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羞耻和悸动，随着窗外的木棉树叶落尽，被初冬微凉的风卷走，最终沉淀在岁末的寒霜里。
自从那个社死清晨后，江砚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彻底清醒了。
他不再是那个无所顾忌、可以随心所欲撩拨Alpha的“前Alpha”了。
他现在是Omega，一个在生理和社会规则上，都天然处于某种微妙位置的Omega。
迟煜那清晨复杂幽深的眼神，那句含义不明的“记得你昨晚说的话”，以及自己那失控的睡相和反应……都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江砚的神经上，提醒着他身份转变带来的界限和……难堪。
不能再那样了。
这个念头在江砚心里生了根。
他需要“正常”一点，需要划清那条因为分化而变得模糊、又被他亲手搅得一团糟的界限。
迟煜是顶级Alpha，是学霸，是未来注定耀眼的存在。
而他……江砚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不够宽厚的肩膀，再想想自己那惨不忍睹的睡相，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挫败感和自我约束的决心涌了上来。
于是，江砚开始了一场沉默的“撤退”。
他不再在放学路上刻意去高三教学楼“偶遇”；不再在微信上发那些带着钩子的骚话和表情包；甚至在学校走廊远远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也会下意识地绕开，或者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地面。
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投注在学业上，尤其是英语，仿佛要用题海淹没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和别扭。
迟煜那边，似乎也默契地保持着距离。那个孤零零的句号头像，安静地躺在江砚的微信置顶里，再没有亮起过。
没有询问，没有打扰，就像两人之间那场短暂而混乱的交集，从未发生过。
日子在题海和刻意的疏离中滑过，转眼就到了元旦前夕。
广州的元旦，没有北方的银装素裹，只有带着湿意的微寒空气和依旧葱郁的行道树。街上张灯结彩，节日的气氛浓郁。
江砚窝在自己房间的懒人沙发里，穿着柔软的珊瑚绒居家服，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窗外隐约传来远处跨年活动的喧嚣，衬得房间里格外安静。
乔念在客厅看着跨年晚会，笑声隐约传来。江砚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无意识地在那个黑色的句号头像上滑过。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鼓噪：新年了……总要……问候一声吧？就当是……普通的同学？朋友？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他点开对话框，上一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个月前，他那句“手把手地教呀？”和那个眨眼表情包，孤零零地躺在下面，已读，再无回复。
巨大的羞耻感再次袭来。
他删删改改，打了“迟煜，元旦快乐”，觉得太生硬；换成“哥哥，新年快乐”，又觉得太亲昵，不符合自己“要正常”的宗旨。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不决。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摒弃了所有称呼，只发了最简单、最不容易出错的一句：
小皇帝：元旦快乐。
发送。
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间，江砚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飞快地把手机屏幕扣在腿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不敢去看。
他会回吗？会像以前一样装死？还是会……根本不在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喧嚣仿佛被隔绝了。
江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口，试图平复，却发现牛奶已经有些凉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等待，准备把手机扔到一边时——
“嗡！”
手机在腿上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江砚的心跳瞬间漏跳一拍！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有些手忙脚乱地把手机翻过来。
屏幕亮着，锁屏界面清晰地显示着一条新消息提示。
来自：。
他……秒回了？！
江砚的心跳得更快了，指尖带着点颤抖点开。
同乐。
只有两个字。
言简意赅，是迟煜的风格。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称呼，没有表情包。就是最平淡不过的新年问候回应。
