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灰眨了眨眼，仿佛听不懂于声说的人话，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了足足十来秒，方才回过神似的以“请您不要打扰我办正事”为由，理直气壮地截断了对话，重新投身于“繁重”的撕海报任务。
垫底的十张画报，就是他任务的最终成果。
同一时间，屏幕那头的视力测试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青年身残志坚，仅凭一只眼就拿到了视力5.0的好成绩。见病人成功完成实力测试，可以“平安”离开，独眼NPC面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遗憾。他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物件，机械地往青年手背上猛地一按，印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图章，朱红色的“体检合格”四字十分醒目。随后，青年就像是检疫合格的猪肉，被推上一条两人宽的传送带请出了屋。
“这个测试真就是检查视力？”塞勒斯上交完所有海报，蹲到了屏幕前，仔仔细细地观察动静。
虽然惩罚和视力表超出常规，但通关技巧如屏幕所展示的那般简单直白——说对E字朝向，通过视力测试。
塞勒斯稍一放松，立刻遭到了来自屏幕那头的怼脸攻击。一张残缺的面容在他眼前豁然放大，失去一只眼的怪物轮流用左右两边脸颊贴着镜头，像是想通过冰冷的玻璃传达什么信息或是传送什么人，挣扎了半晌，最终只歪着脖子挤出个讨好又狠毒的矛盾笑容，说，“下一个是谁？我来找找，另一个大声喧哗的人在哪儿呢？快站出来，站出来就不用排队了。”
塞勒斯本能退后一步。
大声说话的人好像是他？
独眼NPC拧动视力表旁的红色旋钮，瞬间金属擦地的锐音划破耳膜，钢铁质地的窗帘向两侧张开，扯开一道足以容纳两人并肩通过的口子，便是临时大门了。他弯着腰驮着背，踱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众人，精光闪烁的眼睛打着转儿，扫视着等待体检的病人们。
“别不承认啊，早检查，晚检查，都是要检查的嘛。下一个是谁啊？”他手指隔着虚空一一点上众人的脸，指尖刚遥遥对上塞勒斯，就听得对方急急忙忙的拒绝，“我最喜欢排队了！我自愿排后面。”
让他推别人去涉险他良心过意不去，可让他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认下“大声喧哗者”的身份，他自问做不到。权衡一二，他选择立刻爱上排队。
独眼NPC，“……”
“我。”于声手提着满满一纸袋纸团，主动上前认了锅。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在他身上，连一直抱着本子刷刷写字的青年也破天荒抬头，偷偷打量着他。塞勒斯更是拼命给他使眼色，用嘴型示意，“他又没点名你，你着什么急啊？咱们先拖拖呗！”
拖。
遇事不决，拖字诀。
于声一句话打回了他的好意，“我不爱排队。”
着急，不想等。
塞勒斯，“……”
行，你有脾气。你行，你上。
见有人自告奋勇，独眼NPC放下了已经堪堪举过肩膀的金属棒，仅剩的一只眼睛因为笑容眯成了一道缝，他和和气气地冲于声点头，连声道好。
“好，好，你跟我来。”
“慢着，”经过临时开启的简易大门时，于声毫无征兆地放慢了速度，竟当着独眼NPC的面提起要求来，“麻烦你把门缝开大点儿。”
独眼NPC顿了顿，回头瞪向这位突然找茬的病人，他刚刚才入门的极其短暂的NPC人生中，尚未遇到过敢跟他主动提要求的挑剔病人，他感到半分迷茫半分恼怒，眼眶里的珠子打着转，速度快得能上高速。
走不动道的于声耐心地给出合理解释，“太窄了，挤不过去。”
门缝开的确实吝啬，勉强能够个腰圆膀粗的胖子侧身而过。而于声宽肩窄腰，身上的衬衫牛仔给他穿出一身青春正好的学生气，瞧着虽有几分病恹恹的有气无力，却不像是缺乏锻炼走不动道的。
独眼NPC浑浊的眼珠子都快转出框，半分迷茫也成功转化成一分完整的怒气。他的手紧紧攥着金属棒，气得微微颤抖。本就不宽敞的门缝发出咿咿呀呀摩擦地面的声音，逐渐向内闭拢，像是在警告不听话的病人：再不走，就用门板把你夹成块肉饼。
最后通牒已下，有点儿眼力劲儿的都该知道收敛，偏那于声是个没眼色的，无视了那快蹦到自己脸上的眼珠子，轻飘飘侧身往门侧一靠，长腿微曲抵着门侧，看似软弱无力体力不支，却硬生生一脚阻了关门的流程。他并不是十分有气无力地说，“受伤了，走不动道，歇一下。”
他受伤的是手，与走路并不相干。此时一双手耷拉在身侧，没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门板。没弄出什么动静，徒招人嫌罢了。
独眼NPC大约是头一次见这么会挑选时机的“走不动道”，一时摸不准对方发什么神经，愣愣地瞅着于声。
他原本是想动手的，只要将手中金属棒轻轻一挥，飞出的鬼手就能将人抓出三道血痕。但他竟然选择了忍耐，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忍耐。是因为对方的眼睛实在通透漂亮，他想要的紧，还是……
旁观者灰观察全程，一双清浅的灰眸扫过于声骨节分明的五指，默默睨了片刻，随后就像是少年人追蝴蝶的眼睛，随时心猿意马，移开了视线。
塞勒斯往灰的方向挪了几步，为了不被独眼NPC听见刻意凑到人耳边才开口问话，“他怎么回事？现在是不想走了吗？是要人帮忙？我们要过去吗？那怪会攻击我们吗？”
他与于声同路时间不长，但这位在他的印象中虽算不得一团和气，倒也不主动不张扬，不是个喜欢有事没事挑衅人的刺头。既然刚才一口应下了“体检”，怎么临了又后悔了？
灰一脸嫌弃地拉开距离，目光仍然停留在于声的指尖，他心不在焉地说，“您的问题有些多。需要我替您购买一本幼儿班也能读懂的《十万个为什么》吗？”
塞勒斯，“你……你这人说话还挺膈应人的，老阴阳怪气了，我惹你了？难怪你家长辈不待见你。要不要我传授点经验给你？我可讨老人家喜欢了。”
虽然现在自己也成了个老人家。
灰目送于声终于磨磨蹭蹭通过了窄门，待到铁窗帘闭合，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才想起来自己出于礼貌该分一个眼神给塞勒斯。就听他用肯定的语气坦然道，“您说的对，我家有位长辈很待见您。您最近有档期吗？”
这次的花销超了预算，是时候顺便赚点零花钱了。
塞勒斯，“呃……啊？”
塞勒斯此人，吃软不吃硬，有人给他脸色，他就还以颜色，自觉被嘲讽了，他就十倍嘲讽回去，总之是不能吃一丁点儿的亏。可当前的对话走向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了一肚子讥讽，对方却笑着回了你一句对对对，看着还挺真诚？
灰，“开个价吧。”
有人会付钱。
塞勒斯琢磨了半晌，猜想灰是打算自掏腰包邀请他这个大明星去走穴，比如给家里长辈办个隆重的生日宴之类的。他因此大为感动，完全忘记了灰曾骗他在报名表上测试过签名的前车之鉴，不吝赞美，“有眼光，真孝顺。”
没错，我就是时下最烫门的大明星。
一毛不拔的灰，“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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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 1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