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寒风刺骨，徐枫临抱着大氅，迎着风颇为废力地走向李尽霜。李尽霜站的笔直挺拔，风掠过时衣袍随之纷飞。
李尽霜站在结界前，神情复杂。结界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他心中不知为何有几分不安。
徐枫临走上前为他披上特制的保暖抵风的大氅，无奈道：“尽霜，你又站在这儿发呆了。”
李尽霜浅浅一笑，解释道：“堂姐，我不过是来透透气，马上便回去。”
这千百里的路途对已入元婴期的他并不在话下，可是经年累月在这猎猎风口顶着旧伤在此等候，又岂是一个不过能草草带过的。
徐枫临忍不住唠叨，“你不晓得自己生盈儿落下的毛病么？普通的冷风也就罢了，这边界的风来自修仙界和魔界的夹缝，风息紊乱复杂，灵气和魔气纠缠抵抗，你吹风受了凉，回头又自己忍着，你呀，唉。”
李尽霜不好意思地一笑，“堂姐，你别生气。”
“我不是生气，我是为你觉得不值得。”她这个堂弟为了个几乎杳无音讯的女人，傻傻等了近四百年，独自一人抚养天生体弱靠着灵脉续命的女儿，至今不愿再寻道侣。
值得吗？有时候徐枫临想，有时李尽霜也在想。
他一向清醒自制，唯有涉及到孩子母亲时才能见到他诉不清缠不明的忧郁和倔强的傻气。
徐枫临默默在心中叹惋，叹他借口拙劣，又惋他痴心一片。
“走吧，我刚将盈儿从灵脉中接出来。”徐枫临淡道。
“好。”
李尽霜带着徐枫临御剑飞行，不过一小会儿，便飞回了自己府邸。女儿李辞盈正在摇篮里无聊地嗦着手指，眨巴着眼睛。李尽霜见到女儿心中涌上一片温情，他将她抱起来，走向院子里晒太阳。
三人坐在庭院里，徐枫临抱着李辞盈，李尽霜坐在他们一侧，抚摸着女儿的脑袋。幼儿晒了一会儿太阳，懒洋洋地活动了下手脚又困了，趴在姑姑怀里香甜入睡。徐枫临看着小侄女可爱的睡颜，忍不住轻柔地戳了戳她的脸颊。
徐枫临本不叫这名字的，她的原名乃是李怀颖。当年李府家宴前，她去了京城名声最大的流月堂买胭脂，恰遇上卖断补货，耽误了些时间，便迟去了一个时辰。等她回去时，李家已经遭难。
她被那片地狱之景吓傻，昏厥转醒后边哭边逃。后来隐姓埋名艰难求生，再后来阴差阳错到了一个小门派中，接触到了修仙界，费尽心思混到了长老。她以李怀颖的身份活了几十年，但徐枫临这个名字伴随她更久，她也就干脆沿用此名。
徐枫临不是没想过报仇，但现实叫她被迫低头。在人间她自诩天资过人，琴棋书画骑射御数她样样精通，但在修仙这方面，她付出了全部努力和心力也只勉强筑基。当年伐虞，她甚至连去魔界的资格都没有。近年得力于李尽霜的帮助，才将将结了金丹。
她几度郁闷自闭后，给自己开导转变心态，放下了没能亲手报仇的执念，也逐渐接受了相对平凡的自己。她升修困难，努力成为自己小门派的长老后便致力于寻找同样遭遇不幸的幸存者，给予他们庇护。
李尽霜当年也寻找过李府幸存者，可惜权利能力有限，再加之生辰八字和名字对不上，寻亲繁难。后边他借了疏林仙尊的名义几度海寻，才得以找见徐枫临。
徐枫临想到了什么，严肃道：“近来又找到宗主指使虞孚族杀人的证明，只是问题的关键还是和以前一样。”
李尽霜皱起眉头，“继续查吧。”
李府被灭族是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灭族仇人就是虞孚，李尽霜不疑有他。可伐虞时余迄突然从凡人变成虞孚，让他明白了所见并非确真。他才考虑过另一种可能，着手调查当年真相。
他和徐枫临牵头调查出来不少东西，可一直受阻。不是查不到证据，而是越调查更新的证据越繁杂，变换跨度越大，越仔细的线索反而叫他们不敢贸然行动。似乎真凶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份暴露，只是他还有其他目的。
李尽霜正要继续说什么，突然面色大惊，难以置信地愣在当场，因为他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魔族不同种族间的气息不尽相同，既是已几乎绝迹的虞孚一族，又是高于元婴期的存在，只可能是一人。
李尽霜大脑短暂地宕机，他有一瞬觉得自己在做梦。
