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阳光刺眼得让江砚头痛欲裂。
昨晚守岁到后半夜,混乱的思绪和迟煜那句如同魔咒般的“烧得慌”在脑海里反复灼烧,几乎没怎么合眼。
天刚蒙蒙亮,他就被精神奕奕的乔念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快起来砚砚!去迟叔叔家拜年啦!新年第一天可不能赖床!”乔念的声音带着节日特有的欢快。
江砚像个被抽掉骨头的布偶,被乔念推搡着洗漱换上一身崭新的衣服,一件同样很有型的深蓝色连帽卫衣,但他此刻完全没心情欣赏,然后被塞进了父亲江泽远的车里。
车子驶向那个他现在最想逃离的地方——迟煜家。
一路上,乔念和江泽远谈论着新年计划和两家人的情谊,江砚则缩在后座,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挂着红灯笼的街道,只觉得胃里沉甸甸的,像塞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昨晚在迟煜面前丢盔弃甲的狼狈感,以及那句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般的“烧得慌”,让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车子在迟家别墅前停下。
刚下车,就听见里面传来林依阿姨热情洋溢的招呼声。
江砚硬着头皮跟在父母身后走进去,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堪称新年贺卡模板式的笑容:“迟叔叔,林阿姨,新年好!”
“小砚新年好!快进来坐!”林依笑着迎上来,拉着他往客厅走。
客厅宽敞明亮,暖气开得很足。
迟世昌坐在主位沙发上,看到他们进来也笑着点头示意。
江砚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迟煜不在客厅。
这短暂的发现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
他被安排坐在离迟世昌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手脚僵硬,眼神飘忽,像一只误入人类领地的极度不安的小兽。
他努力想融入大人们关于新年、关于天气的寒暄话题,但耳朵里嗡嗡作响,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感觉沙发柔软得让他坐立难安。
刚坐下没几分钟,甚至连面前的茶水都还没凉下来,江泽远就笑着开口了:“小砚,别在这儿傻坐着了。去找小煜玩吧,我们大人聊点事情。”他语气温和,但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小孩子回避”的信号。
迟世昌也点点头:“去吧,小煜在他房间。”
乔念轻轻推了他一下:“快去呀砚砚,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话题。”
江砚:“……”他感觉自己像被集体推上了断头台。
所有的借口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站起来,在父母和迟家父母温和却带着催促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挪向二楼那个此刻却如同深渊入口的房间。
站在那扇深色的房门前,江砚感觉自己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推开千斤重的闸门,屈起手指,极其轻微带着十二万分不情愿地敲了敲。
笃笃笃。
门几乎是应声而开。
迟煜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更冷,眉眼更深邃。
他似乎刚洗完脸,额发微湿,几缕不羁地搭在光洁的额前。
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平静得仿佛只是在等一个预约好的快递。
那双墨玉般的眸子落在江砚脸上,带着一种了然和审视的意味。
“进来。”迟煜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侧身让开了位置。
江砚低着头,像个犯错被叫进办公室的小学生,快速地从他身边溜了进去,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被那股无形的雪松气息灼伤。
他径直走到离书桌最远的靠近飘窗的小沙发边坐下,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哥…哥哥,新年好。”他干巴巴地挤出新年祝福,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嗯,新年好。”迟煜淡淡地回应,关上门,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姿态随意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房间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声音,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新年音乐。
江砚如坐针毡,感觉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他迫切需要做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和无措。
于是,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屏幕的光亮映着他低垂的脸颊。
他手指胡乱地划拉着屏幕,点开一个又一个APP,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所有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房间另一端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他感觉到迟煜的目光似乎扫过来几次,那目光像无形的探针,让他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强迫自己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滑动得更快,像是在进行一场毫无意义的竞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种刻意的用手机筑起高墙的沉默,终于让迟煜失去了耐心。
就在江砚又一次心不在焉地刷新着毫无意义的社交动态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气息的手突然伸了过来,精准地抽走了他紧握在掌心的手机。
“啊!”江砚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惊呼出声,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被侵犯领地的恼怒,“你干什么?还给我!”
迟煜没有理会他的质问。
他随意地将江砚的手机屏幕朝下扣在自己书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敲在江砚紧绷的神经上。
迟煜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一步步朝缩在沙发角落里的江砚逼近。
他停在江砚面前,微微俯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牢牢锁住江砚惊慌失措的眼睛,里面翻涌着江砚看不懂却让他心胆俱裂的情绪。
“江砚,”迟煜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没有答复吗?”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江砚的脑海里炸开!他最恐惧最想逃避的终极拷问,就这样被迟煜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方式,直接甩到了脸上!
跨年那天晚上,震耳欲聋的倒数欢呼声中,迟煜低沉而沉稳的声音从一旁传出:“江砚…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不是哥哥对弟弟的那种喜欢。是想拥抱你,亲吻你,独占你的那种喜欢…你听到了吗?江砚,回答我!”
当时他大脑一片空白,然后就是漫长的逃避,不接电话,不回信息,假装那晚的一切从未发生。
他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却没想到迟煜根本不给他喘息和装傻的机会!
江砚的脸色瞬间褪得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就是不敢看迟煜近在咫尺的脸。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沙发上,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迟煜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他更近一步,膝盖几乎抵到了江砚的腿。
那股清冽又极具侵略性的雪松信息素,如同实质般将江砚紧紧包裹,让他无处可逃。
“江砚,”迟煜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执拗,目光灼灼地烙在江砚脸上,“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谈恋爱吗?”
江砚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摇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迟煜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拼命想要缩进壳里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被彻底点燃的某种决心。
他微微眯起眼,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一字一句地提醒道:
“还记得我上次喝醉说了什么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江砚极力封存的、最混乱也最羞耻的记忆闸门——
那个迟煜罕见喝醉的夜晚,他被自己半扶半抱地弄回家。迟煜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带着浓重酒气的低语如同恶魔的呓语,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烙印,深深烫进他的灵魂:
“小骗子…别躲…从6岁第一次见你,我就想占为己有了…”
“你的信息素是竹子味…好甜……让我尝一口…”
“我可以标记你吗?…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把你拐上床了…”
回忆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江砚,那些露骨滚烫充满占有欲的话语清晰地在耳边炸响!
他的脸颊瞬间爆红,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一片绯色,羞耻感如同烈火般将他吞噬。
他猛地闭上眼睛,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仿佛想把自己缩成一个看不见的点。
迟煜看着江砚的反应,知道他想起来了。
他那双眸子里,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散,只剩下一种偏执的坚定和势在必得的决心。
他俯身,更近地凑到江砚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滚烫通红的耳廓,低沉而清晰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威胁和诱惑,吐出了最后的通牒:
“听着,江砚。”
“如果你不同意……”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江砚因震惊而微张的、色泽诱人的唇瓣,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惊雷:
“……我就把你亲到同意为止。”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急促的呼吸声。
窗外新年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江砚猛地睁开眼,撞进迟煜那双深不见底燃烧着浓烈占有欲和绝对意志的眼眸里,只觉得一股灭顶般的恐慌和……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战栗,瞬间席卷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