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的气氛,对江砚来说,简直是一场公开处刑。
丰盛的菜肴摆满了迟家那张气派的长餐桌,大人们言笑晏晏,谈论着新年的展望和旧日的趣事,氛围融洽而温暖。
然而江砚却如坐针毡。
他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着汤,尽量避免任何需要张大嘴或者过度牵动唇部的动作。
每一次咀嚼,下唇那个小小的伤口和肿胀感都清晰地提醒着他不久前在那个房间里发生的堪称“灾难性”的事件。
更让他浑身不自在的,是身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源头——迟煜。
自从“盖章”事件后,迟煜似乎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壁垒。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保持距离,或者只是用眼神无声地施加压力。
此刻,他就坐在江砚旁边的位置,距离近得江砚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收敛了许多却依旧不容忽视的雪松气息。
迟煜的姿态看起来依旧从容优雅,用餐礼仪无可挑剔,但他投向江砚的视线,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毫不掩饰的关注度。
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或压抑的探究,而是一种……近乎粘稠的带着满足感和隐隐占有欲的注视。
江砚能感觉到那目光落在自己侧脸,落在自己小心翼翼拿着勺子的手上,甚至……落在他那饱受摧残的嘴唇上。
这无声的、持续的注视,比之前的任何压迫都更让江砚头皮发麻,脸颊控制不住地发烫。
他只能死死低着头,假装专注于自己碗里的食物,恨不得把脸埋进汤碗里。
“小砚啊,”林依温柔的声音响起,带着关切,“你这孩子,怎么光喝汤不吃菜?是不是菜不合胃口?还是……”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江砚明显异样的嘴唇上,那红肿和边缘一点细小的破皮在灯光下相当显眼。
她微微蹙眉,“哎哟,你这嘴是怎么了?怎么肿了还破了?看着怪疼的。”
江砚的脸瞬间红得滴血!
心脏狂跳,仿佛被当众抓包。
他能感觉到餐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脸上,尤其是身边那道粘稠的视线,瞬间变得更加灼热。
“啊?没、没事!林阿姨!”江砚猛地抬头,慌乱地摆手,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显得有点尖,“就是……就是早上起来迷迷糊糊的,不小心……不小心磕桌子上了!对!磕桌子角了!不疼,真不疼!”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证明自己“没事”。
说完这个拙劣的借口,强烈的羞耻感和对始作俑者的愤怒瞬间冲昏了头脑。
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满腔的控诉和委屈,狠狠地瞪了身边的迟煜一眼!
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都怪你!你这个罪魁祸首!禽兽!
这一眼瞪得又快又狠,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加掩饰的迁怒。
然而,江砚万万没想到的是——
迟煜此刻,正侧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那双深邃的墨玉眼眸,清晰地捕捉到了江砚瞪过来的饱含控诉和羞愤的视线。
没有错过他脸颊飞起的红晕,没有错过他因为撒谎而闪烁的眼神,更没有错过那一眼里所有的含义。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江砚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收回视线,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完了!被抓现行了!
他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不敢再看迟煜,更不敢看林阿姨和父母探究的眼神,只能死死盯着自己碗里的汤,祈祷时间快点过去。
就在这时——
他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外侧,被一个温热、带着不容忽视存在感的物体,轻轻碰了一下。
是迟煜的膝盖。
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那一下触碰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清晰的无声的警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迟煜甚至没有转头看他,依旧姿态从容地用公筷夹了一筷子清蒸鱼,放到了江砚面前的碟子里,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寻常的关照。
“妈,”迟煜的声音响起,平稳如常,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像一道清泉瞬间打破了餐桌上的微妙气氛,“他早上是有点迷糊,走路不看路。”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江砚通红的耳根,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补充道,“下次走路小心点,看着点桌子。”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顺着江砚的借口帮他解围,但落在江砚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浓浓的调侃和揶揄!
尤其是那句“看着点桌子”,简直是**裸的调戏!
江砚的脸更红了,感觉头顶都要冒烟。
他死死咬着下唇内侧,心里把迟煜骂了八百遍:混蛋!流氓!得了便宜还卖乖!装什么好人!谁要你假惺惺地解围!
然而,在长辈们看来,这不过是兄弟间寻常的互动。
林依松了口气:“哎呀,原来是这样,以后可得小心点。小煜你也看着他点,这孩子有时候是毛毛躁躁的。”
她转向江砚,关切地说,“小砚,那鱼清淡,你多吃点,补补。”
江泽远和乔念也笑着附和了几句。
危机似乎解除了。
但江砚知道,真正的“危机”就在他身边。迟煜放在他碟子里的那块鱼肉,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他感觉迟煜的膝盖似乎又若有若无地贴了他一下,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和掌控。
江砚埋头,食不知味地戳着那块鱼肉,内心悲愤交加:这顿饭,简直是酷刑!而身边这个闷骚又黏人的家伙,就是酷刑的执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