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木棉树还挂着些深绿，风一过，只零星掉下几片半黄不绿的叶子，全然没有北方深秋的萧瑟。
广州的初冬，不过是早晚添了丝凉意。高1（4）班的自习课，空气沉闷得只剩下笔尖的沙沙声和若有似无的叹气。
江砚烦躁地转着笔，盯着英语练习册上密密麻麻的选项，眉头拧成了疙瘩。
“班级前五……”教导主任徐泽文那张严肃的脸和掷地有声的目标在脑子里盘旋，像紧箍咒。
他泄愤似的在草稿纸上划拉，感觉脑细胞死了一大片。
“唉，阿砚，”许默言凑过来，压着嗓子，一脸同病相怜，“还在跟英语死磕呢？徐总这目标简直反人类！前五！”
他指了指自己同样惨烈的数学卷，“我这前十也悬得很，老班看我的眼神都带刀子了。”
“彼此彼此，”江砚有气无力，下巴搁在练习册上，“看见字母组合就想吐。徐总怕不是想让我们承包下学期全校厕所。”
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薄款连帽卫衣，外面套着蓝白校服外套，显得清爽又带着点少年人的懒散。
许默言深表赞同地猛点头：“就是！简直是为难我们这些祖国的……吊车尾。”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徐总太狠”的眼神，在题海的窒息感中找到了短暂的革命友谊。
几天后，期中考试如约而至。
清晨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斜地洒在安静的走廊上。江砚随着人流走向贴着“高一（4）班考场”的教室。
他捏了捏口袋里那支用了很久的黑色水笔，深吸一口气，抬脚踏进了考场。
教室里桌椅排列整齐，日光灯管发出冷白的光。监考老师板着脸站在讲台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鱼贯而入的学生。
江砚找到自己的座位号坐下，将笔袋和准考证放在桌角，心脏在胸腔里不轻不重地敲着鼓点。
卷子发下来的那一刻，纸张摩擦的哗啦声格外清晰。
江砚展开试卷，目光扫过第一道英语选择题。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把“班级前五”的压力和徐总那张脸暂时屏蔽，指尖捏紧了笔杆，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眼前的字母和空格上。
窗外，一片迟落的木棉树叶打着旋儿，轻轻飘过窗沿，无人察觉。
几天后，期中考试成绩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在年级里荡开涟漪。
高1（4）班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
江砚没去挤，他捏着一张刚刚从学习委员那里领来的、还带着油墨味的成绩单，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目光飞快地在密密麻麻的表格中搜寻自己的名字和那一串至关重要的数字。
找到了！
班级排名：4
“嘶——”江砚猛地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圆了！他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遍那个鲜红的“4”，然后是具体分数。
英语，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科目，居然超常发挥，比预估高了十几分！正是这关键的十几分，把他稳稳地送进了前五的门槛！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全身！他捏着成绩单的手都有些发抖，嘴角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几乎要咧到耳根去！前五！他做到了！不用扫厕所了！不用周末被徐总开小灶了！
一股扬眉吐气的豪情油然而生。
江砚小心地将成绩单折好，塞进校服口袋，还特意用手按了按，仿佛按住了通往自由的通行证。
他挺直腰板，脚步都带着风，目标明确——教导主任办公室！
走到那扇熟悉的、象征着“权威”与“压迫”的办公室门前，江砚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脸上过于灿烂的笑容，摆出一副尽量“谦虚谨慎”但眼底的得意根本藏不住的表情，抬手敲了敲门。
“报告！”
“进。”里面传来徐泽文标志性的、没什么起伏的声音。
江砚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纸张的味道。
徐泽文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鼻梁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眼镜，低头批改着什么，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显得严肃又专注。
“徐主任。”江砚站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徐泽文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江砚。他显然对江砚的主动来访有些意外，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江砚？什么事？”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调子。
江砚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掏出那张被他体温焐得微热的成绩单，然后，用一种刻意放缓的、带着点“郑重其事”意味的动作，将折好的成绩单轻轻放在了徐泽文面前的办公桌上。
他的动作很轻，但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纸张落在桌面上的细微声响却格外清晰。
徐泽文的目光落在那张折叠的成绩单上，又抬眼看了看江砚——少年站得笔直，下颌微扬，那双漂亮的眼眸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写着“快看！快夸我！”几个大字，偏偏脸上还要努力维持着一种“我很平静”的表情，显得格外生动和……欠揍。
徐泽文挑了挑眉，没说什么，伸手拿起成绩单，慢条斯理地展开。他的目光落在成绩单上，先是扫过总分，然后精准地定位到班级排名栏。
当那个鲜红的、清晰的“4”映入眼帘时，徐泽文握着成绩单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徐泽文的目光在成绩单上停留了足有十几秒，似乎在确认每一个数字，尤其是那个让他跌破眼镜的英语分数。
然后，他才缓缓抬起头，重新看向江砚。
镜片后的眼神依旧锐利，但江砚敏锐地捕捉到，那锐利之下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讶？甚至还有一丝……类似于
“这小子居然真做到了”的复杂情绪？徐泽文脸上的肌肉似乎也微微松动了一瞬。
“嗯……”徐泽文终于开了口，声音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调子，听不出太多情绪，“第四名。英语……进步不小。”
他顿了顿，目光在江砚那张写满“求表扬”的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那双严肃的眼睛里，竟然极其罕见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的光芒！虽然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江砚发誓他看到了！
“看来，”徐泽文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打扫厕所的计划，可以暂时搁置了。”
江砚感觉心里的烟花瞬间炸到了最高点！徐总亲口承认了！他过关了！而且徐总那眼神……那绝对是满意吧？是吧是吧？！
巨大的喜悦和得意几乎要冲破天灵盖！江砚强忍着想要欢呼的冲动，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那亮得惊人的眼睛和微微发红的脸颊，早已将他出卖得干干净净。
他响亮地应了一声：“是！谢谢徐主任！”
徐泽文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文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但江砚知道，够了！这就足够了！能从徐总嘴里听到“搁置打扫厕所”这句话，简直比拿到奖状还让人兴奋！
他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强压着激动的心情，规规矩矩地说了声“徐主任再见”，然后转身，几乎是蹦跳着离开了办公室。
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严肃的氛围。
走廊外，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暖洋洋的。江砚再也忍不住，对着空气用力挥了一下拳头！
Yes！前五！不用扫厕所了！徐总都认了！
他掏出那张宝贝成绩单，又看了一眼那个鲜红的“4”，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脚步轻快地向教室走去，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可爱了起来。
至于下次考试的压力？嗯……那是下次的事了！今天，是属于胜利者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