徐枫临见李尽霜脸色苍白，唤了李尽霜好几声他也没动静，她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臂膀，他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
李尽霜茫然地望向徐枫临，倾而回过神垂下眼眸，状似平静道：“无事。”
徐枫临联想到自己在他还挂念那个女人的时候，提了虞孚相关。怕是又让他想到了当年误伤她的事，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怕他难过，徐枫临连忙转换话题，“对了尽霜，我又买了几件新衣服。诶，你别说，这年头小孩子衣服的样式可真多。”
“堂姐，劳你费心了。”李尽霜望着女儿，思绪不宁。
徐枫临摸了摸幼儿的脑袋，笑着肯定道：“她这几年长得快，过些时日应该能用得上。”
徐枫临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远处死死盯着他们。
余迄双目赤红，双拳紧握，指尖都几乎嵌到了肉里。她在魔界就已听闻他已找了新道侣还有了孩子的传言，她原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十足的心里准备，哪怕他另寻新欢，只要自己能远远见他一面就好，可她低估了自己对他的渴求。她看见他们互动，余迄怒火攻心，几欲吐血。她是昏了头，才会觉得自己能放任他和别人恩爱！
余迄强忍冲天的怒意，展臂飞了过去，径自落在他们跟前。
徐枫临一个激灵抱紧怀中还在熟睡的盈儿，如临大敌。李尽霜也站了起来，他感受到余迄不自觉释放的威压，虽不危险，可对低阶修士到底有一定压力，于是稍往前站挡在了徐枫临和盈儿身前。
余迄怒极反笑，只是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她收起威压，盯着李尽霜，一字一句道：
“好久不见，师兄。”
余迄冷冷地看着他们，接着说：“或者我该称呼现在的你为，李长老。”
李尽霜看着往日爱人，她似乎变了许多。他幻想过无数次两人重逢的场景，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原以为多年后再见，他会很冷静。也或许会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不过是执念在作祟，毕竟四百年实在是太漫长了，久到他有时都在怀疑余迄这个人是否存在过。
直到他再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余迄，他才意识到，原来他的心……竟然还在因她而动。
二人四目相接的那一瞬被拉得好长好长。
半晌，李尽霜压下内心的山呼海啸，淡淡地回应，“好久不见。”
余迄恨李尽霜的坦然自若，他对自己的态度和对路人并无不同。他如此平淡的反应，仿佛他们的过往都早已烟消云散。
也是，他已经开启了新的生活，怎么还会把和仇人的那点记忆留下。只有自己还走不出来，真是可笑至极。
而徐枫临听了二人的对话大抵猜到了余迄的身份，旧情人的事她不会管。只是来者不善，余迄来势汹汹不说，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她怕再拖下去也许会影响到盈儿。
徐枫临胆战心惊，思来想去只能先唤李尽霜再说。
“尽霜……”徐枫临小声提醒他。
“倒是叫得亲密。”余迄咬牙切齿，眼神凶恶得像要直接生吞活剥了徐枫临。
李尽霜似是没有听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余迄，突然言出惊人道：“你不想看一眼孩子吗？”
余迄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尽霜又执着地重复道：“你不想看看孩子吗？”
余迄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徐枫临和不觉危险仍然熟睡的幼儿，又看了一眼冷静执着的李尽霜。
