐芷欣抱着一摞练习册，如同收租的地主婆，精准地穿梭在过道里：“交英语作业了！没写完的抓紧！付楚行，就差你的了！”她声音清脆，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威严。
付楚行淡定地从书包里掏出整整齐齐的作业本：“喏，都在这里了，徐课代表辛苦。”他是班里少数几个寒假作业按时完成还卷面整洁的“异类”。
江砚看着徐芷欣逐渐逼近的身影，心头警铃大作，赶紧把仅有的几页完成的英语练习册塞到最上面，试图蒙混过关。
他正和一道几何题死磕，一道阴影笼罩了他面前的卷子。
江砚以为是许默言又来烦他，没好气地抬头：“说了没……”话音戛然而止。
站在他课桌旁的，不是许默言。
是迟煜。
迟煜，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肩宽腿长，即使站在嘈杂混乱的高一教室里，也自带一种格格不入的清冷气场。
他微微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目光落在江砚那张写满“生无可恋”的脸上。
整个教室似乎都因为他的出现安静了一瞬。许多目光，尤其是女生的目光，好奇地聚焦过来。
迟煜什么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将一罐冰凉的东西放在了江砚摊开的数学卷子上——是一罐包装紫色，印着诱人梅子图案的汽水。
罐壁上还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显然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
“……”江砚看着那罐梅子汽水，脸“腾”地一下就热了。
又是这个味道！他几乎能想象到迟煜站在冰柜前，精准地在一堆饮料中挑出这个口味的样子。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哇哦——！”旁边的许默言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夸张的怪叫，瞬间打破了安静。
他挤眉弄眼地看着江砚，用胳膊肘使劲怼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排同学听见：“阿砚！行啊你！迟大校草亲自给你送爱心饮料来了？还是梅子味！啧啧啧……”
周围的同学也反应过来，响起一阵压抑的哄笑声和窃窃私语。
“我的天，真的假的？”
“迟煜学长亲自来送饮料？还是给高一的？”
“江砚和迟学长……关系这么好的吗？”
“啊啊啊梅子汽水！好配啊！之前江砚是不是也送过……”
江砚的脸红得快要滴血，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卷子里。
他飞快地抓起那罐冰凉的汽水，像抓着一块烧红的炭，只想赶紧塞进抽屉里藏起来。
“闭嘴！许默言！”他低声呵斥好友，眼神却不敢看迟煜。
迟煜似乎对周围的起哄和目光毫不在意。
他甚至连眼神都没给许默言一个，只是目光沉沉地又看了江砚一眼，那眼神里没什么温度，但江砚却莫名读出了一丝……“好好写作业”的意味？
然后，在徐芷欣抱着作业本走近之前，他转身，迈着长腿，不疾不徐地离开了高一（4）班的教室，留下一个挺拔冷峻的背影和一教室炸开的八卦之心。
“看什么看！写你们的作业！”付楚行推了推眼镜，试图维持秩序，但效果甚微。
许默言显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八卦素材。他趁着江砚还在羞愤交加、努力平复心跳的时候，飞快地掏出手机，对着江砚课桌上那罐孤零零的、冒着冷气的梅子汽水，“咔嚓”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手指翻飞。
“许默言！你干嘛！”江砚终于反应过来，扑过去想抢手机。
“嘿嘿，好东西要分享嘛！”许默言灵活地躲开，得意地晃了晃手机，“发校园贴吧了！标题《救命！这对跨年级Alpha也太甜了！》
开学第一天就送专属定制的梅子汽水！’哈哈，等着上热门吧阿砚！”
江砚气得想打人，但许默言滑溜得像泥鳅。
他只能气呼呼地坐回去，心里把迟煜骂了一百遍：都怪这个闷骚男！没事跑来送什么汽水！送就送吧，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越想越气，又觉得许默言发的贴吧肯定很羞耻。
怀着一种“早死早超生”的悲壮心情，江砚鬼使神差地也掏出了手机，点开了那个他几乎遗忘的校园匿名贴吧。
首页果然飘着许默言那个显眼的帖子，标题十分耸动，配图就是他那罐梅子汽水。
底下已经盖起了几十层楼，各种“嗑到了！”“冰山校草只对你温柔！”“梅子汽水是定情信物吗？”的评论看得江砚头皮发麻。
他正想关掉这个令人窒息的页面，手指却不小心滑了一下，刷新了首页。
一个标题不那么显眼，但内容却让他瞬间血液凝固的帖子，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下方：
【惊爆】实锤！迟煜和江砚关系不一般！附医院走廊视频！二次分化实情？
江砚的心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个帖子。
主楼没有太多文字描述，只附上了一个短视频链接。
江砚点开链接。
画面有些晃动，光线是医院走廊特有的惨白。
镜头对准了急诊室门口的长椅。
画面里，他——江砚，正虚弱地靠在长椅上，脸色苍白，额发被冷汗浸湿，整个人蜷缩着，身体微微发抖。
而坐在他旁边的，正是迟煜。
迟煜的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凝重和紧张，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一只手紧紧握着江砚冰凉的手，另一只手似乎想碰触江砚的脸颊，又因为什么而克制地停在半空。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是一种全然保护、全然焦灼的姿态。
视频很短，只有十几秒。
拍摄者显然是在远处偷拍，还特意拉近了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医生从急诊室出来，对着迟煜说话的口型。
视频下面，有人做了放大慢放处理，并且配上了字幕。医生清晰的口型被解读出来：
医生：“……初步判断是二次分化……”
江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滞了！
这个视频……这个视频怎么会流出来？！
那天在医院……除了迟煜和许默言，徐芷欣，付楚行，还有谁？！
医生的话……二次分化……他和迟煜……Alpha对Omega……
所有的秘密，他拼命想要隐藏的、关于那个混乱夜晚的真相，关于他和迟煜之间那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就这样**裸地被曝光在了全校师生面前！
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手指冰凉，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刚刚离开不久的、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站在教室后门，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显然，许默言那个帖子或者教室里不寻常的气氛，也引起了迟煜的注意。
江砚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又像是找到了质问的对象。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引得全班再次侧目。
但他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攥紧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个可怕的视频页面，几步冲到教室后门，无视了所有好奇的目光，直接将手机屏幕狠狠怼到了迟煜面前。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恐惧和愤怒而颤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迟煜……这个视频……是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