然而，就是这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江砚心里漾开了一圈涟漪。他没有装死……他看到了，而且……秒回？
一丝微弱的、连江砚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雀跃，悄悄从心底冒了出来。他盯着那两个字，嘴角不自觉地想要上扬，但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要正常！要正常！他在心里默念。
他手指在屏幕上敲打，试图延续这来之不易的、正常的对话。他不想显得太热络，也不想太冷淡。
小皇帝：在干嘛？[小猫歪头.jpg]
他斟酌着，选了一个相对中性的、带点好奇的表情包发了出去。发完，他有些紧张地盯着屏幕。
这一次，没有秒回。
屏幕上方的状态栏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这个提示闪烁了几下，然后……消失了。
江砚的心也跟着那消失的提示沉了一下。他握着手机，等了又等。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屏幕再也没有亮起。
已读无回复。
窗外，新年的钟声似乎隐约敲响，伴随着远处人群的欢呼和烟花的爆鸣。
热闹的声浪隔着玻璃传来，却衬得房间里的寂静更加突兀。
江砚看着那再无动静的对话框，刚才那点微弱的雀跃如同被风吹散的烛火，瞬间熄灭。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自嘲涌上心头。
他在期待什么？
一句“同乐”，大概已经是迟煜能给予的、最大的礼貌和回应了。
自己那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个试图找回一点“正常”联系的表情包，在对方眼里，或许根本无足轻重，甚至……可能又是一种打扰？
江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他把手机调成静音，屏幕朝下，重重地扣在了旁边的书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端起那杯彻底凉透的牛奶，走到窗边。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夜空被远处的烟花映亮了一瞬。
新年的热闹隔着玻璃，像一场与他无关的盛大演出。
他低头喝了一口冰凉的牛奶，甜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底那片空落落的冰凉。
就这样吧。
江砚望着窗外绚烂却遥远的灯火，默默地想。
这样……才是正常的。
窗外的烟花升腾、炸开，在墨蓝天幕上泼洒出短暂的绚烂，欢呼声隐隐传来。
江砚握着凉透的牛奶杯，指尖发麻，心底空落落的冰凉更甚。
自嘲地笑了笑。一句“同乐”，大概就是全部了。自己那点小心翼翼的问候，或许连涟漪都激不起。
就在他转身欲走时——
“嗡！嗡！”
连续两声清晰的震动！
江砚身体猛地僵住，倏然转身，心脏狂跳！目光死死锁住桌上屏幕朝下的手机。
他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屏住呼吸，翻转——
屏幕亮着！两条新通知！
来自：。
他回复了？！
指尖微抖地点开：
在家看晚会。
简单的五个字，像微小火苗，瞬间点燃江砚心底刚熄灭的烛火！惊喜和悸动席卷而来！他没有无视！他还解释了！
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失落一扫而空。
小皇帝：哦哦！陪林阿姨看晚会呀？[小猫乖巧坐.jpg]
小皇帝：我也在家呢，我妈也在看。
小皇帝：感觉今年晚会好像没什么意思……[小猫打哈欠.jpg]
紧张地盯着屏幕。“对方正在输入…”很快出现，持续几秒。
嗯。
是有点。
他认同了！江砚更加雀跃！对话在继续！
勇气和分享欲蠢蠢欲动。指尖悬在屏幕上，深吸一口气，装作极其不经意地、仿佛随口一提：
小皇帝：唉，放假也就那样吧。
小皇帝：不过……[小猫托腮思考.jpg]
小皇帝：再过一段日子就是我的生日了，1月14号。
小皇帝：终于要17岁了！[礼花.jpg]
发出去后，立刻把手机扣在胸口，心脏狂跳，脸颊发烫。
他会记得吗？会有什么反应？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几乎秒现！
很快，新消息弹出：
1月14？
确认日期的反问？！
江砚呼吸一滞！巨大的惊喜如烟花炸开！他不仅看到了，还在确认日期！这意味着……他可能想记下？！
强压激动，飞快回复：
小皇帝：对呀！[小猫点头如捣蒜.jpg]
小皇帝：1月14号！还有13天，不对12天！
小皇帝：嘿嘿，离成年又近一步！[小猫欢呼雀跃.gif]
聊天框短暂沉默。“对方正在输入…”闪烁几下，消失。
江砚屏息凝神。
几秒后，新消息跳出：
嗯
知道了
没有祝福，没有承诺，只有简单的“知道了”。
但这一次，江砚看着这几个字，心中涌起巨大的、甜蜜的暖流！
因为他看到了那个确认日期的反问！他看到了迟煜那细微却真实的反应！
那句“知道了”，此刻在江砚听来，不再敷衍，反而像一句沉甸甸的、无声的承诺，被小心地藏在了平静的表象之下。
窗外的烟花依旧绚烂。江砚握着终于有了回应的手机，感觉那冰凉的牛奶杯，似乎也染上了新年的暖意。
那句“知道了”，像一颗小小的种子，落在了他刻意疏离了数月的心田，悄然破土，带来一丝隐秘而雀跃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