她虽疑惑，但同时心里存了一丝侥幸，万一他们二人只是好友，而幼儿也并非李尽霜之女呢？
余迄心中窃喜，面上并无甚表情，她试探地问：“这是你的孩子吗？”
“是。”李尽霜直视她，十分认真肯定。
听到李尽霜的回答，余迄瞠目欲裂差点吐血，她等了四百年，等到的竟然是这个结果！好！很好！
余迄强忍怒意，闭目暗暗调理因刺激而紊乱暴走的魔气，再睁眼表情已经恢复了冷静。她稳步走到了徐枫临面前。
徐枫临小心窥着阴翳的余迄，他二人都不是这魔君的对手，她无助地看向了李尽霜。
李尽霜点了点头，示意徐枫临把孩子给她。
他对她，并不设防。
徐枫临权衡犹豫再三，还是递出了孩子。
余迄在抱到孩子的一瞬，举手用术法挥向李尽霜，他立即失去了意识。余迄一手揽住他的腰身，一手抱着幼儿，将父女二人带回了魔界。
到了魔宫她把孩子交给了燕络，将李尽霜带去了自己的寝殿，并对他下了禁咒，让他无法动弹，只有自己的触碰可以使他的身体行动。
清醒过来的李尽霜面色不虞，尝试解开禁锢，可惜无果。
相比于警惕的李尽霜，余迄倒显得随性许多。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心上人，心中酸涩得厉害。与他分开的这些年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当年他于魔界中抛下了她，所有人都想要她的命，她只能跟丧家之犬一样在魔界死里求生。她起初不是没有恨过他，可她实在太爱他了，而且他们明明也曾那么相爱过，长久的爱恨恋憎在漫长的时光中糅杂成了想见他的渴望。
于是她拼了命打破结界，只为见到他。可惜还是来迟一步，他已有和别人在一起，甚至还有了孩子。
余迄不敢想象，他们是否也曾于树下互诉衷肠，在清冷黑夜相拥，情到浓时做尽亲密之事！不，或许，他们所做的还要更多。毕竟，他们还拥有了属于他们二人的爱情结晶。
而那个女人或许未来还会继续享受他的宠溺和包容，他的动情与渴求。他原本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
余迄嫉妒得快要发疯，扭曲的情感侵蚀了她。
余迄伸手将李尽霜推倒在床，指尖的魔气如风刀，慢斯条理地划开了他的衣衫，并未伤及随之暴露的大片皮肤。
“余迄！你干什么！”李尽霜惊到大吼。
余迄不顾他的挣扎与失落，抬手用术法封了他的声带。
“你只能是我的！！”余迄恶狠狠地宣告。
她跨坐在他上方，一手压着他的手腕，蛮横地吻上他的唇。
李尽霜没料到多年未见，余迄竟如此混蛋，竟然还敢强来！他说不上是心寒多还是生气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余迄已然疯魔。
她想，哪怕让李尽霜恨自己都行，她也要把他抢过来，藏起来，让他只能待在自己身边。
他们欢爱过又如何，自己可以重新创造新的印记，直到覆盖掉那个女人在他身上留下的所有痕迹。
余迄甚至混账地想，他们有孩子也没关系，她会逼迫他，直到他怀上自己的孩子。
可自己又怎么舍得这么对他……
余迄慢慢停下了动作，喉头无比苦涩，她眼眶一红，忍不住落下泪来。
余迄不知如何表达长久以来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感情，只能哭着反复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她只是……很想他，很想很想。
第一章《回国》（去扶归门）
第二章《隔离》x《出国》√（回魔界）
删了一点也许会被认为是擦边的细节，嗯。
时速五百懒狗作者正努力早日更新填坑 审签，评论都有认真看的，但可能不会一一回复，非常感谢所有留评的天使！鞠躬。[kisskiss.jpg][三百六十五度士下座.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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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好久不见